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城别哭

  三个无忧的小孩一前一后地走在阴郁的森林里,蝉仍在树上呆呆地叫着。动物与人的不同,就是不记仇。

  本来,韫照还害怕被蝉群群起而攻之。但在阿城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韫照也克服了心中的畏惧,但仍选择躲在我和阿城的身后。

  阿城的脸色慢慢绽开,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美的鲜花,看到了宫殿内身着婚纱的韫照等待着他。阿城慢慢地说道,“今晚有囗福了!”

  我慢慢地走到了阿城的身边,眼前是一片早已经被抽干的湖面。但鱼儿仍垂死挣扎地乱动。水被抽干了,但河床仍然泥泞,泥土轻轻一点便陷了进去。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一道声音从远处慢慢传了过来。向来守在村头的孙大爷此时正坐在高处悠悠念道,一顶草帽,一身白衫,大爷像爷爷一样,捏着草烟慢慢抽着。食指与无名指之间的黝黑暗示着烟龄之久。

  阿城慢慢靠近我,缓缓地说道:这老头子老会讲故事了,很多装十三的话都是他教我的。阿城骄傲地点了点头,仿佛得到了大道指示。

  看着阿城这幅模样,我又想吐槽他了。

  “那你可真棒啊!集万家之说,长处于一身,以后高低是个官人,以后小的落魄,还得你承担承担。”

  听到了我的揶揄,阿城仿佛根本没懂,立马回声道:羊羊,我们是好兄弟!以后,我有1000万,我分你5000万。

  “榆木脑袋,这辈子都没得发达啰。”

  看着阿城真诚的脸,我才知道儿时的话,真的有人用一生去履行。真的有人用一生陪在你的左右。

  我的傻朋友、咱俩牵着手、你要往左我往右、牵着双手紧绷绷、我的傻朋友、人生之路不好走、你要往左我往左、你要往右我往右、我的傻朋友、一起吃个大苹果、吃了大苹果、陪你往左又往右、我的傻朋友……

  阿城慢慢靠着我的耳旁,低语道:但这个老头很怪着,他天天喝酒,也喜欢抽烟,至今还没有老婆,听说,他年轻时有个老婆,但害病走了,也没有留下来儿女,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娶了。

  看着阿城,我的脸色慢慢变得古怪了起来,我好想问他一些问题,但心里防线正抵御着,但最终,城破楼空。

  “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啊?你没少往那村囗那群大爷大妈边里往吧?”

  阿城一如既往地骄傲的看着我,“那是当然,人称徐村百事通,上到养老,下到扶小,无一不精,无一不识。”

  韫照慢慢走到湖边,她看到了一条小鱼在烈日灼烧下即将归天,便想要将它捞回。

  看着韫照离我们远了些,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那如果,假设将来有一天,韫照当了别人的老婆,你该怎么办呢?

  沉默像哑药给我和阿城双双服下。

  我和阿城都是奇怪的小孩子,明明我和阿城都是小孩子,却对爱情的谈论甚多。但我总是将我和阿城的友情放在阿城和韫照之前。

  阿城的脸色也从喜悦变换成了严肃的思考模样,远处的孙大爷看着阿城的模样,便笑了起来。还嚷嚷着,“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小孩的严肃总是引人发笑,因为他们总是处于乐园之中,所以当他们认真思考而感到困惑,大人总是发笑。

  阿城此刻真的像极了榆木,但在几分钟之后,阿城打破了冰面上的沉默。不谙世事的脸面重新回到了阿城的脸上,对于我的问题,他没有回避:羊羊,有你的帮助,韫照一定会成为我的老婆,但如果啊,我说的是如果,羊羊,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选择祝福她,然后回到徐村……

  ………回忆被强行插进了阿城一生最痛苦的画幕。婚礼的礼赞成了阿城的催命符。

  婚礼上的韫照真的很美,阿城和我作为儿时的好友,便作了伴郎,那天阿城喝了好多好多酒,他根本就喝不了这么多酒。我扶着他,他慢慢自喃道,“回徐村,回徐村,回徐村,我想在那孤老,我想在那守着咱仨最美的回忆,羊羊,我求你了!带我回徐村吧!”

  那天的韫照笑得真的好美啊!可阿城的眼泪令我心碎。

  ……

  “羊羊,你怎么了?羊羊,你怎么在发呆,你被我的深情打动了?唉,姓徐都深情啦,你也是,羊羊。”阿城一脸喜悦地看着我。

  有时候,回忆就像重温数次的电影,我们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可我们无法改变什么,我们只能像旁观者将这一幕悲剧看完,再赔上些许眼泪。

  阿城的声音将我从痛苦中拉回。我处于半梦半醒间,但仍回答道:你小子真的很能装十三!

  我和阿城插科打诨着,可韫照太入迷了,她慢慢走向了那片死亡泥潭。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了过去,可她不知道那深的一脚早已深陷其中,慢慢陷了进去,一朵小红花以光速的速度慢慢枯萎。

  “救救我!阿城,羊羊,救我。”当韫照发现之时,她已经无法自救,当我和阿城一同发现,已陷至半身。

  “救救我,阿城,羊羊。”韫照无助的声音似凄惨的哀音,韫照慌乱地四处扭动着。但越扭动,反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越扭动。一朵无助的蔷薇在暴风雨中四处摇摆着。

  “别急!韫照,别急啊,我救你,我马上来救你!”阿城带着哭腔扑向了泥潭。仿佛猛虎扑向了蔷薇。阿城使用全身的力气只为挽回自己心中心心念念的蔷薇。

  “韫照,别急,韫照,别哭,我拉住了你的双手,别担心!”阿城仍然带着哭腔说道。

  孙大爷看到了,也急着大叫,可他坐在高处上,无法下去,但也疯了似四处呼唤。此时的他早已经没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平淡。

  “他奶奶的!tmd!有人吗?救人命啊!他奶奶的!救一下这个女娃吧!!求求你们了!来人啊!真他妈遭天遣的!”孙大爷仍在呼唤着。处于其中的我,只感觉自己身处地狱之中,这一切使我想要逃离。

  阿城和韫照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保持着。但韫照仍在陷落,陷落,我的内心也在陷落的,好空荡,好痛苦。

  终于,阿城坚持不住了,他也滑落进了泥潭里,而且比韫照陷落更快。两个我至生好友处于生死之境。死神在我的身旁开了枪,我的脑袋空白了,我的意识死去了,只听见嘭了一声。

  “韫照别担心,没事的!会有人来救救我们的,别哭,韫照,别哭!韫照。”眼泪糊了阿城的脸,可他仍在安慰着韫照。

  在那生死一瞬,我也扑向了泥潭。

  我夺了死神的镰刀,示威着将镰刀扔在了脚下。挑衅着强大的死神,只为将亲爱的朋友从黄泉之路上拉回,回到了我们心爱的徐村。

  我的双手牵着韫照和阿城。六只小手紧紧地握着。仿佛作下了这世间最坚固的承诺。

  傻朋友、手牵着手、人生之路一起走、傻朋友、一起走、一起走才不孤单、傻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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