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兰·浊色雾海】
海上弥漫着一种雾。
很难去形容那一种雾,唉,不对,雾气为什么要形容呢?只需要描述,这里是雾,这里的一切都是雾,那就足够了……这里充斥着雾气,这里弥漫着雾气,这里的一切都是雾气,它们就这么存在于整一片大海之上,让人无法看见远处的景色。
完全看不清。
雾气就是一种屏障,将存在于海上的一切笼罩起来,只有一定范围之中能够看见某些事物,那些水也好,那些暗礁也好,雾气并不会遮盖住一切,它们只会环绕着存在于此的一切,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会被一部分的雾气包裹起来。
而更遥远的地方,那就不知道了……那就看不见了,再遥远的地方就真的看不见了,那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都是白茫茫的,白色,对了,就用白色来形容这个世界吧,这是白色的大海,抬起头,看见的是白色,垂下头,海浪上也是雾气在翻涌。
雾气是一种阻拦吗?是,正因为雾气的存在,人们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这一步应该怎么走?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做?那无法窥探到的地方存在着什么?是不是应该继续探寻更加深邃的景色?
这就是雾。
雾气只是一种阻拦吗?并不是,雾并不是一种纯粹的阻碍,一切事物都应该是具有两面性的,哪怕是海面上的雾也是如此,那么,雾存在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
“都盯紧一点。”菲茨·罗伊船长将帽檐向下压了压,这是他的习惯,他总喜欢把帽檐向下压一下,让帽子能够牢牢固定在他的头上,这一顶帽子已经跟随了他很多年,在他最开始作为一位船长工作的时候,这一顶帽子就在跟随着他了。
作为一位船长,总得有一种跟随自己的事物,并不是人,而是一个物体,有的船长会带着一个钩子,有的船长会养一只鹦鹉,有的船长会有一本厚厚的书,而菲茨·罗伊的,便是这一顶帽子,手工制作的帽子,也是专门的设计,这一顶帽子花费了菲茨·罗伊不少钱,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而言……那就是一笔巨款。
罗伊船长还在壮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但依旧茂盛,这不就是健康的证明?这不就是他还年轻的证明?
此时,罗伊船长正在发号施令,他正在告诉那位负责观察海面状况的船副——他把这个职位称为观察员,但帕斯顿号的观察员就是由船副担任的,是的,就是船副在负责观察大海,借着船上的光,观察着能够看见的大海。
帕斯顿号的四周挂着灯,在十几年前,大概二十年前,电灯开始被安装在每一条船上,但即便如此,煤油灯也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了,目前照明用的还是点灯,以及最为重要的那个东西……肉烛。
帕斯顿号的肉烛。
“目前没有问题。”船副将望远镜放下,“没有看到‘异常’,而且钟和镜子都没有反应,罗盘也显示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没有出现改变。”
“继续沿着航线行驶。”罗伊船长说。
“收到。”
船在海面上晃荡,在海浪上摇晃,长年累月在船上生活的人,总能够在这一种摇晃之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两脚站在甲板上,身体一动不动,双脚就这么固定住,不会因为这一种摇晃而离开原地。
罗伊船长将自己的双手搭在栏杆上,身旁不远处,就是肉烛,那如同罗盘一样的肉烛,这是帕斯顿号的肉烛,它具备罗盘的功能,具备肉烛的力量,它仅仅只是伫立在这一条船上,就足以破开一小层的雾,它让这些雾稍稍退去了一点,不至于让整一条船也隐没在雾气之中。
罗盘上的指针漫无目的地转动着,它以一种固定的速度和节奏转动,铭刻在这一个罗盘上的纹路也并不是航海罗盘上的内容,而是另外一种符号,这些符号首尾相连,拼凑成一种诡谲的图画。
手中的望远镜并不是用于看见‘远方’的工具,这是源自于白帆的技术,这种工具能够让雾中的色彩对比更加明显,换而言之,透过这一个望远镜看见的雾会更加白皙,而雾中的其余物体则会更加深沉,如果雾中有什么东西靠近,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在望远镜的视角之中就会出现极为明显斑驳。
“船长。”船副走到了船长的身旁,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有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这是一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事实上,这是两个问题组成的句子。
“目的地在北方……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出海是直接从白帆下来的调令,上面有国王的印戳,和白帆的印鉴。”罗伊船长抬起脚,踩了一下甲板,“至于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调令只是要求我们全员过去,带着我们的船。”
“会不会和储藏室的东西有关系?”
