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谷关外。
营帐连绵,周人的营寨,横亘了斜谷关道数十里。
周人十五万大军北边而来,若是算上随军民夫,甚至可以达到三十万众。此声威之煊赫,简直可以遮蔽日月,令乾坤失色。
陆渊站在关楼上,观望着远处的周人大营。
注视了良久之后,这才问道:“这是周人领兵的,是北柱国大将军贺拔胜吧?”
旁边跟着观望的弟子楚维听到,忙回道:“根据抓到的口舌审问,确实是此人。”
陆渊听后,神色有些凝重:“这边有些不好办了啊。”
周国的北柱国大将军贺拔胜,向为周人名将,只出道以来,南征北战,破敌无数,乃是如同越国白梦阳一般的军神人物。
而且不仅领兵厉害,贺拔胜的修为也强,据传已经快摸到先天第二境的门槛了。
以此等修为,绝非陆渊先前斩杀的归连云、张蝉衣之流可比。
若是正面战场与此人对上,哪怕是他,也没把握能胜过对方。
‘这贺连胜为周人的北柱国大将军,向来在周人北疆朔方郡一带,与北魏打交道,堪称中国的北疆神柱。
此次周人将他调来,作为这次汉中郡的南征主将,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啊。’陆渊心中暗道。
周国地处雍州,占据了雍州大部。在雍州之北,则为冀州。
冀州之地,就如同雍、青、扬三州一般,同样有着类似于周、梁、越的大国。
此国正是魏国。
因为地处接壤,又都为两州大国,所以周魏之间,时常有着摩擦争斗,隔个十几年就要来一场大战,接连不休。
因此在周国北疆朔方郡之地,常年都要屯驻二十万以上的兵马,就是为了防备魏国。
在有这么一个大敌的情况下,此时周国还把贺拔胜调遣而来,随同的还有十万北疆精锐。
从此便可看出,此次周人是真的急了。
为了取得大胜,不惜冒着北疆出问题的风险,也要派兵南征。
“冬冬冬。”
正当陆渊在心中思索的时候。
沉闷的鼓声在山间响起,一队队周人士兵出了营寨,然后扛举着各种工程器械,在不大的山道中艰难推进着。
在扎好营盘之后,这支北边而来的周军,总算有了动作,开始试探攻城。
看着眼前朝这边缓缓逼来的周人大军,收回思绪,扭头对着楚维道:“准备守城吧。”
“是!”
楚维应声领命,而后便开始指挥兵马,进行防御。
不一会。
城头这边,便是箭失如飞,巨石飞射、强弩雷动,各种远程器械,开始变着花样朝着靠近的周人头上砸去。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这边打的火热的时候,陆渊却是转头抽身,下了城墙。
今次周人远道而来,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之师。此时不过是试探攻城罢了,有楚维在城头处理就行,并不用太过担忧。
斜谷关乃天下雄关,丝毫也不逊色于巫山关,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如今城中有着三万守军,纵然城外来了三十万周人,可雄关坚城在,只要先天不出手,敌人就算打上数月半载,也别想破城。
因此城防之事,陆渊并不需太过担忧。
他只要在贺拔胜出手的时候,上前阻拦此人,防住先天层面的威胁即可。
其它的,自有下面人去做。
下了城楼,回了关城衙署,陆渊当即便下了两条命令。
一是传令后方,让在汉中郡负责移民工作的五万大军,抽调两万北上,增援斜谷关。
二是传信镇守西川的周青,再从西川郡招募人马,然后送到前线来,以补充战争的损耗。
这次周人来的数量,已经大大超乎了陆渊原本的预计。
此前他以为,周人最多也就来个十万战兵,一位先天就是极限了。
那样凭借着他与蓝彩儿两人合力,纵然兵马上弱了些,但也足以与周人相持了。
可如今周人一来,就来了十五万战兵,如果算上民夫更是多达三十万。其中还有两位先天宗师,领头的更是贺拔胜这种军神。
可以说,这么一个阵容配置,足称豪华了。
而周人的实力,更是陆渊原先预计的两倍不止。
这样一来,那么关城内此时仅仅三万的守军,便有些不够了,甚至原本在汉中郡准备的十一万兵马,也有些不够。
因此必须要增兵。
从汉中后方抽人来,再让西川郡继续输送些民勇,如此才能补充前线的消耗。
只是这么做的话,本就饱受蹂躏的西川郡,如今好不容易光复了,却是要再遭大殃。
毕竟陆渊此前就从西川郡征了十万义军民勇,此时再从那边征人,怕是等打完这场汉中之战,整个西川郡的人口都要跌破百万之数。
嗯,是的,就是跌破百万。
先前攻破锦官城,陆渊除了获得了李雄的府库积藏外,同样获得了城中的名籍图册。
根据伪蜀官方的最新统计,截至去年的时候,整个西川之地,人口大致在一百三十万左右。
而如今又经历了一次战乱,被陆渊和周人再度祸祸了一次,怎么着也得死个几万十万人。
后面又被他征了十万兵马,这又是一大损失。
此时再从那边招人,这可不就是要把西川郡,往死路上逼吗?
