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西川国内。
疲惫的脚步,踩踏在丛林之间,狼狈的身影艰难的行走着。
赵长卿擦了擦脸上被林雾渗出的水珠,在原地微微驻足,稍稍喘了口气。
哪怕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走上这条路时,才知道这个天下有名的群山环绕之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他们这些同样出生在山岭间的西南夷人,面对那一重又一重的崇山峻岭,行走起来也颇为艰难。
“虽然损失有些大,但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赵长卿呢喃一声,回头看着身后那一片由人影组成,望不到边的长龙,脸上就不由泛起微笑。
进入这片群山之中,已有一月。
这一个月来,他们跨越高原,穿过溪流,爬过峻岭,入过草地,期间不知面对了多少天险,也不知面对了多少毒虫勐兽,遭遇了多少可怕危险。
死在这条艰辛路上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穿过这片山,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平原。
而那片平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想到这里,赵长卿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然后又动起身来,随着人流一路向前行进。
又是走了一个多时辰,那一片又一片的密林,仿佛看不到边一样。
但这显然是错觉。
因为他再穿过一处丛林,再向前迈出一步之后,浓烈的阳光洒落下来,驱散了密林内的阴影。
视线向前看去,只见在山脚之下,一片广阔的平原出现在了眼前。
那平原一望如海,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见到此景,已经走了一个月山路的赵长卿,心中顿时确认,自己终于抵达目的地了。
身旁其他同伴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少走出山岭的人,已经激动的流下了泪来,这是喜悦与庆幸的泪水。
阵阵欢呼在山岭与平原的交口处出现。
视线回望过去,看着一个个激动的同伴,赵长卿只是笑了笑,没去制止责怪他们。
作为同样亲身经历者,他深刻知道,一个多月来,这些同伴在山岭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穿山越岭的艰难,哪怕是自己这位先天宗师,都颇感疲惫艰苦,有些吃不消了。
而队伍里大半都是普通人的士兵,对此就更加难熬了。
为了迂回穿越这将数千里的山路,许多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永远倒在了过往的路途上。
“殿下。”
依稀回想着此前经历,耳畔传来一声轻呼,将赵长卿思想拉回了现实。
扭过头来,一个穿着漆黑铁甲,戴着兜盔,面容坚毅的将军,正向自己行礼。
“花将军。”
赵长卿对着这位将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眼前这位将军,名叫花开运,乃是他南诏国有名的老将,虽已年过六旬,但依旧老当益壮。数十年间,不知为自己父皇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这是自己领兵出征,花开运就是特地安排的副手,一路上大军管理方面,多亏了这位老将军帮持。
而老将军也不负重任,不仅将行军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向赵长卿传授着自己数十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半点也没藏私。
面对这样一位忠心耿耿,如同老师的老臣,赵长卿心里自然是敬重无比的。
“殿下,如今大军已出了群山,前面应该就是西川平原,我们已经进入了西川腹地。不过此处具体位于哪里,暂时还不清楚。”
花开运履行着自己副手兼老师的职责,此时跟赵长卿说道:“老臣建议,还是先不要贸然行动,先派出几个探子,打探清楚周遭情况,再做其他决议。
而大军在山岭中行军月余,将士们都很疲惫,各部也折损了不少人手,其实也需要清点损失。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修整一二。待养精蓄锐,再一举破敌。”
听到这提议,赵长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一切别让老将军说的去做。”
花开运行了一礼:“老臣遵命。”
而后,便下去准备了。
时间慢慢过去。
军中的斥候派了出去,向着附**原渗透,打探着这边的情况。
不过根据回报,附近二十里内,并没什么村庄聚落。
一些村子遗迹倒是有,但早已经荒废了,根本没人居住。
于是得到了这个回报,花开运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没为难手下已经辛劳至极的部众,强迫他们搭建坚固的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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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周围都没人居住,自然也就不用担忧暴露的风险,更不用担忧有人发现他们这支大军,跑来袭营。
因此花开运只是让各部自行搭建帐篷,生火煮灶,进行修整外。就是召集各部将官,让他们清点各自的损失了。
想要穿过这片群山可不容易。
他们南诏军一路行经的路线,此前根本没人走过,完全就是硬生生从一片荒蛮中,硬趟出来的道路。
此时虽然成功走了出来,但一路上死在山林间的人,也是数不清。
这全部都是开辟这条道路的代价。
而此时,就是清点代价到底有多大的时候了。
等到用过中午饭后,又过了半个下午,经过半天忙碌,平原上一个个帐篷如星点一般搭建起来。
数不清的人影穿梭其间,忙碌着整理各项物资装备。
赵长卿站在山坡上,视线扫落下去,望着眼前一切,心中充满着豪情壮志。
这无数的士兵,就是他这次建立功业的资本,是南诏国取得胜利的依仗。眼下前期赶路的艰难度过了,此时正是来收取果实的时候了。
心中正想着的时候,花开运这时走了过来,行过礼后,汇报道:“殿下,经过老臣清点,各部核算过人员物资,如今全军还剩下九万一百二十六人,为了穿过丛林,折损了八千二百三十一人。
而且期间不少艰险之处,无法转运物资,路上抛弃了不少粮秣器械。
因此此时大军只剩下了最后十天口粮,各部许多士兵手上,也扔了盔甲武器,手上只剩下刀剑等轻便短兵。
如今大军实力,不足全盛时的七成。
而且不快点夺取那些西川人的城池,从中获取补给的话,那这剩下的九万大军,也要扔在这里了。”
花开运报上了一项项数据,神情凝重。
大军在蛮荒山林中,开辟一条全新道路的代价,着实有些出乎意料的大。
比起他们原先出发时的预计,还要高上许多。
故而等出了山岭之后,才发现自己原先的各项准备,根本就不充足。
此时不得不面临紧迫局面。
“折损了八千多人,路上死伤这么严重的吗?”
