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与水母维修艺术·叁拾柒 蒸汽(下)

  心脏。

  一颗黑色的心脏,并非完全的黑色,还带着一点点的粉红,这就是一个完美的血肉色彩。

  “我们将这一颗心脏奉在高台之上,让美丽的蛋糕刀缓慢切过它,我们看着蛋糕之中流出血液,那是心脏之中存留的生命;我们将这一颗心脏埋葬在泥土之下,渴望某一天心脏能够生长出一棵树,上面结满了鲜艳的果。”

  血管缠绕在心脏之上,而现在,这些血管散开了,将束缚在其中的心脏松开,那些血管不用再继续压迫着心脏本身,而是汲取着血液,将这些血液送入到那一颗心脏之中,这些血液并非字面意思上的血液,而是那些被血管触及到的‘物质’。

  这是一颗属于蛀虫的心脏。

  “我们看着‘它’走到道路的尽头,以蛀虫的身躯匍匐,在灼热的世界之中缓慢前行,这是蛀虫所做的一切,它并没有什么庞大的目标,但正因为它只拥有一种渺小的梦想,所以它的心脏才会如此漆黑,”

  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

  “聆听。”

  十秒的时间之后,又一根血管被‘拆除’下来,脱离了束缚,朝着某一个方向移动,这种移动并非是随机的选择,而是在聆听了‘对话’之后做出的选择,它能够听见,能够听见熔炉区的声音,能够听见中间层的声音,能够听见上城区的声音,每一个谈论到‘它’的声音,都会被它的听觉捕获。

  它不希望被任何人谈论到。

  它只是想要在这里而已,它感觉自己已经看见了,看见了‘光’,但是这一份光的源头在哪里?它不知道,它尽可能让自己触及到那光的位置,它看不见,它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感觉来进行光的探索。

  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这是挤满了它脑海的疑问。

  它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也不清楚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唯有在成为如今这幅模样之前,那埋在它的本能之中的趋光性,朝着光芒蔓延,朝着‘上方’蔓延,它想要触及到那些光芒,那些名为灯塔的光芒。

  “心脏是生命的源头,是一个跳动的器官,那心脏在舞台上跳动,有节奏地跳动,每一次的跳动都比时间的走动稍微快一点,而也是这样子的间隔,使得时间无法追逐上心脏的步伐,一切都被生命抛弃,生命高于一切。”

  ——末日后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第八地区,上城区。

  如果有一个人在计算血管的数量,那么,那个人就会发现,此时血管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五十,换句话说,从第一根血管出现开始,已经过去了五百秒,过去了八分钟,并不算长的时间,但是现在的上城区,已经从一开始的嘈杂变得寂静。

  ……极度的死寂。

  第九协会的人屏息凝神,不发出任何声音,上城区的人逃出这个地方,中间层的人来到这个地方,目的不同,到达的‘终点’自然也是不同的,如果不是因为‘契约’和工作,让一个人来面对遗失管辖事件,显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这才需要契约来进行约束。

  约束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约束一个人的恐惧,约束一个人本身。

  他们正在倒计时。

  倒数那十秒的时间,等到十秒钟的时间过去,就是新的一根血管的诞生。

  如何处理那一颗心脏?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靠近,然后用手中的武器去处理,这些武器在涂抹了污染之后就具备了干涉非自然的力量,而那些罐子则是更深层次的保险,确保他们在某一个节点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

  ……足够杀死怪物的力量。

  只是,用来面对现在这个怪物,真的足够吗?