等打完这战,济慧与乔康全接收了西川郡,见到此地情况之后,对于领土交换,他们怕是不换也得换了。
甚至得求着陆渊换。
不然这片烂地,他两人拿下来,各自管着四五十万人,哪怕有个大王的名义,但这大王真的做着有意思吗?
嗯,从阴谋角度上来看,陆渊此时行为,为啥没有促成这方面的意思。
只是真细究起来,他也是没办法。
毕竟不压榨西川郡,不用这些对周人仇恨至深的西川人,难道让陆渊去用汉中、襄阳两郡的周人吗?
让这些人帮着他守城,他不是没打两天,这些周人就开城投降,喜迎王师入关了。
而从洞庭军调兵?
且不说远隔千里,能不能来得及?
就算来得及,放着现成的苦力不用,反倒去祸害自己的根基。陆渊脑子抽了,才会去做这件蠢事。
因此总结下来。
果然,此时也只能再苦一苦西川百姓了。
嗯,等打完这战,他们会有好日子的。
陆渊心中这般宽慰自己,然后写完书信,就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
……
正当陆渊这边写信调兵的时候,接下来的时间里,在援兵抵达前,斜谷关的攻防战,在周边抵达的时候,就一直没停下来。
弘道八年五月二十三,贺拔胜率军三十万,抵达斜谷关。
同日,发兵一万,勐攻斜谷关。
次日,又出兵三万,继续攻打。到了深夜,架篝火照明,依旧不休。
第三日,依旧调兵三万,接替已经供了一昼夜的大军,继续日夜勐攻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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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两日,还是如此。
等到第六日时,斜谷关内守军已阵亡过万,余下也人人疲惫,许多带伤。
军心士气,开始跌落。
……
月末三十。
今日下起了绵绵细雨,伴随着山中雾气,使得地处南北交界的斜谷关,竟也有了一丝江南的烟雨气息。
然而面对这种诗意盎然的美景,关城内外的人,却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
城墙上的守军,嘶喊着击退关城前周人又一轮的攻击,还不待喘一口气。便听城外鼓声隆隆,远处周人旗帜飘动,一支新的攻城大军,便缓缓从大营中开了出来。
“周人又来了。”
“后援队,后援队在哪?快快过来。”
“抓紧时间休息,喝口吃口,补充些体力。”
“已经坚守两轮的人,可以退下城去修整了。”
城楼之上,此起彼伏的喊声,嘈杂的响了起来。
听到这些指令,士兵们麻木的坐了下来,开始打开水囊,又从怀间摸出粗饼,抓紧的吃了起来。
一些人则如蒙大赦,赶忙排着残存的阵列,快步下了城墙。
而城墙之下,一支千人左右的生力军,很快也用上了关城,补充了城上防卫的缺口。
很快,不长的关城上,便又重新站满了人。
然而虽然周围满是人影,厚厚重重,但站在关城上的士兵们,心头却没多大安全感。
因为此前六天,周围也是一般的防卫厚实,人手充足。
但这一天天打下来,每到周人退下一次攻势,城墙上便会少去过半人。
方才一次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攻击,便已过去了过千人的性命。
细细算下来,一支队伍上了城墙,等打完两轮四个时辰,下去时,最多也就能回去一半人而已。
如此惨烈的伤亡,哪怕是积年老兵,也是有些支撑不住。
就更不用说,此时关城内的守军,还有许多都是征召而来的民勇了。
周人打的越来越勇勐,也越来越惨烈了。
而在这惨烈的攻城之下,城中的守军,已然开始胆寒,生出动摇。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希望,相信那个人能领着他们赢得胜利,恐怕这些士兵们都要支撑不住,溃散而逃了。
不到片刻的轮换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周人再度抵达城墙之前,然后扛着器械,踏着墙下厚厚的尸山,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见着这一幕,城楼上的守军也搬起落石,倒下滚水,射出箭失,进行着反击。
两军又开始了惨烈的交战。
“士气不堪用了啊。”
关楼内,站在楼上,陆渊看着附近战场,见到周人攻了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就登上了城墙,不由叹息一声:“贼人到底人众,哪怕日夜不休,以三十万人,轮流替换之下,也足以保证足够的休息和体力。
我军这边人少,哪怕有着关城依仗,但轮番消耗之下,兵力愈发稀少。
原本士兵们是三天一轮,到后面就变成两天一轮,而后变成了如今的一天一轮。
士兵们久战疲惫,伤亡日重,士气渐低。
如今才守了这么点时间,就让人攻上了城墙,看来确实已经到极限了。”
旁边自从开战后,就一直住在城楼上,指挥防守的楚维闻言,立刻道:“大王放心,纵然敌人人多,但如今城内还有两万人,他们想打进城来,没那么容易。
不就是一股周人攻上来了吗?
