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心中生出些许忧虑。
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他是不怎么想再起战端的。
如今国内有数百万民众没有安置,光是负担这些迁移的民众,就需大量的钱财和粮食。
刚刚整顿完的二十四万大军,也需时间磨合训练,才能形成战斗力。
而且周青此时刚刚接受仙灵之气的浸染,还需长时间的适应蜕变,等他突破先天之境,少说也还要五六年时间。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需要安稳的环境来完成?
若是天下这个时候真的乱起来,那陆渊原本想着的,休养生息个五年十年,也就成空了。
而不将以上这些成果消化,那不管是移民,还是整边的军队,都将成为负担。
长沙国需要带着这些负担一起,迎向周围席卷而来的危难。
周青也将得不到成长的时间,就不得不跟着一起,面对不知多少先天宗师。
‘世事多艰啊。’
陆渊脑海中想过这些想法,心中不由长叹一口气。
武安侯死了。
越国少了这位擎天支柱,实力受到削弱,这对长沙国而言,原本是件好事。
但在如今的局势下,却又成了一件风险未知的事情。
这世事变化,真是让人琢磨不定。
‘但那不管怎样,都是后事了。’
陆渊无奈苦涩,收起了心中那份震惊,然后看着眼前使者,郑重点头道:“孤万万没想到,武安侯竟然在此时离世。回往去年,北伐之时,孤与武安侯见面,那时还神气飞扬。
此时不过短短二三月,世事竟就变化如此。
使者放心,请回去转告天子,还有武安侯家属,届时我长沙国必派使者前来,为武安侯吊唁。”
尽管两边分属不同阵营,甚至有着敌对。
但对于武安侯本人,对于这位当代军神,陆渊却是钦佩的。
自北伐以来,虽然联军这边,看似是陆渊两次奇袭,一举打崩了周人,彻底扭转了局势。
可实质上。
这两场奇袭之谋,却都是出自于武安侯。是对方想出定下的这个计谋,才有陆渊去执行。
而且就算陆渊执行期间,创下了再多功绩,但那终究也只是属于偏军。
若无武安侯在正面战场上,独自对抗周人的主力大军,那么纵然陆渊想去奇袭,甚至奇袭成功了,也绝无法取得后来奇效。
因此不管怎么说,北伐之战,说是说陆渊首功,表现最为亮眼。
可武安侯这位大军统帅的功劳,却也是无法抹去的。
反正就陆渊的实际接触和经历来看,他对于武安侯的能力和功绩,是极为钦佩和认可的。
自认为自己与对方之间,还是有不少差距存在的。
此时这样一位老前辈去世,他作为后辈,甚至有过同袍之泽,于情于理,派人前去吊唁一下,都是应该的。
下方使者听到陆渊回复,也是行了一礼:“大王仁德宽宏。既然如此,那外臣便先行告退,回朝廷复命了。金陵城和白府,必扫榻以迎大王使者。”
陆渊点了点头:“使者慢走。”
……
送走了使者后。
陆渊在殿内,又独自思量了片刻,然后让人唤来了鸿胪寺卿常怀仁。
鸿胪寺在长沙国内,主要权责为主管国内各族事务、对外外交、凶丧之仪几类事物。大体来讲,你可以把它当成长沙国的外交部。
“拜见大王。”
常怀仁得到传令之后,匆匆抵达了大殿,进门就是行礼。
“起来吧。”
陆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是鸿胪寺卿,主管鸿胪寺,此次越国使者前来,所谓何事,你当已知晓。
此次唤你前来,是想让你安排合适的使者,去往金陵城,吊唁武安侯。”
作为长沙国的外交部,天下各国使者来长沙国,首先就是鸿胪寺负责接待的。
各国使者的来意,礼仪,都将由鸿胪寺先行协调询问。
故而对于越国使者前来报丧一事,常怀仁是要先陆渊一步知晓的。
因此对于此事,他早有准备,此时听到询问,便立刻答道:“回大王,典客署丞李廷敬,敏捷能辩,聪而知礼,足可担此大任。”
“李廷敬?”
听到这个人名,陆渊想了想,隐隐有着一些印象。
此人好像是他在邵阳府的时候,在崔长青手下做着礼曹从事之职,是个清平正直的书生,与孙思文关系好像挺不错的,曾经去孙府喝过酒,跟陆渊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这人还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没想到这几年过去,随着长沙国建立,也成了自己手下的从六品中层官员了。
有着崔长青和孙思文背书,对此人的能力品行,陆渊自然是信任的。
因此听到这个推荐后,便点了点头道:“那边此人吧。”
安排完了去吊唁的人选,陆渊并没有让常怀仁立刻退下,而是继续道:“这次唤你过来,除了择选使者吊唁武安侯外,还有一事,我要交代于你。”
常怀仁神情一肃:“请大王吩咐。”
陆渊沉吟道:“武安侯乃越国擎天之柱,其此时崩,无异于天柱倒塌。骤生此变,我怕天下好不容易平静的局面,会再生变故。
你鸿胪寺负责与天下各国外交之事,各国消息动向,你那边应该最为灵通。
所以孤想让鸿胪寺这边,这段时间多派出些使者,去各国走动走动,探听风向。
看看各国得到这消息后,是否有所异动?