  那超出肉眼的速度,依托着罐子才让一部分的人拥有了跟上那个动作的速度,但也只是速度,罐子能够赋予人们某一个力量,而并非是‘全面’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咽下的那一部分污染能够提高自己的速度,那就不要指望着那些污染还能够赋予自己强大的肉体力量了,归根结底,并非是污染做不到,而是人本身无法承受。

  即便是对污染的具有抗性的身体,也不意味着能够无视掉污染的副作用,无非就是在某些时候……在很多时候,那些足以摧毁掉一个人的污染,在这些人的身躯之中能够被短时间控制,仅此而已,长时间接触污染,得到的结果并不会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注意。”他说。

  一,二,两秒钟,身旁扛着盾牌的人立马做出了反应,在一个瞬间,或许是一个很短的时间,短到所有人都无法意识到的时间之中,扛着盾牌的人已经将盾伫立在了地面之中,而也是同一时间,黑色的线条擦着盾牌飞过,刺入到了远处的建筑物之中,紧绷。

  越来越快了。

  并非是血管的速度变快,而是因为距离的接近,留给这些人用于反应的时间变得更少,从血管出现在视野之中,再到判断血管的行动轨迹,然后是移动到轨迹上,将盾牌插入到地面之中,预判那些血管和盾牌接触之后可能的轨迹,确保不会有人出现在这些轨迹的道路上。

  不然,等到血管紧绷的瞬间,位于路径之上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过相同的命运——被裁开,被血管的力量粗暴地裁开,然后分割开来,成为一具尸体,这种死亡是不可逆的,在紧绷的瞬间,高频率震动的血管就会摧毁一切器官,并不只是普通的切割,而是将一切全部绞碎,没有任何方法补救。

  除非重新捏出一个完整的器官,这种做法显然是不可行的,如果第八地区具备这样子的技术,那些伤亡早就能够大量减少了。

  在这一次的移动之后,又是八秒钟的移动时间。

  迈开步子,带着身上的一切,拼尽全力朝着前方奔跑,朝着血管的源头奔跑,快了,接近了,只需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够到达属于解剖室的那个建筑物之下,还需要多久?还需要多久才能够到达那个地方?他们知道,因为这是肉眼可以看见的地方。

  只要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只要是能够用双脚触及到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目标点。

  然后,是八秒的停顿。

  那一颗心脏,很快了,无限接近了。

  ——于是,‘思考’和‘言语’诞生了。

  它并不想要被提及,它并不想要被注目,它只是蛀虫,只是这座城市之中的蛀虫,作为蛀虫,它不应该得到这个数量的注视,这个量级就不应该出现在它的认知之中。

  两秒钟的时间,站好,聚集,避免因为分散导致无法及时得到守护,用两秒钟的时间让各自的站位接近,然后,就是第十秒,血管出现的第十秒,新的血管解开了束缚,朝着新的方向蔓延。

  但是这一次,血管没有朝着任何一个具有‘人’的方向移动,因为这一次,血管朝着天空飞去,朝着灯光出现的地方出现。

  它找到了光。

  ——这是一种光芒,一种虚假的光芒,以熔炉区的燃烧的一切作为基准,点亮了那布满了整个天空的光,那是一种虚假的太阳光,让这些并没有见过太阳的人以为这就是和太阳一样的光泽,但,这种光并不具备太阳的温暖,也不具备太阳的那些营养,这只是一种光,一种能够让人看见东西的光。

  仅此而已。

  那一道血管刺入到了光芒之中,顿时,整个上城区都仿佛暗淡了些许,一种白色浮现在了血管之中,那是光,那是被实质化出来的光,它将那些光汲取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啊……就是这样,它所渴求的就是……不对。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它从这些光的味道之中品尝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那是熔炉区的味道,对,那是一种腐朽的味道,是将那些垃圾,那些石块,那些被顺着管道被抛弃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熔炉之中被燃烧之后的味道……它太熟悉了,它在过去的每一天都能够闻到,那是一种漂浮在细微空气之中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为什么这种味道会出现在光芒之中?

  它不知道。

  它追寻的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光,那应该是一种能够满足所有人想象的光,那是一种能够温暖一切的光——而不是现在这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它所奢求的光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如果这就是上城区的光……那,它攀爬的目的是什么?不论在哪里,它都逃不开熔炉区的味道吗?

  不。

  不应该是这样。

  心脏跳动了一下。

  所有的血管扭曲起来,在八秒钟的时间还没有到达的时候,那些血管全部动了起来,借着那腐朽的光的味道,它挣脱了自己包裹住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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