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丈夫当如是

  宁国府,书房。

  时值盛夏,百姓热的如狗尿苔般躲在路边乘凉,然而宁国府这种却从不担忧暑热。

  青铜兽形冰鉴盛满冰块,兽嘴不断吐出白雾,屋内分外凉爽,穿着夏薄锦衣的贾珍,饮着凉茶,同贾琏和贾蓉说话。

  “珍大哥,你突然问起芸儿做甚?”

  贾琏看着贾珍,不懂大中午请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询问贾芸娘如何死的,贾芸与礼部侍郎之子的过节。

  但还是如实告知,随后便与鲍二媳妇钻假山花园去了。

  贾蓉跪的腰腿发酸,瞧见贾琏出门离开,他心里也痒痒,忙抬头赔笑道:

  “老爷,贾芸不听好赖话,不如再使些银子给他算了,前儿个银子太少,且老爷不占理,要不老爷给儿另寻个,尤二姐这类便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贾蓉闻言一抖,犹豫着不敢,这一犹豫,就惹的贾珍破口大骂,“该死的畜生,也敢嚼老子舌头!”

  “不是,非是儿子嚼老子,只是那秦可卿已有婚约……”贾蓉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解释。

  “小畜生,说明白了,若是发现你敢糊弄我,今儿起再没你的好。”

  拖着长音,贾珍的话令贾蓉处寒室而生汗。

  寻贾芸那日,贾珍给了一百两银子让给贾芸,实在不行使银子。

  但贾蓉转身逛个赌坊,银子就全没了。

  “真的,儿子给他银子了……他让老爷自己去找他。”贾蓉结巴心虚道。

  贾珍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心里狐疑道:莫非银子还在小畜生身上。

  见老子沉默,贾蓉心惊胆战,若是被发现拿去赌坊输了,可就……便想了想道:“贾芸如今习武,老爷若是去还是带几个打手,不然吃亏。”

  贾珍抬眼看来,凶戾的目光让贾蓉面色发白,沉声说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府里的就算了,雇几个生面孔去他家里,收拾一顿,事准成。”

  贾蓉忙回道:“老爷,儿子这就去找几个生面孔,断那贾芸一条腿。”

  贾珍侧目看去,道:“你如今到变聪明了,莫要诓我。你这畜生,给贾芸那一百两你拿了吧?那你便自拿五十两去雇吧。”

  贾蓉红了红脸,忙道:“老爷,儿真的给他银子了,只是他接过扔了,儿子也没寻到,又拿他没招儿。

  “你这畜生,平日里,随身垫包几十两,吃喝嫖赌的,你付不亏。”贾珍直接言明。

  贾蓉眼角瞥了眼。

  “老爷,贾芸如今是童生,万一今后考个功名,可惹不起,还是府试案首。”

  贾珍闻言讥讽着摇头道:

  “好的很!正好,若是今日那畜生还不同意,你就让赖升去拜访知府。

  将那畜生除名,顺便拜访礼部侍郎公子,断了那畜生的青云路。

  我倒要看看,那畜生没了童生,还怎么翻身娶亲。

  你今儿,最好找下手狠些的,直接对着腿砸,砸瘸了,到时我以族里名义支些银子给他做药费。

  等贾芸腿瘸了,秦家自然嫌弃,你立刻去雇人。”

  贾珍考虑倒也周全,找外人比找宁国府的合适,倒时人不知鬼不觉。

  ……………………

  神京河,码头。

  贾芸从码头义舍出来,便被任义丰请去,冬里打倭寇的分堂主回来,众人前去吃酒。

  所谓庆功酒不是每个人都能喝,码头普通装卸工没资格,贾芸身为教小毛孩子识字先生,那堂主还要专门接见贾芸。

  码头的大堂,穿着武人衣袍的青年男子,独坐大堂中央,四面皆酒桌,四方桌前坐满兄弟,边吃酒,边听他们堂主讲去年冬抗倭的事。

  “喝!”

  居正中的堂主中气十足。

  “那些倭寇他娘的可真不是人,屠杀大景百姓如屠鸡崽,宁波府与嘉兴府最惨重……尤其是宁波的定海城,观海城。”

  任义丰指了指堂主,道:“芸儿,那个就是咱们码头的堂主,如今是大景的抗倭游击将军,戚通海,只是右手骨折后,拿不住刀,只能双手用长矛。”

  贾芸望去,被称为堂主的戚通海右手腕拿的酒碗倾斜,明显是接骨之人没有为他接好。

  骨折出现畸形愈合下,可以进行矫正,重新接好生长三月。

  “象山当时,被倭寇屠杀,我们新军去时,地上石槽都是血,窗户,门槛上皆是死尸,密密麻麻。”

  堂主戚通海认真的说着,而码头的兄弟专心听着,沉浸在当时倭寇侵袭的惨事中。

  众人纷纷上前敬酒,戚通海举杯回敬,只是右手歪斜,酒水不断洒出。

  戚通海看了眼任义丰那边,眨了眨眼睛,任义丰便推贾芸,低声道:“芸儿你过去。”

  贾芸与戚通海对视,举起酒杯拱手道:“芸平生恨倭寇,堂主如此,是芸之榜样。”

  “你就是贾案首?”戚通海问道。

  贾芸道:“正是贾芸。”

  “我去年是新军入伍,实在是沿海倭寇众多,生而为人,看不惯狗娘的欺百姓。”

  “你我喝一杯。”戚通海举酒杯,碗略微倾斜,能看的出戚通海控制自己手腕平衡。

  贾芸笑着举碗轻碰:“芸敬堂主。”

  按理,戚通海是游击将军,虽是杂号将军,但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在码头依旧称堂主。

  戚通海再次斟酒,这次却洒到贾芸的身上,当下垂头丧气:“这手真他娘的碍事!”

  贾芸道:“芸略懂医术,看的出来堂主这应该是接骨之人没接好,日后时间久了,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正是如此,可当时那般情况,没什么可挑剔的。”戚通海沉声道。

  靠近门的方桌边,有人端起酒杯酸溜溜道:“不过是个新人,这么唬人,肯定是想巴结堂主。”

  坐在不远处的任义丰,转过头:“是堂主,昨晚指示,请贾芸的。”

  那人尴尬低头喝酒。

  贾芸检查戚通海的旧伤,手术接骨和手法接骨都可重新接,恢复正常的愈合。

  戚通海打量着贾芸,他早就听任义丰说码头的贾先生懂医术,此刻倒也不质疑,道:“先生能接?”

  “芸可以,只是堂主会受些疼痛和折磨,恢复需三月。”贾芸拿出前世做医生的自信来,点点头:“只是需接骨用的东西。”

  戚通海因为手骨长畸形,不能再拿刀,心灰意冷,此刻听闻,心里升起希望。

  “这有何难,来人准备。”戚通海大手一挥。

  旁边立刻有人劝说,担心万一贾芸接不上,让戚通海白受折磨。

  “现在就接!”戚通海看向贾芸。

  “这,需要备麻药。”

  戚通海为人江湖之气,做事豪迈的很,单手拎过酒,猛灌几口,道:“不需要麻药也可。”

  “呔!”

  只听戚通海喊了声,他的左手也随即停下,只剩右手软绵绵垂着,看样子是脱臼。

  贾芸命人将固定用的夹板,石膏准备好,佩服道:“大丈夫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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