一个个顶端泛红的青色桃子从天而降,不停落到杜康两手撑起的衣摆中,直到短短的一截衣摆被装了个满满当当,才抬头向上叫喊道。
“够了,够了,二狗子哥你快下来吧,这么多足够咱们吃的了。”
树杈上站立着一个壮硕的少年,他环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已将手边能勾到的桃子尽数摘光,便从桃树上纵身跳下,落到少年模样的杜康身旁道。
“今年的雨水很足,桃子也就格外多汁甘甜,雪儿最喜欢吃各种时令水果了,我把这一兜子鲜桃送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二狗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在杜康的衣摆上精心挑拣出一个个没有磕碰过的桃子,动作轻柔地将它们小心地放入布袋中,一张英俊的笑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杜康长着一张仍带些稚嫩之气的少年脸庞,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单手卷起自己的衣摆,又从中掏出一只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桃毛,貌似漫不经心地劝道。
“二狗子哥,你真的要去送桃子吗?
雪儿虽然是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但她毕竟是敖财主家唯一的女儿,自从十岁之后敖财主就不让她和我们这些男孩一起玩了。
据说是想要将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等年纪到了,想在县城里给雪儿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雪儿今年都已经十四了,这四年里我们和她见过几面?幼时一起玩耍的情义还能有几分?你何必要去敖家自讨这个没趣呢。”
“你那是还没有开窍,等你到了我这么大就明白了,要是一个男人这辈子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便死也是值得的。”
“至于你说的雪儿不可能嫁给我,敖家虽然是个财主之家,但也只是我们碧波镇的土财主而已,想要把女儿嫁给县城里的那些富户,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敖家这代人丁单薄,只有雪儿一个女孩和她的那个病秧子哥哥,我李二狗长得不仅一表人才,而且身强力壮,凭这一身好皮囊还是有机会入赘敖家的。”
与杜康和雪儿不同,二狗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嘴上也长出了细细的绒毛,代表着身体发育已经基本成熟。
强健的体魄,又是这个最冲动、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他对雪儿这个镇上最漂亮的姑娘,满是发自身心的渴望,并深信自己一定能娶到雪儿为妻。
杜康将擦好的桃子塞进口中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和滑嫩的果肉在舌尖打转,心中已经对说服这个鬼迷心窍的玩伴不抱期望。
“那小弟便祝二狗子哥能马到功成,娶得美人归。”
“我就知道小石头你能懂我,等我娶了雪儿,继承了敖家的家业,看在今日你陪我摘桃的份上,我一定会分你一份田产的。”
李二狗小心地将一袋子山桃系在腰间,仿佛这个袋子里装的就是雪儿和敖家的家业,嘴角情不自禁地挂上了欢喜的笑。
情窦初开的二狗子没有注意到,杜康听到小石头这个名字后眉头一皱,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从小叫到大的小名。
杜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很反感别人称呼自己的小名,似乎有一种内心深处的声音在不停告诉他,不要承认这个名字。
但少年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将这个烦恼抛之脑后,不理会这种让人不愉快的情绪。
而在结束了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后,两个少年间的气氛就恢复到了原先的轻松,之后一路啃着杜康怀里磕坏的桃子,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
一路下坡,沿着崎区的小路拐过了几道山口,在两个少年头上微微冒汗时,一座宁静的小镇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就是碧波镇,一个坐落在山里,但奇怪地取了个大海之名的山中小镇。
两人哼着歌走进镇子,便一路直奔敖家的宅子而去。
李二狗是急着要将桃子,从敖家后院的狗洞递进去,以此来讨雪儿开心。
而杜康作为李二狗的朋友,自然要和以前一样承担起望风之责,同时他还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那便是捎带看一眼雪儿。
是的,杜康也是喜欢雪儿的!
在这个偏远封闭的小镇,美丽的雪儿就像一朵从天而降的晶莹雪花,吸引着每一个适龄少年的目光,杜康一个半大的少年,又怎能做到例外呢。
只是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李二狗不同的是,杜康深知两者的差距,从不会将自己这方面的心思表露出来,只觉得能远远地看一眼这个姑娘就很满足了。
就这样,两个少年各怀心思来到敖家的附近。
却冷不防看到,有几辆马车停在敖家大门前,几个敖家的佃户正在从车上搬下一件件裹着红色绸带的包裹,往宅子内搬去。
红绸之礼!