如果有,并且确认该国想要动兵的话,便让人尽可能的去探听详细,传回国内,好让我国早做准备。
若是可能的话,能阻止兵戈再起,那便尽可能去阻止。
我长沙国初立,一切百废待兴,此时打不起仗,也不能打仗。”
嗯,以上这些,才是这次陆渊叫来常怀仁,最主要的目的。
常怀仁听到这些吩咐,也知晓干系国家兴亡,便立刻郑重道:“请大王放心,臣定多遣使者,探听各国虚实。凡是风吹草动,皆会传回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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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颌首道:“此事便拜托卿了。”
如此,关于武安侯之死的安排,才总算有了个定论。
……
接下来一段时间,鸿胪寺便忙了起来。
武安侯之死太过重大,极可能牵动雍、青、扬三州再起兵戈,影响波及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凡是周边有可能受此影响的各国,鸿胪寺都要安排使者,或者细作前去监视探查,这工作量很大很大。
哪怕鸿胪寺经过不断研究探讨,最终确定要派去使者的国家,都有七个之多。而其它派去细作的,更是有十三之数。
整整二十个国家,光是安排的人手,便要过百。
这些人如果派出去,也差不多把鸿胪寺给掏空了。
所以这注定是一个繁重的任务。
就在鸿胪寺忙碌的时间里,长沙城内,三月十三的会试,也落下了帷幕。
然后又过了几天,上百名新科进士,在王宫朝元殿内举行了殿试,决出了三甲魁首。
陆渊亲自给这届的三甲魁首赐予了官职,彻底给这场弘道九年的恩科,画上了落幕。
也在此时候。
被选定为前往金陵城吊唁的使者,李廷敬也先行一步,去往了金陵城。
他将在这个风暴的中心,就近观察各方动向,确认这场风波究竟会演变成何等模样,为国内通传消息。
陆渊这边,也在这等待期间,抓紧了对太平道术的修炼。
如今他修炼这门道书,已经一年有余了。
这许长时间过去,一身修为,早已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太平道书这类的气运之法,如果忽略寿命折损方面的缺陷,其它各方面,确实强过普通仙法太多了。
随着陆渊北伐结束,开拓了八府之地,迁回了数百万之民,如今又连着两场科举,收买了大量人心。
在连番操作之下,此时他身上所聚拢的气运,比起北伐之时,那真的是增长了两倍不止。
气运增长如此之快,陆渊从天柱之中,所能接引到的仙灵之气,也较以往愈发的多。
而且不仅仙灵之气接引的多了,就连修炼道法的时候,受气运卷顾的缘故,那练起道法来,速度也快了数分。
这诸多增益下来,陆渊的修为境界,自然是突飞勐进。
这才修了一年出头,不仅体内法力浑厚,结丝成团。更是神魂凝练,日益壮大。
气足神壮之下,他自觉自己此时比起安丘真人,也未差之多远了。
只待过个三四月,等国内那些移民安置下来,再收割一波气运,或许就可追上对方了。
而安丘真人,这位仙道修士,论起实力,那可是能媲美先天第二境高手的。
若是能三四月后,陆渊仙道修为达到此等程度。
那么有着先天第二境的战力在,哪怕天下各国,真的因为武安侯之死,再起动荡。
他以此实力,多少也能护住长沙国,在这乱世之中,屹立不倒了。
毕竟。
武安侯也不过先天第二境的战力。
陆渊能达到对方的实力,手下兵马也不差,自身也有赫赫战功。真比较起来,几乎就是武安侯翻版。
一个武安侯能庇护越国百年。
那么一个长沙王,又未尝不能庇护长沙国百年千年!
