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六月二日,柴桑县城。
因长江中下雨五至十月是预计,因此这两天下起了小雨,清晨江面上起了薄雾。
在几乎微不可查的毛毛雨中,时刻关注着江面的江东士卒眺望远方。
由于兵力严重不足,柴桑被孙权放弃,不再成为抵御刘备集团的桥头堡,而当作是一个前线了望站。
所以整个柴桑县的江东军兵力少得可怜,只有一曲五百人,每日轮流巡视着江防。
柴桑城池离长江还是有一些距离,因而守将在北面的九江亭修建了了望塔,每天都派两队士卒,一百人巡查和监视北岸。
此刻九江亭舍了望塔上,一名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江。
浩浩荡荡的江水一望无际,江面上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突出来的山岛以外,在薄雾的笼罩下,北岸只隐约见到丘陵虚影,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他揉了揉因长时间看着一处而导致酸痛的眼睛,从了望塔上蹲了下来,对着下方喊道:“嗟,老李,该你了。”
了望塔下还在打盹老李装作没听见,这个苦差事,每天都只能死死盯着水面,啥事都干不了,谁爱干谁干去,他反正是不想再遭这个罪。
上面的士兵见老李没动静,就骂骂咧咧地从了望塔上爬下来,推搡着把老李叫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别叫唤了。”
老李无可奈何,只好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尘,嘴里都囔了几句,扭过头,正准备往了望塔上爬,却忽然看着远方,愣在了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旁边士兵见他没动唤,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道:“你发什么癔症,要是让队长知道了,就不是十军棍那么简单了。”
“那......那边......”
老李几乎是颤抖着指向江面,浑身都感觉到在打哆嗦。
士兵扭过头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就看到浩瀚江面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无数船只身影,在薄雾中黑影幢幢,缓缓向着九江方向驶来。
下一秒,那士兵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声:“敌袭!”
“呜呜呜呜呜!”
“冬冬冬冬!”
顿时锣鼓、号角声不断。
江南岸的九江亭舍驻扎的两队东吴兵,乱作一团。
很快他们退入了城中,城里的将领只是个曲军候,掌管五百人而已,哪里见过这个大阵仗。
当下毫不犹豫他就下令弃城逃跑。
这个策略是这几日曲军候思前想后最终咬牙决定的结果。
没办法,这是唯一生路。
抵抗?
死路一条。
投降?
江东的家人怎么办?
所以唯有逃跑。
反正人家数万大军,如车轮碾过,柴桑本就守不住,吴侯把他们当做战死了也很正常。
逃跑之后先找地方躲起来藏着,躲个三五月看事后情况。
若是江东被灭了,他们就脱下军服装作百姓跑回家中,若是吴侯击退敌人,他们就装作是被打败了退入山林,并非逃兵,总归是比死了强。
当下曲军侯呼喝一声,城内所有的士兵都从南城门逃走,向着南面的庐山方向跑去,他们在那边山里存了些粮食,可以勉强度日。
等到关羽进入柴桑,得知敌人连一发弓箭都不敢射,柴桑城已经是一座空城的时候,冷笑一声,说了句,果然是江东鼠辈。
翌日,关羽留下两千士卒,主力挥师东进,过彭泽、取皖口,至枞阳、破南陵,数日内,连占江东十余座城寨,一时间声势震天,令濡须口的孙权胆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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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关羽还要等赵云和马超那边的陆军顺着江北沿岸进发,到临湖县和襄安县与他汇合,恐怕他早就打到临湖以及铜官乡,开始进逼赭圻城了。
而就在关羽兵锋正盛之际,魏延也从彭蠡泽南下,兵进南昌。
南昌守军倒是没有逃跑。
他们降了。
庞德仅仅包围了城池两日,城内守军就扛不住压力出城投降。
之后魏延和庞德在南昌正式分兵,庞德往东去余汗县,也就是后世江西上饶的余干县,之后走鹰潭市、上饶市、衢州市、金华市、诸暨市进入杭州市。