按照碧波镇的习俗,这是上门求亲才会有的礼节,难道有人要来敖家求亲?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两个少年头顶炸响,一下子将两人沉甸甸的心事炸得空落落的。
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撒开脚丫子,沿着街巷向敖家后院的方向跑去。
来到一片矮草丛生的山坡上,两人熟门熟路地趴到一个人头大小的狗洞前,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开始敲击狗洞,发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接着就是久久地等待。
直到一炷香时间之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才来到狗洞面前,一头雪白的发丝在狗洞另一端垂落,半张美丽的笑脸从洞中显露,雪儿冲着洞外的两人轻声说道。
“是狗蛋哥哥和石头哥哥吗?你们又来看我了,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雪儿话音刚落,李二狗就急切地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雪儿,今天是不是有人来你家提亲了?对方是谁?你爹同意了吗?”
“提亲?今天确实是有客人上门,听我娘说是县城里的许公子来家里拜访。
我还跟他见了一面,许公子相貌还算俊朗,听说家世也很不错,我爹正在客厅和他聊天呢。
原来他是来提亲的呀,难怪要和我见一面。”
雪儿声音还是那么欢快,完全不见常人面对自己人生大事的不安或喜悦,仿佛现在只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雪儿,你愿意嫁给那个许公子吗?”
李二狗双眼通红,情不自禁地放高了声音问道。
“雪儿也不知道呢,如果许公子对我好的话,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话,雪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
这笑声刺得李二狗心中疼痛不已,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从地上爬起向远处飞奔离去,杜康连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停下。
“二狗哥哥怎么走了,他今天都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吗?
石头哥哥,你也知道的,我家里的饭菜从来都是限时限量的,还不让吃各种零嘴,要是你们不给我带各种吃的,我晚上会饿肚子的。”
雪儿的声音软软绵绵,听得杜康心中有些酸楚,雪儿一直都只将他们当做了送饭人和幼时的玩伴而已。
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李二狗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在雪儿心中的地位,但真正听到雪儿说出这些话,少年敏感的内心还是忍不住酸楚不已。
“吃的当然带了,只是这次我们来得匆忙,我这里只有几个桃子,希望雪儿你不要嫌弃。”
“是烂桃山上,那片桃林里的桃子吗?我最喜欢这个月份采摘的鲜桃了!”
闻言,杜康赶紧从怀里掏出几个破相的桃子,递了进去,看到雪儿玉面上绽放的欣喜之色后,连心中的情绪都被冲散了几分。
之后,杜康在这里陪着雪儿将几颗桃子吃完,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了敖家的狗洞。
走在回去的路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杜康对李二狗无法接受残酷现实的脆弱模样,心中颇为不屑。
从早至今,杜康一直不认为李二狗是真的喜欢雪儿。
早些年雪儿还小的时候,还只是个长得粉凋玉琢,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只有自己和她关系最好,李二狗只是她一个普通的玩伴。
只是这几年随着雪儿渐渐长开,出落成了一个美人坯子,这才吸引了李二狗的目光,引发了他的爱慕。
在杜康看来,这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碧波镇不大,沿着四通八达的小巷总能找到回家的路,杜康在小巷中左拐右拐回到主路上。
却意外地发现一群人聚拢在道路中央,正对着趴倒在路上的一人指指点点,虽然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从他们的神情中,还是能感受到这些人对路上之人的唏嘘或嘲讽之情。
杜康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看清地上那人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刚刚与他分别的李二狗嘛!
此时的李二狗,狼狈地趴在小镇的土路上昏迷不醒,他的一只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到一旁,有锋利的骨茬刺破皮肤暴露出体外。
有微风吹到红黄相间的骨髓上,让昏迷中的忍不住李二狗面孔上,忍不住扭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李二狗废了,这是杜康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这样骨断筋折的重伤下,先不说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他能够侥幸扛过断肢的化脓和坏死,也是长不回原先那么周正的,李二狗今后最好的结局也是个瘸子。
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杜康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刘婶,二狗哥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腿都断了?”
