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三十三年中秋,点灯时分,神京城开始放烟花。
贾氏宗祠,贾珍看着西府的两位老爷贾政和贾赦,将他宣布贾芸逐出族的事说清楚。
逐人出族这样的事儿,绝非三言两语便说的清,但贾珍厉害,直接在众人面前宣布,不出几个时辰,贾族与邻居皆知。
“侄儿将他逐出,若叔父怪罪,万般罪过在侄儿身上,且莫您伤身。”
贾珍面带悲戚,对贾政跪着假惺惺道。
“珍哥儿,事已至此,除名便可,再收回那宅子,夺了他的姓,待会儿便是赏月之时,不必懊恼。”
贾赦出言说道。
贾代儒劝道:“莫不可如此,岂不成了强抢,不可。”
“慢!”
说话的是荣国府当家人,贾政。
贾政出声,贾珍面色重重抽搐。
“西廊下的那处院落,是我荣国府旁支的家产,夺了他贾姓,岂不让芸哥儿父亲绝姓,不许!
“老太太说了,既然你当众宣布逐贾芸出族,从族谱除名便可,其余事不必再言,也不要为难。”
贾政再三强调。
贾珍与贾赦互看一眼,隐隐中有些不愿,但收贾芸住宅与姓氏一事,便也作罢。
众人散去后,便各自做事。
宁国府为庆祝中秋佳节,在宁荣街燃放烟花,看上去就像是场盛大的喜庆日。
中秋时节的气候凉爽,树叶子一刮落在婆子门子的身上,整个有树的园子都将光枝衰败,值夜的门子走路时随便踩,都会听到枯叶成沫的声音。
正在赏月之时,这场秋风来的不是时候,但也受到众人喜欢,从白日至点灯时分,仿佛将东府的火气冲散不少。
至少贾珍此时的眼睛很亮。
作为谋划商议的族长,他此时的心情很激动,这一计定叫贾芸功名尽废不作数,却也掩饰的很好。
既然收宅子,索贾姓都被西府干涉而不成,那就定贾芸不孝之罪。
“陛下以孝治天下,丁忧期科考,乃贾芸不孝!期间不行婚礼房事,因此他的婚约也是该作废。”
贾蓉听闻他老子的话身子一绷,抬头看向贾珍和贾琏:“贾芸的功名岂不是……”
“这不妥,芸儿有功名,也是宁荣好事,如此一来,他的苦读岂不是,珍大哥还是算了。”
贾琏想起常喊自己二叔的芸儿,只觉此招太损,又道:
“礼部与京都知府向来不与我们来往的,那礼部新侍郎听说更是个迂腐文官,找他们无疑是没戏。”
文官向来不鸟武将,尤其是看不惯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上次好不容易渗透梁侍郎,谁料死了。
贾琏常在外面打理事情,这些情况他自知晓,若是武将还好说话,闻风而奏的御史严厉,许多时候文臣的家连门都不让他们进。
更别提送礼,攀扯关系。
贾珍道:“母丧不过三年,便参加考试,此事定可让贾芸不得翻身。他贾芸忤逆族长,该挫骨扬灰。”
看了眼贾珍,贾琏没有说话,其实这种事情,若是无人去攀咬,倒是相安无事的,若真是有才,往往托关系便混过去了。
谁想这珍大哥竟然要从这件事上整贾芸,站在身后的贾琏倒吸几口冷气。
在这个连当今都提倡孝治天下的世道里,不孝便可让人永无翻身之地。
若是再加个忤逆殴打族长,前程什么的就不必再提,更别提贾芸娶亲,谁还敢嫁他为妻。
这才真的是再赶尽杀绝,让贾芸步履维艰,活活被逼死,辛苦白费。
贾琏看着贾珍,只觉后背发寒。
此刻,贾珍觉得,若是捅到陛下那里,功名废除,还被赶出宗族,婚事秦家肯定不认,他也算是苦尽甘来。
“赖升,立刻备礼,明日去给几位天使送礼。”
“是,老爷。”
………………
贾琏自宁府出来,沿一条南北宽夹道,朝南向倒座处有三间抱厦厅而回。
此时正值府里热闹,五六个婆子也在廊下悠闲,贾琏回到房中,就听帐内妇人慵懒道:“舍得回来了?”