而魏延则是往东北进入鄱阳县,也就是后世景德镇市,再深入东南丘陵,走黄山市,沿着后世杭瑞高速的小道,直插余杭区。
不过相比于正面战场,他们二人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毕竟是绕了一个大远路,所以当关羽到南陵的时候,他们才刚出发。
预计至少得两个月才能到钱唐,如果天气不好,遇到雨季,这个日期还要往后推迟。
等到六月十七日,从寻阳出发的赵云马超部陆军,也终于抵达。
按理来说从寻阳到濡须口也不过六百里,正常行军十天左右就能到,但他们却走了十五天。
主要原因在于还是道路不好走。
去年发洪水,不仅襄樊被淹,作为汉江的下游,长江两岸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后世安庆市以北如今大片都是荒野,洪水过去之后,留下无数沼泽湖泊,几乎将北岸淹没,道路泥泞难行,令三军将士苦不堪言。
好在粮草运输是以船运为主,步卒只需要带少量物资,不然的话光这样的道路,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到。
赵云马超部抵达了濡须口西面,占据了长江北岸的临湖县和襄安县,位置大概在后世安徽无为市西南的襄安镇一带,距离濡须口大概二十公里。
关羽部驻扎在江南岸铜官乡北面,与赵云部和马超部隔江相望,互为犄角。
等他们抵达之后,关羽很快做出部署,派赵云领五千人北上至东兴堤,那里是巢湖进入濡须水是口子,防备曹魏派小股部队来袭扰。
然后命令马超扫清濡须水西岸的孙吴兵营寨,将他们的营寨安扎在那,控制住整个濡须口以西,长江以北。
等到七月初的时候,马超已经完成了任务,把营寨按好,关羽也同样把后方营垒搭建完毕,建设了三个营盘,令黄射、甘宁各为另外两个营盘主将,然后由黄射留守,自己率军两万五千水军出征。
浩荡江面波涛滚滚,长江宽阔如海,从江南岸看江北岸,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无数船只从铜官乡北面的营寨新建设的码头上出发,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舰船像是把整个长江塞满,连起来的旗帜遮天蔽日,犹如一朵绚烂的赤红色火烧云,向着东方缓缓前行。
此刻,江南岸赭圻城,当年这座城池与江北岸的濡须口营寨一起阻拦过黄祖大军,那时候的情况,又与现在何其相似?
当时黄祖数万江夏水军,加上梅乾、陈兰、雷绪等人投奔,拥众十余万。
而且刘磐也从南方绕道攻打钱唐。
孙权亦是自感朝不保夕,在周瑜、鲁肃等人支持下,才勉强奋战。
可如今周瑜鲁肃他们都死了,连吕蒙都死了。
江东人才已是变得极为单薄,靠谱的谋士没几个,能打仗的将领也越来越少,士兵数量更是远不如当初。
孙权站在赭圻城上远眺江面,心中充满了烦闷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后悔、有悲愤、有怨毒,唯独没有愧疚。
对于背刺盟友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即便是后悔,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成功,而是失败了,仅此而已。
当关羽的船队出现在江面,马超的军队出现在北岸的时候,濡须口以及赭圻城的江东军,都是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现在江东总兵力才五六万人,但这些兵力并不都在前线。钱唐要驻守,建业也要驻守,还有沿岸江防都需要人。
这使得濡须口和赭圻城前线兵力满打满算不到四万,有近两万人要防守其它地方。
而对面呢?
刘备这次伐吴之战仅仅出动了十万兵马,不到全国三分之一的部队。
可光濡须口和赭圻城要面临的就是对面水陆八万士兵,密密麻麻的船队铺满了江面,遮天蔽日的旗帜以及连绵十余里的营寨将整个江北岸都占据。
光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敌人军旗,就足以令人胆寒。
孙权亦是愁苦不已,对身边的阚泽说道:“张辽那边还没回信吗?刘备都已经打到了濡须口了。”
阚泽答道:“张辽之前说魏王已经派都护将军曹纯在赶来的路上,他现在还在整顿兵马,魏王刚刚平息国内动荡,想要短时间内立即备好大军,没那么容易,他们希望我们能至少抵挡一个月。”
“一个月?”
孙权沉吟道:“一个月之后援军就会抵达?”
“应该是这样。”
“那就好,如果只是一个月的话.....”
孙权吐了口气,说道:“一定要命令贺齐潘章和吕范他们,决不能出战,坚守不出!”