听了花开运的汇报,尤其是其间伤亡数字,让赵长卿眉头略皱,但很快就松了开了,笑了笑道:“不过这也还行,剩下九万人,足够使用了。”
他看着花开运,宽慰道:“而且此次我等突袭西川后方,那济慧老僧,根本就预想不到。此时他已不在国中,没了他这位先天宗师,就以西川国现如今孱弱的国力,根本阻挡不了我们。
就算只剩下十天军粮,但打下西川国,也绰绰有余了。”
话语之间,赵长卿带着无比的自信。
这次奇袭西川国的计策,那是他独自提出,经由父皇和国中众臣们同意,所作出的决策。
而为了完成这个奇袭,南诏国不仅花费重金,向高原上的那些羌人借道。
还筹集了一支十万人的兵马,全都是国中精锐,由脱产武士组成,以这支精兵来完成这次奇袭。
除此之外,领军大将也是他这位已经有先天实力的皇子,还有花开运这位国中老将组成。
各方面的准备与配置,都可以说达到顶点了。
与之相对的。
西川国方面,那些东扬人依旧被南诏国国都外,那只由民兵组成,拿来遮掩耳目的兵马迷惑着,对这次奇袭毫无所知。
而西川国内的防守力量,南诏这边也探查清楚了,顶多只有两万人,而且其中民兵占多数。
以这点实力,面对一位先天宗师领着的九万兵马,赵长卿实在不知道,对方要拿什么来赢?
以他的实力,去攻打这些处于西川国后方,防守空虚的城池,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不用半天就能打下来。
别说只有十天军粮了。
就算只剩下三天军粮,只要能找到西川国的一座城池,那就很快能够获得补给。
这是实力带来的自信。
“有殿下在,此次奇袭,定无错失。”
花开运看着眼前少年自信的脸庞,也不由受到感染,一直僵硬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跟着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这位大皇子,花开运心中是极其满意的。
对方不仅年纪轻,天资与实力也极其出众。
才二十六的年纪,就已经在武道修为上突破了先天,位列天下宗师之列。使得他们南诏国的先天宗师,正式突破到了三人之数,强过了其他西南夷两大国一线。
而且各种才情禀赋,也不差分毫。
就如此次迂回群山,奇袭西川国后方的计策,便是这位大皇子提出来的。
虽然此条计策,看上去有些险了,当初提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人反对。但以此时实际结果来看,这条冒险的计策,效果也确实很大。
如今他们能够不知不觉间,就摸到西川国的后方腹地,全靠此条计策出力。
“那些东扬人大举入侵我西南夷,大长和与大理两国接连受挫,丧兵失地,狼狈不堪,简直丢尽了我等夷人脸面。
甚至就连我南诏国,也有西川国的兵马,入侵了剑川国,夺了磨些国的地盘,至今还在那里与剑川军交锋。
如今我西南诸夷形势,可谓及及可危。
面对东扬人的入侵,若不作出反应,怕是要不上那些越、苗、羌、蛮的后尘,逐步被那些东扬人击败,夺去历代先祖生活居住的故土,族人也跟着被奴役。”
虽然对于自己的计策能得到认可,让赵长卿心中颇为高兴,但如今整个西南夷面临的局势,也确实令这位南诏国的皇子感到忧虑。
他这次之所以要冒险奇袭,为的就是挽回颓势,针对东扬人的入侵,作出反制。
只见赵长卿越说越激扬道:“此等局面,我等身为乌羽大神的子孙,绝不允许此等情况出现。
那些东扬人不是想要入侵我西南诸夷吗?
