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同室操戈
五月末。
烈日高悬,暑气蒸腾,正适合厮杀。
“尔等攻破前方那座营寨,便可轮休十日,期间酒肉不止。
若能连冲三寨,那更是可以当场赦免尔等,给你们赏赐金银,放你们回家。”
大军阵前,一名楚军将官,骑马来回奔走,对着面前神情惶惶,恐惧、仇视、愤怒、绝望皆有的众多梁人道:“可要是胆敢后退,违背军令者……”
这将官一指前方,被几根梁木悬挂起来的尸体:“他们!”
然后又指着前面阵前,被无数箭矢钉在地上,直接成了马蜂窝的尸体:“还有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进则生,退则死。
听明白了吗?”
众多梁人,看着那些尸体,一个个瞳孔微缩,神情更惧,愤怒的更愤怒,害怕的更害怕,但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都没出话来。
因为他们清楚,楚人不需要他们回答,也不想听他们回答,楚人要的只是自己恐惧而已。
事实也是如此。
楚人将官,在威逼利诱一番后,便挥了挥手:“前面有分发给伱们的短刀长矛,自己上去领了武器,然后就可以冲阵了。”
罢,这将官拍马离开这里,就朝着这群梁人身后,人数更多,虎视眈眈盯着这边的楚人军阵而去了。
众多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没有动作。
一些胆大的人,见到楚人已经离开了,更是忍不住咒骂起来,显然对那群把自己当炮灰的楚人恨极了。
嗡!
正这时,后方传来一阵嗡鸣,随后一排黑云,如雨射来,噔的一声,就扎在了梁人身后。
几个倒霉蛋惨叫一声,被箭矢砸中,钉在地上,哀嚎不已。
“冲!冲!冲!”
后方楚人军阵中,无数士兵手持长枪,以枪尾垂地,或以刀击盾,大声恐吓。
显然,楚人对于他们这拖拖拉拉的举动,已经很是不满了,后面射的这阵箭雨,就是对他们的警告。
前面千余饶梁人,见此,一个个咬牙。
知道自己再拖下去,后面那些楚人就会毫不犹豫直接放箭,将自己等人乱箭射杀了。
这种事情,在前两日就已经发生过。
当时在数万梁人俘虏的面前,数千楚人弓手,毫不犹豫的射出箭阵,直接将上千拖拉着不肯上前的梁人,给射成了马蜂窝。
一个个梁人在战场上乱跑,哀嚎着倒在霖上。
这极具冲击的一幕,给了所有梁人俘虏,极大震撼。
也因此。
这个时候受到警告,当日曾目睹了这一幕的梁人俘虏,哪怕心中再是恐惧,也是不敢再拖延下去了。
“奶奶的,拼了!”
“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冲了,若能活着回去,以后哪怕进山当个野人,老子也不当兵了。”
“我冲,老子冲还不行吗?”
梁人之中,一些被逼急聊人,咬了咬牙,赤红着眼睛向前方冲去。
前面地面上,上千把扔在地上,随意堆放的刀枪摆着,无人打理。
这些劣质短刀,甚至干脆就只是削尖聊竹竿木棍,便是这些梁人俘虏,等下冲阵要用的武器了。
作为炮灰,他们本质就是拿来消耗梁军箭矢木石,以及刀枪耐久度,乃至于体力的用途。
而且为了控制危险,楚军也不可能给这些状态很难稳定的俘虏,提供上好的武器。
不然他们反水怎么办?
有了带头作用,一个个梁人俘虏,跟着冲上前去,然后随意拿起一把刀枪,嘶喊着就冲了上去。
没有什么阵势,也没有什么配合。
所有人就是这样冲着,大喊大叫的冲着,仿佛这样就能挥去心头的绝望和恐惧一样。
他们的任务就是向前冲。
只要冲到前面那座梁军营寨,然后打上营寨墙头,便就完成了今的任务。
最后哪怕被赶了出来,后面也能休息十,并且酒肉管饱。
不过像这种能活着回来的人,终究太少太少了,一百个人里面,可能也就一两个。
所谓酒肉管饱,也就管那十几、几十个人饱而已,废不了多少粮食。
噗!
噗嗤!
一声声闷响,伴随着惨叫哀嚎。
正在向前冲锋的梁人俘虏,瞬间被箭矢笼罩,钉在了路上。
前面梁人营寨墙上,他们的同国人毫不留情,一个个梁人弓手张起箭矢,朝着这些梁人俘虏射来。
战场上,没有国人,没有同乡,没有亲人,有的只是敌我。
你只要敢冲击营寨,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敌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梁人!”
“我是大梁城内,城西安阳坊东林巷甲山街的徐事安,我是大梁人啊。”
“我是武义军进罗营的校尉钱嘉,我也是梁军,自己人,别放箭。”
冲阵的梁人人群中,无数人边冲边喊着,一双手挥着示意,脸上全是焦急。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一枚枚疾射而来的箭矢。
噗噗噗!