贾琏将帽子递给平儿,坐在桌边喝茶,道:“还不是为了珍大哥的事儿,今儿逐芸儿出族,在祠堂待了许久。”
王熙凤今儿吃了酒,带着晕乎劲儿说道:“为这事儿?芸儿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儿,老太太去留也没留住,叹息贾族少个读书人儿。”
贾琏闻言,回头看了看门外,又对平儿笑了笑,道:“读书人,只怕过几日就是个废人儿。
“怎么说!”凤姐儿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
“芸儿去年不是没了娘,他这个心急的冒险参加府试院试,搁平常儿花点儿银子就过去了。
这次偏偏被珍大哥盯上,已经派人去打点此事。”
凤姐儿道:“那些个衙门的文官儿眼高于顶,能搭理他?怕不是又托宫里的天使?”
贾琏点头,今儿天使来传旨,当今只言看在宁国公情面上,王子腾,北静王等人又求情,才勒令去给农户赔罪赔银子了事,下不为例。
临走时,贾珍又给天使不少好处。
临至门口的平儿听到这里,挑帘子的手一顿,随即走了出去。
…………
此刻西廊下。
张龙赵虎在院中与倪二喝酒。
贾芸坐在桌前,继续抄写科举所用到的书籍,读书是个费力气活儿,他必须将这些东西吃透。
等到科考时,才能有把握科考。
但是经过前几次考试,他才真的是发现晦涩文字读起来确是难嚼。
等金钏儿磨好磨之后,贾芸便让她回自己后院厢房,刚过来,她倒是不情愿。
方才跟着张龙赵虎看了烟花,回来又兴高采烈,贾芸这几日不管她,过几日就要给她立个规矩。
虽说自己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必须要有。
“大学之道,在明……”
贾芸正要继续写,却忽地听到了赵虎的声音:“先生,门外有个仙女儿在找你。”
声音很低,贾芸以为是秦可卿回来了,但是她不会来自己家的。
直到他走到门外,才确认那个仙女儿是平儿。
“呃……”
看着门外暗影处的杏色罗衣,面颊红扑扑,温婉的女子,贾芸竟不知如何打招呼。
平儿见贾芸发愣,也顾不得与他多说闲话,面带忧色道:“东府珍大爷,以五嫂子逝不到三年为由,说寻朝廷的人将你得的秀才资格毁了。
原本想写,但我读书不多,索性趁着二奶奶歇息,来告诉你,你且想办法自保才是。”
贾芸闻言,脸色一变,他当初也是知道的。
因为礼部侍郎的儿子带人来索要天然的阴阳鱼石,气死原身亲娘,怕祸累他们,为此买通县衙,篡改了其母死亡年月。
贾芸抱着侥幸心理。
因此便托秦业,为此还给县衙打点了银两,更快得了资格。
若是无人挑起,倒好,如今却被贾珍当做了死穴。
贾芸定了定心神,幸亏此事,他早就为了预防做了准备,所以想好了措词大义,实在不行就去找程广。
但找程广前,他要执行那个计划。
这次必让贾珍住牢狱。
平儿眼神透着担忧,道:“其他的我倒是没听仔细,又不敢托别人来,这事对你不利,你要当心呢。”
说罢,便转身匆匆而走。
“芸会记着你的。”
平儿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在月光下温婉一笑:“好,我走了。”
贾芸敛去笑意,转身回院。
“是个仙女吧,先生,那谁啊?”
张龙不认识平儿,问道。
“过路的,来,喝酒。”
贾芸与倪二吃了几杯酒,天便突然下起大雨。
直到深夜,才带着张龙,赵虎往码头而去,顺便从院中挖出了那块天然阴阳鱼图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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