本皇子就要让他们知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们能来打我西南诸夷,那我西南诸夷也可以来打他们。
现在济慧那老僧被拖在了香城,被剑川十五万大军包着,根本走不脱身。
如此天赐良机,正好让本皇子偷了他老家,也好让他尝尝,自己国家被人入侵,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眼前这千里西川平原,自今日起,便归我南诏国了。”
赵长卿话音落下,就伸开手,面向前方那广阔无垠的平原,像是要将这一切拥入自己怀中一般。
西南三大夷国,除了昆海、洱海、丽海三座大湖附近之外,几乎都没什么像样的平原,全都是山区。
也因此,哪怕经历了数千年发展,但他们三大夷国,至今也养不活多少人口。三国几近七郡之地,人口最为繁盛的时候,也没能超过千万。
而眼前这片西川平原,面积广饶,足有两千余里,完全不下于西南三海,甚至犹有过之。
若能占下这片土地,再经营个百年,那么南诏国的国力,必将迎来飞跃,翻个一倍也不在话下。
此等大好良机,年纪轻轻就已有诸多成就,并且有着极大野心的赵长卿,怎么可能放过?
如今东扬诸国大举入侵西南夷,或许在很多人眼中看来,是整个西南诸夷的劫难。
但在赵长卿心中,这却是属于他,属于南诏国的千载良机。
因为按照原本西南地区的局势,南诏国纵然多了他这么一位先天,但想要击败或者吞并另外两个夷国,在实力没压倒性差距前,却也根本不可能。
甚至南诏国如果太过强势,反倒还会引来另外两方的联手遏制,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可如今西南地区的局势被打破。
东扬人这个更强大的敌人进来了,顿时牵住了大长和与大理两国的手脚,同样也牵住了那些东扬人的手脚,令他们无暇它顾。
而在此时局之下。
南诏国要应对的就只是一个国力孱弱,人口还不到百万的西川国。
原本以西川国的实力,竭尽全力下,也能凑出个十万兵马。加上国主是位先天宗师,以及西川国的一些盟友帮助,进取或许不足,但防守也是有余了。
以南诏国的实力,想要击败这样一个西川国,也没那么简单,甚至说不可能。
可如今一次东扬诸国,联合进攻西南夷,顿时就令南诏国附近的包围圈,出现了无数缺口。
大长和国与大理国,赵长卿没想去动它们。
一来这两家虽然落魄,但国内好歹也剩两位先天宗师,也能拉出十几数十万兵马,并非那么好对付的。
而且打了他们,东扬人没了阻挡,无疑就会长驱直入,将战火烧到南诏国土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留着这两国,当做屏障,用来阻挡东扬人的攻击。
反倒是西川国。
如今济慧那老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老湖涂了,就他手下那三万兵马,竟然也敢来掺和这摊子事情。
如今落得个被围香城,与国内失联的下场,真真是活该。
不过也正好,西川国内空虚,给了自己趁虚而入的机会。
‘此次,必要击破西川国,为我南诏夺下这两千里基业。’
赵长卿目光看着远方,仿佛透过了平原,见到了那一座座臣服在自己身下,插上了南诏旗帜的城池。
“殿下,斥候来报,前方东北三十里处,有一座西川国的县城。”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过来,对着花开运说了几句,随后这老将立刻走来汇报。
“是吗?这么快就找到了西川国的城池。”
赵长卿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依旧带着那习惯性的笑意,然后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大军出发,先拣选一部精锐,随我攻破此城。”
说完,他看向花开运,说道:“老将军,我先带一部人马出发,剩下大部人马,就有老将军在后面带着跟上。大军后路,就托付给老将军了。”
花开运动时肃容道:“殿下放心,这些就交给老臣了。有臣在,定不让大军后入有失。”
赵长卿闻言,微微点头。
对于这位为国征战数十年的老将,他是相信对方能力的,绝不会让自己失望。
因此得了应诺后,他整理了下衣裳,然后翻身踏上战马,身后跟着数十亲卫,一挥马鞭道:“出发!”
前方一只已经整装戴甲的大军,听到指令,瞬间鱼贯而出,化为一道黑色长龙,向着东北而去。
神武五年六月十七日,南诏国大军借道高原,翻山越岭,奇袭西川国。
西川国守备空虚,面对来势汹汹的南诏大军,根本无力阻挡。
短短半月之间,就连丢二府,国都锦官城也被陷落。
一时之间,西川已现亡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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