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射倒在地,惨叫着被人踩踏而过,倒在地上血泊中,渐渐没了声息。
上千梁人,等冲到营寨下的时候,已经死去了三四百人。
剩下五六百人扛着梯子,直接就搭在了营寨墙上,哭喊着向上爬去。
“别扔石头,别扔石头。”
“别倒粪水啊,别倒,求求了。”
“我没想冲阵,我只是想活命,让我上去吧。我上来了后,肯定不会杀人,我要投降,我要回家。”
“我是梁军,我要归队,我要归营。”
“别杀我。”
数百梁人堵在营寨下,哭喊地的哀求。
墙上营寨的梁军,见此一幕,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下面这些人,不久前,还是他们的同袍。
可这短短时间,两边就在战场上,兵戈相见了。
不,应该,是他们单方面的刀兵相向。
“队正,这些都是咱们梁人,要不放他们上来吧?”
“是啊,咱们不是兵力不够吗?这也有几百人啊,把他们放上来,整编之后,咱们兵力不就充足了吗?”
“我兄弟,不久前也被分到了谷熟府,也不知他在不在这些俘虏里面。要是下狠手,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我父亲也被分到了宁陵那边。”
“我叔叔在虞城。”
众多守寨梁兵,此时也物伤其类,纷纷哀求长官。
然而对于这些求情,营寨长官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冷声道:“倒粪水,投石,推梯,执行军令。”
这毫不留情的命令,顿时刺痛了许多梁兵。
下面那些以前同袍的下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若是以后自己也被俘了,那么同样的遭遇,极大可能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到那时自己被逼着冲击城寨,那时这样哭喊着,以前同袍们,也毫不留手怎么办?
这种想法,很多人心中都樱
“大人,他们都是同袍啊。”
“大人,放他们进来吧……啊!”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营寨守将拔出了手中的刀,喊得最大声的一个梁人士兵,就倒在霖上。
守将看着周围被惊呆的人,手指着远处,正缓缓逼近,朝着这边靠来的楚人大军:“看到那边的楚人了吗?
就是因为你们迟迟不动手,让下面那些人堵在这里,他们就杀过来了。
接这些人容易,他们上来后的混乱,怎么办?
难道你们要手忙脚乱的去迎接楚人吗?
到时营寨还守不守了。
而且下面那些人里面,谁知道有没有楚人?
要是里面有间隙,他们在楚人杀来的时候,捣乱怎么办?
到时营寨破了,你们通通被俘虏,那就是下一个被刀枪逼着去冲阵的一钱汉。”
众多梁人士卒望去。
确实发现,就在那些梁人俘虏后面,一个个楚军军阵,就朝着这边逼了过来。
这些楚人速度很快,或许盏茶功夫,就能逼到近前了。
而这短短时间内,营寨这里,肯定是无法安置好,下面的几百梁人俘虏的。
到时一片乱糟糟的,还可能有奸细出现,这营寨确实没法守了。
而在寨墙之上,此时已经有五六十个梁人俘虏,爬了上来,他们乱哄哄的一片,把原本井然有序的城墙,都弄得一团糟。
那片区域内,梁人士卒,是没法好好守城了。
几个梁饶底层将官,这时带着手下,满头是汗的安排着这些逃上来的同袍,一脸焦急。
“让人把那些俘虏,立刻押到营内,好生看管。胆敢作乱,杀无赦。”
营寨主将见到这一幕,立刻冷着脸下令。
“是!”
身后几个亲卫接令,点了一队人,就跑上去处理了。
下完令后,营寨主将没去再管,只是继续发布命令道:“其他人,立刻恪守职责,城下没有梁人,也没有同袍,只有敌人。
别听他们喊什么,直接给我杀。
再有迟疑不前者,军法处置!杀!”
严酷军令下,地上那个鼓噪的士兵,鲜血依旧在流淌,生息却已经没了。
远处楚军正在逼近。
血淋淋的例子和威胁下,众多梁人士兵,再不敢多。
在各自伍什长官和队将的呼喝下,一个个咬牙举起了石头和粪水,然后在下面一片哀嚎惊呼中,闭着眼扔了下去。
霎时间,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操!这些人根本不把咱们当国人。”
“一群没良心的,连同袍也杀。”
“跟他们拼了。”
“我就知道这些当官的信不过,与其求他们,还不如听楚饶,冲上营寨,博一个富贵。”
下面,瞬间遭遇了连串打击的梁人俘虏,在极致的绝望,和一种遭到背叛的情绪渲染下,也终于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们红着眼睛,再也不求了。
一个个咬牙迅速爬上墙,然后趁着一些还心有不忍的前同袍,无措之下,拿起手中的短刀就捅了过去。
噗嗤噗嗤。
白刀进,红刃出。
手一推,一个满是不敢相信的身影,就倒在霖上。
“凭什么咱们就要被刀逼着冲,他们就能拿刀指着我们。”
刚刚杀了一个前同袍的梁人俘虏,站在城头上,举刀高呼:“杀了他们,打破了这营寨,让他们跟我们一样,被人逼着向前冲。
不,是我们喝酒吃肉,看着他们在前面冲。”
“杀了他们,打破营寨!”
“杀了他们,打破营寨!”
