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老太太安。”贾芸靴踏在亭中的软毯上,望着银发光滑,慈眉善目的贾母,面色坦然。
坐在旁边的贾珍和贾蓉脸色不善。
看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贾芸,其身姿挺拔,不卑不亢,想到去年卑躬屈膝找事儿做的身影,平儿心酸直想落泪。
“芸哥儿,不必行礼了,你连族长都不放在眼里,敢下狠手,我这上了春秋的老婆子哪里受得起。”
贾芸道:“芸只打卑鄙无耻之徒。”
“你个王八羔子,混账东西,在老太太面前,还敢如此无礼,真真是孽畜。”
贾珍急起来,开口骂道。
“你可知悔改!”贾母淡淡道。
“芸后悔。”
“你后悔迟了。”贾蓉狐假虎威。
“后悔没将这夺他人之妻的混账给拧下脑袋。”
贾芸不急不缓的说出下半句。
贾母脸色一变,手里的拐杖杵动软毯:“混账,你是我荣国府后辈,怎能如此混账。”
“你这个王八畜生,我要将你逐出族谱,再将你送官!”
贾珍站起来,指着贾芸骂几句,又退回自己的位置。
“芸哥儿,你无故以下犯上,殴打一族之长,且不说他还是你的族叔,我今日管你不得。”
贾芸闻言,眼睛里丝毫不见害怕怯懦之意,反而明亮惊人,他朗声道:
“逐芸出贾族,芸不惧。
“送芸见官,正盼如此,便是流放也要讨个理,但是无故殴打,此事芸担不起,也绝不认。
“我贾芸,逐出贾族可,辱某名德绝不许,若他敢将芸送官。
“那芸今日也不畏惧,将他宁国府的肮脏行径公布于众,必与贾珍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要除我出族,快,我巴不得。
快把爷从贾府除名吧,别墨迹。
贾蓉气道:“你胡说,明明是老爷想给你寻个府里丫鬟,说个亲,你却说族长夫人很润,还说拿五十两买族长……”
“你闭嘴。”贾珍瞪了眼贾蓉,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凤姐儿脸色微冷,这个贾芸可真是连这话也说,不由得看了眼平儿。
屏风后尤氏听到此言,俏白的脸上红白相间,迎春,探春,宝玉他们,乃至李纨都看向她。
尤氏又羞又气,梨泪落颊,这个贾芸,我怎么着你了,偏要拿我身子在这里当侮言,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坐在屏风后盯着贾芸那道朦胧的身影,手中的帕子揪的死死的。
对面的贾赦揪着胡须,不满的看着贾芸,旁边的贾琏摇着扇子。
贾母皱了皱眉,看着贾芸:“再怎么说你也不能如此辱尤氏,且说你动手打人便是不对。”
老太太,你今儿要是不帮理,那我贾芸也不留情面。
贾芸道:“芸虽为旁支,但也不是偷鸡摸狗之辈,当年宁国公多英雄,如今生下贾珍这个下流胚子。
“他只见得秦家姑娘一面,便大言不惭上门威逼,威逼不成花五十两来买芸的婚书。
“还让秦家姑娘八月十五去宁国府天香楼陪他,可真是给了他脸。用火油烧某,逼芸交出秦家姑娘,这便是贾族之长,那可真是给贾族长脸了!
“没有拧他脑袋,便是看在宁荣两公的面子上,看在祖先恩情上,这种行径可配贾族?”
贾母被贾芸这一番话,说的竟一时不知如何再训。
贾珍道:“畜生,你母刚逝不到一年就敢与秦家议婚,守孝三年,不可行大婚之礼,不可行房,你做了什么,你们的婚书不算!
还有你取那秀才案首,也不算!”