“这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内容,我们只需要在最快的速度之内到达目的地。”
“有生之年我也想去白帆看一下。”船副说,“那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听说那里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不过去白帆需要太多钱了,而且离大海太远了。”
白帆。
罗伊船长的眉头皱起了一点,白帆,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这是拉芙兰的首都,是他们这个国度的中心,白帆,白色的风帆,如果询问拉芙兰人想要生活在哪一个城市,那答案一定是白帆,一个国度的中心,一个国度的首都……白帆。
但是白帆离大海太远了。
白帆在拉芙兰的中心,即便地理位置可能稍微有一点偏差,但,人们一定会相信白帆是拉芙兰的中心,拉芙兰最重要的城市,最能够代表拉芙兰的城市。
他还记得那个调令。
说是调令,实际上是一种写在羊皮卷上的正式文件,用特制的墨水和规定的格式书写好的文件,盖上相关组织和责任人的证明,只是,他不能够理解的是,为什么要盖上国王的印戳?王朝已经落幕多少年了……还是说,这一次的调令和王权残党有关系?
管他呢,自己只是一个船长。
接到这一份调令的不只有帕斯顿号,据他所知,整个布里墨克有大概二三十位船长收到了这一份文件,甚至可能更多,再加上另外几个港口,这应该是一次大规模的调动……是白帆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说有新的安排了?
不知道,这也不是他应该思考的问题,反正这一次给予他们的报酬足够丰厚,而且,航行一直都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事情。
“对了,船长。”这时候,船副又看了一眼甲板之下,“那两位客人也是?”
“他们也是,这两位的目的地和我们并不一样,我们在卡昂佛尔港把他们放下就可以了。”罗伊船长说,“别想这么多,他们和我们没有多少关系,你这辈子还会不会再看到他们都是一个问题,去忙吧。”
船上就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在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在大多数文学作品里面,总会描述大海上波澜壮阔的冒险,那和海洋生物的争斗,那垂吊得到的战利品,或者和海盗亦或者什么人的对抗——但这都只是在漫长时间之中的一件小事,和整一段航行相比起来,这一部分实在是太短小了。
船员们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完成自己的工作,忠实于自己的工作,在工作时间,罗伊船长会是严肃的,只有和船副交谈的时候会稍微温和一点,对于其余的船员,他就不会给多少好脸色,毕竟他是船长,他必须在这一条船上具备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确保不论什么情况,这些人都能够遵从他的命令。
不能违抗。
咔嚓。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旁的罗盘发出了不和谐的声响,罗伊船长看向罗盘,只见那罗盘上的指针不再以一种恒定速度转动,它先是在一个小范围之中左右摇晃,然后固定,它指准了一个方向,固定在了一个方向。
“灭灯!”罗伊船长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嘶吼到,然后屏住呼吸。
于是,一切的船员都遵循了这一个命令。
灯灭掉了,正在航行的帕斯顿号也关闭了一切动力源,换而言之,帕斯顿号现在完全变成了一条沉默的船,只有那肉烛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现在,来回答最初的问题。
雾气只是一种阻拦吗?不,并不是,雾气是一种保护,它们弥漫在大海之上,它们遮盖了视野,它们拦住了那些东西的视觉。
在这白色雾气的保护之中,缓慢移动的‘影子’,那些黑色的东西,那些大海之上的存在,才不会看见这一条船,才不会发现这一条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船。
不要呼吸,不要说话。
有东西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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