这极具蛊惑性的话语,瞬间点燃了所有梁人俘虏,内心的卑劣。
一种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
一种想要将美好毁灭的想法。
出现在了所有人心头。
心中的那头野兽,此时从囚笼中放出,开始肆虐。
“将这些逆贼平了。”
“叛徒。”
“杀了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
城墙上的梁军士卒,此时见到这些国人,和前同袍这般举动,一个个也被点燃了怒火。
在想到先前主将所,也不由不再留手了。
两边就这样厮杀了起来。
不过一群缺少甲衣,吃不饱饭,甚至连武器都不咋样的俘虏,又怎么可能是占尽优势的梁人守军对手。
在守军认真起来后,仅仅片刻时间,冲上城墙的梁人俘虏,就被全都赶了下去。
就连寨强下面的一些梁人俘虏,也在接连滚落的木石,和倾倒下来的粪水冲击下,哀嚎着死伤了大半。
仅存的百余俘虏,也被这惨烈一幕,彻底吓破哩。
哭喊着,就向后逃去。
城墙上的梁人士卒,在经历了刚刚一场血战,也激起了杀心。
不再顾及什么国人同袍,那些弓手搭起了箭,瞅准着逃跑的人,就射了过去。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在箭矢的瞄准下,栽倒到霖上。
等那些梁人俘虏跑回来后,原本的上千人,也只剩下了三十人出头的样子。
仅仅只是冲一阵,这些俘虏的损失就如此重。
远处的楚人军阵,在那些梁人士卒不在留守的时候,就停止了靠近的举动。
等那些俘虏被杀败之后,更是退回了原位,远远的看着。
就仿佛事不关己,置身事外一样。
事实也不就这样吗?
一群梁人内斗,他们楚人掺和什么?
“很好,你们都是勇士,冲上了营寨。”
还是前面的那个楚人将官,再度骑马来到逃了回来,一个个或躺、或坐、或站,神情嬉笑,呆滞,惶恐,精神明显出了问题的梁人面前。
“依照承诺,今后十日,你们可以敞开了吃酒喝,不用再上战场了。
先前如果已经有冲过一阵的,就再积累一次冲阵次数。
等到满了三次,便人赐银百两,放你们富贵回家。”
这楚人将官,再次宣誓了一下赏罚,便挥手让人将这些俘虏带去了。
对于这次冲阵,他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一下死了上千炮灰,但这些炮灰,死的也是很有意义的。
不仅消耗了前方营寨梁饶大量箭矢、木石、粪水等守城物资,更是狠狠的打击了营寨中梁饶事情。
最最重要的,是一场梁人内斗,这些俘虏,最少也杀死了百余梁军守寨士卒。
这就是不少斩获了。
自己不会一兵一卒,就让梁人自己消耗了起来,这种事情还不值得开心吗?
至于俘虏的严重损耗怎么办?
大营里面,还有几十万梁人降兵,后方郡县内,更有几百万俘虏。
这么多炮灰,根本就消耗不完。
反正也都是不稳定因素,放回地方上,指定会给楚国带来乱子。
还不如趁着打大梁的机会,给一股脑的消耗了干净。
虽然残酷零,但却是长治久安的良策。
“慈不掌兵啊。”
这楚人将官望着前方血腥味极重的战场,摸了摸腰间的配剑,低声自语。
……
黄昏落下,一场血腥的战争,总算停歇。
大营之内,陆渊收到了今日俘虏的损耗统计,还有取得的战果。
“死了六万俘虏,攻破了两座营寨,杀死梁军八千人,俘获三千余人。”
看着军中佐官递上来的报告,他微微点头,神色平淡:“还不错,照这个架势,再有半月,差不多就能清理掉大梁外围的所有营寨了。”
这大半月来,在俘虏押解到大营之后,楚军便正式开始了对大梁的进攻,或者对大梁外围营寨的进攻。
梁军在大梁周边,设立挖掘了大百余座营寨,一共驻扎了四十万人。
他们就是大梁外面,除去宁陵、虞城、谷熟三府后的,第二道防线。
不把这上百个钉子拔掉,楚军连大梁城的墙角,都摸不到。
因此,想攻大梁,先破营寨。
这无疑是一个,需要拿人命来填的工程。
好在上百万俘虏,齐聚大营,楚君这边有足够炮灰使用。
这不。
连续打了大半月,死了七十多万梁人俘虏,大梁外面的一片营寨,便被拔了过半。
营寨中的守军,也死了十余万,被俘五六万。
这些俘虏,也没浪费。
今刚抓到,明就跟他们的前辈一样,被楚军拿刀枪逼着,上了战场。
迅速循环利用了上去。
正是靠着这种高效效率,楚军对于大量层外围防线的攻略突破,进展可谓顺利至极。
按照现有推进速度,陆渊已经乐观的做出估算,半月后,就能摸到大梁城边了。
“不过俘虏损耗有点严重,大营这里,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人了。”
他皱了皱眉,然后又拿起绢帛,写起流令:“还是让后方,再送五十万人来吧,炮灰有点不够了。”
冰冷的笔纸下,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闪过,化为一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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