现在江东的将领损失殆尽,连能成为都督的人选都已经没了。
历史上这个时期他选的是陆逊。
但如今的陆逊面对这样的局势,也表示无能为力,因此他只能以贺齐为主将,潘章吕范朱然他们镇守北面濡须口,他亲自坐镇赭圻城。
很快命令传递到江北的濡须口营寨,各营垒纷纷紧闭寨门,扼守住坞堡,无数弓弩手纷纷上塔楼防御。
关羽抵达濡须口之后,并未立即展开进攻,而是亲自坐船去营外观望。
在那艘巨大的舰船之上,关羽和马超远眺东方。
就看到濡须口不愧为江东重地,坞堡纵横连绵十余里,外围已经不是普通的营寨,而是像水楼、堡垒、高墙一样的城堡。
作为孙权建设了十多年的隘口,这里外围有栅栏,里面有内城,然后是校场、高橹、土墙,靠近濡须水以及长江的部分还在江面上建有水上坞堡。
同时它的整体内部环境里三层外三层,犹如迷宫一样,上下结构通道复杂,有高楼、水道、挡板、女墙,虽然整体构造是外围夯土里面木质,但依旧坚如磐石,可谓比城池还要难打。
而对岸的赭圻城也不好攻,因为赭圻城建在后世的赭圻岭上,是个小山头上的城池,关羽军强攻的话就得仰面向上冲,那上面的弓弩、滚石、檑木也绝不是吃素的。
所以除非不管打濡须口还是赭圻城,难度都非常高。
难怪历史上曹操以及整个曹魏集团在濡须口四次进攻都铩羽而归,这般重镇,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打破。
关羽观望过后,对马超说道:“想要正面强攻怕是不易,应当缓缓图之。”
马超也久经战事,自然清楚,连连点头道:“是的,这濡须口为孙权重镇,经营十余年,想强攻打破,确实没那么容易。”
“孟起有何建议?”
关羽问。
马超想了想道:“应该修建浮桥,建造大型工程器械,从江北岸的陆地上攻打濡须口的北面,这样我们才能发挥出陆军的优势。”
“不错。”
关羽赞同道:“现在濡须口在河对岸,如果光水军强攻,确实发挥不出我们兵力多的优势。”
一旁关平说道:“父亲,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越过江面,袭扰他们后方?”
关羽反问道:“坦之,你看到了江东的水军吗?”
江东水军?
关平稍稍思索,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他们的水军在埋伏我们?”
“嗯。”
关羽点点头:“我们虽然此战只出兵三万水军,但江东水师已经被晓卿打残了,所以肯定不敢与我们正面在江上决战,唯有埋伏起来,等我们自己露出破绽才会出击。如果我们越过江面,袭扰后方,就会被他们前后夹击,到时候粮草跟不上,岂不是死路一条?”
关平后怕道:“幸好父亲识破,否则我们就真以为江东彻底空虚了。”
关羽环顾左右说道:“孟起说得不错,现在我们应该发挥出兵强马壮的优势,集中力量破一路就行。赭圻城在山上易守难攻,水军上不去,陆军也不好过来,那就先破濡须口,从他们的营寨北面强攻。”
马超有些担忧道:“就怕他们的营垒坚固,普通的攻城器械难以打破。”
“哈哈哈哈哈。”
关羽抚须大笑道:“无妨,孔明与晓卿之前改良了发石车,将发石车从原来的抛掷改为了弹射,射程和威力大大增加,当以发石车打破他们的水楼坞堡!”
说罢他扭头看向马超道:“孟起。”
“末将在!”
马超连忙拱手行礼。
“你即刻开始在濡须水上游建造浮桥,领军过河,我率领水师策应你。”
“唯。”
“赵累何在。”
“末将在。”
关羽帐下都督赵累出列道。
“你负责督造器械,多多建造发石车。”
“是。”
“甘宁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水师策应马超。”
“唯。”
众人纷纷得令。
关羽视察濡须口之后,便在下午退兵离开。
常规强攻,确实不好打过去。
因此他必须要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水陆两军同时攻打濡须口,让孙权付出敢于分兵把守两岸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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