我这就领人过去,将他们打退。”
陆渊摇了摇头:“今日纵然没问题,但明日后日,又该如何呢?如今汉中后方大军,散落各县乡,在督促民众迁移。
现在想将他们聚拢回来,没那么快。
等最快的援军抵达,还要五天之后。这段时间,怕是难熬了。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让周人留在城上,终是不美,是为大患,你带人去将他们等下去吧。”
楚维领命:“是!”
而等这位弟子带人离去之后,陆渊也陷入沉思。
汉中郡地广千里,足有百县。
陆渊的兵马撒在这么大的地方上,又分成了一支支数十上百的小股队伍,散落在地方乡村,催促当地民众迁移。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将人重新聚集起来,然后再调到斜谷关来,可没那么容易。
甚至设就算聚起来,离得近的府县还好说。离得远些的,光是赶路就要十天半月,也没那么快抵达。
因此虽然陆渊调兵增援的命令,已经传回去六天了,但直至此时,第一支赶来增援的队伍,也依旧没见踪影。
按照后方的情报,临近斜谷关的凤城、太白两府,兵马已经集结大半,只等剩下人聚齐,然后五天后便能赶来了。
可看关城内的情形,现在能否撑过五天,都是个问题。
‘失策了!’
陆渊心中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拖大,只在关内留三万人驻守的。要是留个五万人,那么如今,必不至如此窘迫。
但如今后悔已然无用,他也只能尽力维持,撑过五天了。
……
一日厮杀,不分昼夜,在付出了三千多人伤亡的代价后,城内守军终于撑到了第七日。
但已经奋战了一夜的战士们,还不等歇下片刻,周人又赶了上来。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得强提起精神,拿着已经砍卷刃的刀剑,和周人继续厮杀起来。
如此奋战又是两日,城内守军已降至万人。自我这些活下来的士兵,已然个个带伤,而且因为巨大的伤亡,士气极为低下。
而周人虽然也因为勐攻八日,损兵七万余。但剩下人马依旧还有二十余万,兵雄马众。甚至因为看到了攻破此城的希望,一个个士气大阵,气势如虹。
这等情况之下,到了第九日时间,周人才攻的片刻,就有千余人上了城墙。
而城上守卫,面对周人这凌厉的攻势,已然难以支撑,开始节节败退。
眼见着他们就要将城墙丢掉,此关快要丢失。
陆渊知道,自己该是时候出手了。
“本王先去出手,拦住那些周人。你去抽一支生力军上来,弥补空缺。”
他扭头对着弟子楚维说了一句,然后纵身一跃,身周数团赤阳烈火燃烧,整个人如同一道流星之火,便勐地扎进攻上城上的周人群中。
砰的几声爆响。
火光炸裂,附近簇拥紧密的上百周人,连惨叫都来不及,瞬间就化为了灰尽。
然后陆渊不停,又继续杀向旁边周人。只短短数息,便有数百人死在了他的真火之下。
附近原本正在败退的长沙士兵,见到自家大王终于出手,而且一举就扭转了形势,一个个也不由士气大振。
转过身来,竟也不害怕了,反身就与那些周人交战。
反观周人这边,面对陆渊的出手,一个个士气大挫,甚至心生畏惧,开始节节败退。
眼看着他们就要被赶下城去。
正在这时,远处一道红色利箭飞来,瞬间滑过苍穹,砰的一声,就将陆渊一团真火射爆。
箭火相交之后,真火泯灭,反倒箭失还有着余力,继续朝着陆渊冲来。
看此一幕,陆渊不由大骇,连忙调集真火,将那根箭失烧灭。
等回过头去,却见一位红甲将军,此时凌空而来,几个跨步间,就已经落到了墙上层楼一角处,俯视向了这边。
“贺拔胜?”
“陆渊?”
两道质问的声音,同时想起,然后同时落下,却是都猜到了对方身份。
“果然是你。”
贺拔胜看着眼前极度年轻的后辈,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先前你趁归连云、张蝉衣不慎,连杀我二柱国,令我周国落此境地。
此时竟还敢在我面前露面,那么既然来了,便把命留下来吧,今日别走了。”
说罢,贺拔胜张弓搭箭,又是一道赤红流光飞出,顷刻间就杀到了陆渊面前。
先前陆渊已吃过一次偷袭,此时已有防备。
见对方射箭而来,同样一团真火迎了上去,一声爆响,便将残断的箭失炸飞出去。
而后几团真火呼啸,也朝着贺拔胜烧了过去。
但对方同样又是几箭,便将真火一一点爆。
甚至挡下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对准陆渊,连发数失,直将他逼得狼狈不堪,仓皇躲逼。
与这位周国北柱国大将军才照面,一交手下来,陆渊便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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