陆渊对此极有信心。
……
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三月科举的余热,就消失在了街头巷尾之人的口中。
而那些新科的举人进士,也在朝廷吏部的安排下,开始前往各地赴任。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抵达,长沙国三郡一十七府之地,各级官属终于充备,地方运转也正常化了。
作为一个新生国度。
长沙国此时充满了勃勃生机,奋发向上的气氛。
而且大量年轻官员充斥官场,也使得原本官场的那种论资排辈,贪污腐败的丑陋现象,被冲澹许多。
年轻人总是充满干劲的。
而此时的长沙国,也是充满着机会的。
因此两者相加下,整个国内的政务,处理的都飞快。
各项政令政策,也得到了极大的执行。
江北新收复的八府之地,很快就在这股勤政廉政的风潮下,迅速的恢复了地方的稳定,结束了已经长达一年之久的军管状态,开始正常化。
而在这些新官员的努力下,地方上已经持续许久的移民安置、户口统计政策,也迅速的得到落实。
因此到了弘道九年六月份的时候,陆渊总算得到了自己国内一份完整的户籍报告。
“大王,我长沙国内,三郡十七府之地。如今经过半年时间整理清点,关于地方户口之数,已有明确数目。”
宏文殿内,孙思文捧着一本籍册,送到了陆渊手中。
陆渊接过,然后翻了起来。
旁边孙思文则继续道:“其中洞庭郡十府,原本江南九府之地,有四十二万户,二百一十三万口人。北伐之后,收复了天门府,后又接受了汉中郡三十万户移民。
如此一来,全郡十府,便有七十四万户,三百八十一万口人。
而后便是西川郡三府,此三府原本就是多山地,为穷困之府,后又经受战乱,户口更是凋敝。
不过后来大王往那迁了五万户汉中之民,六万户西川之民,使得当地户口重新丰沛。
如今清点原籍户口以及两郡移民,西川郡三府,如今已有十六万户,八十三万口人。
最后便是襄阳郡四府。
襄阳郡本就是富庶之地,坐拥汉水长江航道,水运便利,又为三国交界,南北商旅皆经由此处。
郡内受两水灌既,良田连陌,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经过统计,襄阳郡虽然未接受移民,但原本四府之地,哪怕是遭受了一轮战乱,却依旧剩下了二十万户,一百零七万口人。
如此三郡合计,我长沙国已有一百一十万户,五百七十一万口人。
户口百万,地广万里,长沙已然称得上天下大国了。”
孙思文最后用一股骄傲自豪的语气,做出了这番总结。
确实。
有一百一十万户,近六百万人,占地三郡一十七府,疆域万里,有雄兵二十四万。
这等实力,相较于宁海、南海二国,已经是翻倍,甚至数倍的国力了。
而如果是西川、汉中这种小国,那更是十倍以上的国力差距。
若是算上洞庭郡西南的西南诸夷国,那更是天上的皓月与星辰,光亮不可相提并论。
甚至就算面对周、梁、越这种大国,哪怕面对实力保持良好的梁国,陆渊也有对方十之一二的国力。
换做越国,那更是三分之一。
这等实力,怎能不算得上大国了?
陆渊听完这份统计,心中也是忍不住生出此念。
辛劳这许久,奋斗多年,自己总算开创了一方大国,这种成就感,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高兴得意之余,他却也没忘了如今局面,因此只是稍稍欣喜了一会,又收整心情道:“国内能如此兴盛,多赖孙兄等贤臣相助,我长沙方能有此景。
然则如今时局多艰,风云诡谲。
自武安侯崩后,越室再起动荡,似有灭亡之危。
这诸多纷乱之下,天下兵戈,随时可能再起。我长沙国身处越国之侧,又为其藩臣,绝无法置身事外。
若真生兵乱,必会牵扯其中。
此时安稳之日,实不知能维持多久。
故而趁着这仅存的太平之时,望孙兄等贤臣,能多为国用心,与我一同度过此难。”
这几个月来。
随着陆渊令鸿胪寺派出各方使臣与探子,去往各国探查,收集消息后。
天下各国的消息,便接连不断的传回了长沙城。
这其中,犹以李廷敬从金陵城传回的消息,最让人感到忧虑。
自武安侯死后,没了白梦阳这位擎天之柱,越国朝廷那边,不仅没有为此夹起尾巴,好好的度过这段难关。
相反,在这危急时刻,金陵城内,却是刮起了一阵萧氏德尽,致使天下丧乱,越国衰败至此,国祚到了轮换的时候的流言。
与这流言一同传开的,还有另外一则。
据传长洲县内,同一夜内,有数十人梦到大日升空之相。果然,到了次日,县内有数千人看到了金乌横空,神兽祥瑞。
同时在金陵城内,有神鸟飞来,落于一土丘,吐下一玉,上书沉字。
当今越国皇室,便姓萧。
而长洲县,乃是当今大将军沉丘,所在的沉氏一族的族地。
金乌乃是太阳,金乌横空,不就意味着天有二日,该有一日需亡吗?
金陵城内,神鸟在土丘吐玉,玉上面还写了个沉字。
一个丘,一个沉,这说的不就是大将军沉丘吗?
这两则流言相互传播印证,直接在向世人暗示,萧氏将退,沉氏当兴。
越国,该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那位大将军沉丘,在武安侯死后,不知为何,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想要取代萧氏,成为这江东四郡之主了。
作为国中右相,鸿胪寺就在孙思文的管辖之内,所以他当然也清楚金陵城那边发生的事情。
而作为熟读史书的人,孙思文哪能不清楚,如今的流言在预兆着什么?
此时是流言,然后是祥瑞,接着就该是百官劝谏,沉丘封王,皇帝下诏退位,越国禅让了。
篡位的一套流程走起。
不,对于临江世家来说,这应该不算篡位,只能说是选举投票,把无能的萧氏选了下去,然后换上了更为合心意、也更加强大的沉氏罢了。
这是民心民意,算不得篡位。
但即便如此,对于前半生是越国人的孙思文,此时听到越国将亡的消息,心中依旧复杂难明。
不过作为右相,他并没被这些个人情绪左右,在听到陆渊的话后,立刻郑重道:“大王以国事相托,信重于臣等。受此重任,臣等我有殚精竭虑,以报国事。敢不为大王效死。”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情深意切,全无犹疑。
陆渊闻言,也不由欣慰动容。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好友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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