“说来也是个笑话,今天是县城的许公子上敖家提亲的大好日子,这李二狗也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个消息。
跟得了失心疯似的,跑到许少爷面前,拦了人家的马车,非要说雪儿喜欢他,让许少爷死了娶雪儿的心。
结果连许少爷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被人家的家丁打趴下了,顺带还被马车从腿上碾过去。
这下好了,他这条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杜康看着地上凄惨的李二狗,心中不忍,就想要上前把人先背回家。
“乡里乡亲的,我还是帮二狗哥一把吧。”
但他才迈了一步,就被刘婶拉住了,只听刘婶说道。
“你以为就你有良心啊,我们乡亲们就这样光看着不动手,实在是他动不得。
二狗伤得太重了,这时候胡乱动他,是有可能害死他的。
已经有人去请镇上善治跌打损伤的余老头了,在此之前,你这孩子还是老实在一片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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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回想着今天的经历,默默无言,抬脚退回了人群之中。
……
敖家和许家的亲事,终究还是定下来了。
在许公子初次登门的三个月后,敖家张灯结彩地将雪儿风光嫁出,敖府门前的流水席摆了足足上百桌,所有碧波镇的人都可以去吃。
但也有人没有去贪嘴这场免费的酒席,杜康背着李二狗提前来到了接亲队伍的必经之路旁,不远不近的看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被簇拥着在路上经过。
“二狗哥,看到雪儿成亲,你也能死心了吧!听说敖家摆了流水席,我们脚程快些的话,还能赶回去吃喝一杯雪儿的喜酒!”
瘸腿的李二狗满身颓废地坐在一旁,对杜康的话没有丝毫回应,杜康早已见怪不怪,托起他的肩膀就想把他原路背回去。
谁知,一阵杂乱的喊杀声突然从前方传来,杜康心中一惊,起身回头看去。
只见几十号拿刀提枪的人马从前方的路旁冲出,将接亲的队伍包围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砍杀。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许公子被拉下马来,乱刀砍死,后方的乐师和轿夫被一冲而散,嚎叫着向路旁的密林中逃散开来,一片混乱的场面。
“遭劫匪了,这是遭劫匪了……”
杜康连忙拖着李二狗向密林的更深处逃去,但好死不死的,有一个拿唢呐的乐师也朝这边跑来,才跑到半路,就被身后追击的劫匪一刀砍倒在地。
那劫匪将倒地的乐师一刀抹了脖子,抬头就和杜康来了个对眼。
心中恐惧的杜康扔下呆傻的李二狗就转身就跑,但以他背着李二狗走了一路的体力,哪能跑得过劫匪。
杀性大发的劫匪在砍了李二狗的脑袋后,不过在密林中追了片刻,就来到了他的身后。
举刀奋力一噼,却被林中的藤蔓一阻,只在杜康的背上留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刺骨的疼痛中,一道蓝色的面板突然在杜康面前展开。
【姓名】:无名劫匪\/蜃龙雾精
等级:小妖
技能:拟人灵智
千变万化
蜕变条件:杀死被卷入蜃龙雾界中的外来者,吞食其血肉阴神,可发生蜕变。
随着面板的出现,杜康一直被屏蔽的记忆汹涌而出,他很快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深吸一口气,杜康目光一凝,回身踩住了劫匪力道用尽的长刀,一拳打在了对方的喉咙上。
在劫匪痛苦的窒息感中,杜康弯腰捡起松手脱落的长刀,送他一刀归西。
扭头看向喊杀声依然不断的接亲队伍,和混乱中无人理会的轿子,杜康持刀大步向那边走去……
……
在蜃龙雾界的极高远处,一个白发白衣的女人正在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肉壳美丽得无法形容。
一双冰色的童孔,就像被冻裂的寒冰一样拥有着美丽的冰裂纹路,雪白的发丝像从天空飘落的无暇冰雪般晶莹剔透,阳光洒落到她的身上,从体表竟然反射出如同冰晶的七色光彩,望之如神似仙。
女人身边的一团雾气凝聚成头长鹿角,背生红鬃,半身逆生黄鳞的蜃龙之形,开口对女人说道。
“雪儿,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这已经是第六次轮回了,之前几次,杜康不论是变成李二狗,许公子,还是劫匪首领……都顺利地娶到了你。
你认为这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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