贾芸心里一沉,看来贾珍并不知道当初礼部侍郎的公子为少麻烦,改过卜五娘的真实逝期。
可邻里都知他娘死了不到三年。
见招拆招吧。
秀才案首?原本还安抚尤氏的李纨此刻不由得隔着屏风望去。
贾族除了逝去的丈夫,如此年纪能得秀才贾芸是第二个,想必定是费了不少的辛苦。
在另一侧,温柔可爱的迎春扯了扯宝玉袖子,低声道:“可是秀才呢。”
宝玉头戴束发簪宝紫金冠,额有红色抹额,如圆月的脸盘子上,露出不屑之意,轻拍迎春道:“无趣。”
飒爽神俊的探春转过头来,眉目间皆是打趣着道:“二哥哥可是要去国子监的人儿呢,定瞧不上这个罢。”
探春可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坐在屏风后,但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碍着尤氏在,才没好说出来贾珍的事儿。
坐在旁边啃着果子,萌萌哒的四姑娘惜春专注着吃的,才不管外面儿发生了什么。
屏风外,贾芸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太太也知晓了,芸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之能。
今日芸是不会向贾珍赔礼的,因为芸没有错,要逐出族那便尽快,芸求之不得!”
贾母脸色不太好,皱眉道:“芸哥儿如此说来,是当真不怕了,亏我这上了春秋的,还替你着想,怕你被逐出贾族无依无靠,你却不听好言……”
逐出宗族,我就给自己改名赵子龙去,至少后面少了被抄家的牵连,何乐而不为。
王熙凤摇摇头,这芸儿如今似变了个人般,嘴皮子怎这般利索,不过在老太太面前,他这般,便是过了。
在自己面前说话那叫好听。
背后却对尤大嫂子说出那般下流话。
贾母开口,话语自然还是有很大震慑力的,她并不想将贾芸因为此事便逐出族。
毕竟是她荣国府的子孙,且贾芸在族里风评很不错。
贾芸怎么软硬不吃,贾母不由得生气道:“珍哥儿头发都没了,你还说自己没错。”
“他招惹芸再先,火油也是贾珍命人抬过去的,若是芸不反抗,今日烧死的怕就是芸了。”
“他不去我家,我能烧他头发,为何不烧贾蓉的?
“若芸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只怕今日贾蓉也要光头!”
这……
贾蓉听的身子一颤。
坐在帘子后的探春不自觉的点头。
她很赞同贾芸这番话。
“给老爷请安。”
林之孝在回廊口见到自衙门而归的贾政,忙于道边恭立请安。
贾政今日心情郁闷,方才他出衙门时,王子腾派人送口信,并写了书信让贾珍这几日消停些,不然只怕难有好日子过。
听闻贾芸,贾珍,同贾母都在亭子里,奇怪下便换了便服,匆匆赶来。
回廊里听闻林之孝说了贾珍与贾芸之间的事情,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不像话!”
说罢,甩袖去见贾母。
听闻贾芸中了秀才,他荣国府的旁支族人该好好的拉拢才是,如今还笨到去结仇。
贾家子弟不成器,朝廷想看贾府笑话的勋贵文臣太多太多。
虽是自家姑娘进宫。可如今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只盼陛下清修的几个月结束后,能够攀上皇家,更现贾族之荣。
………………
“老太太,那就逐出族。”贾珍看贾母犹豫,当下站起来说道。
贾母一时不知如何,这贾芸教训不听,逐出族也不惧。
如此性子,倒如刺猬,无从下手。
贾母自认自己也是管过家的,见识并不差。
今日倒叫年轻小子给难为住了。
她难的是,这小子倒是个有出息的人,虽珍哥儿认为他是在母丧后一年参加考试,是不妥。
但是这也足以说明贾芸这孩子,不是一般人。
为了贾家兴盛,该拉拢才是。
众人皆暗暗等待。
“珍哥儿办事很不妥,虽然芸哥儿点火,是他不对,但你若不去招惹又怎么如此?怎不见他来打我。
“你虽为蓉哥儿婚事操心,无媒之女为何不求?偏求他人之妻。”
贾政站在廊下便开始说理。
贾珍面色一急,站起来辩解:
“我好心给他指个府里丫鬟,他倒是不识好人心。”
屏风后的贾宝玉听闻贾政说话,便立刻吓得端坐。
听到贾政的话,王熙凤这会儿不明白局势了。
贾母本就为难着,见贾政过来论理后,当下也觉得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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