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正文卷第七百七十五章货币化其实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公检法压根就不是为那个小农经济准备的,而是为即将到来的商业社会准备的。
潜龙勿用的计划,主要就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公检法,而第二部分则是建议皇帝将重心从农业转向商业。
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而在河中府的时候,张斐没有强行突破乡村的防御,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因为在纯粹的小农经济下,公检法发挥的作用其实是有限的,唯有商业越发达,公检法的作用才会真正体现出来。
当时河中府那边的乡村,还不是那么需求公检法,所以张斐也只是完成公检法与乡村的对接。
如今是先建设好公检法,再激活商业发展,就会更显得事半功倍。
“掌柜的,给我来两斤纸。”
刚刚放衙的司马光,在路过黄家纸铺,便过去想买一些纸回去。
“是司马相公。”
那纸铺掌柜见是司马光,急忙先出门行得一礼,旋即又道:“真是抱歉,这纸都卖完了。”
司马光一惊,“卖完了?”
那掌柜点点头道:“最近几日,许多人来买纸,还有笔墨,也都没了。”
司马光皱眉道:“明儿才发行第一批税币。”
那掌柜笑道:“现在马家都能够直接用税币换钱币,谁也不担心这税币,反倒是录事巷那边是人满为患,许多商人都要签订契约,大部分纸墨都是被他们给买去了,再加上事业学院、医院那边都需要纸,这根本就供应不上。”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问道:“贵店何时会有纸?”
那掌柜道:“司马相公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司马光错愕道。
那掌柜道:“是这样的,事业署那边正在出售一些货物,其中包括很多纸张,我们东主现在正在与蔡署长交涉,说不定过两天就有纸了。”
“蔡京?”
司马光心想,那蔡京不是去怀州了吗?
白矾楼。
“樊员外。”
一个公子哥朝着樊颙道:“买卖可不能这么做,这朝廷刚刚决定发行税币,你这酒价上涨,而且涨的也太多了一点,是前些时候饿疯了么。”
樊颙哎呦一声,“刘公子见谅,这真不能怪我,今年酒税不是也出来了么,如公子刚喝的和旨酒,是要征收百分之四十的税,这要不涨价,咱是卖多少,就得赔多少。果酒就比以前便宜,才百分之五税。”
同坐的一个公子哥道:“最近大家都在关注税币,忘了这酒税已经出来了。”
那刘公子道:“百分之四十的税,可也太贵了一点。”
樊颙道:“这没有办法,说是这粮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不过今年风调雨顺,可能明年就会降下来的。”
楼上最大的包间内。
“蔡署长,大家都已经签好了,你看看。”
一个文吏将一份契约递给蔡京。
蔡京接过来,看了看签名处,又站起身来,向屋内的一众富商道:“朝廷的存货,也就能够维持几个月,往后可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是是是。”
那些富商是连连点头,又表示非常感谢朝廷给予他们这个机会。那黄灿更是道:“等到我那作坊建好,供应这普通纸张,那是不成问题的,蔡署长大可放心。”
这一轮财政改革,主要就两点,货币化和商品化,更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供需关系,由之前的自给自足,改为去商人那里购买,同时将媒介押注在纸币上面。
可见薛向还是有很头脑的,虽然税币法案是张斐提出来的,但他这番改革,其实是一个系统性的,不过他在河中府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过,改革盐钞,然后推行茶马交易,以最少的钱,获得更多的马。
但是,在这里面只是生产模式在发生变化,生产力并没有得到显著的进步。
朝廷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得看商人自己的本事,他们能否提升技术,扩大生产。
那纺织商人毛勉又问道:“蔡署长,如今朝廷都是发税币,朝廷的那些织布作坊会卖么?”
在场的所有商人都竖起耳朵来。
以前大家都是自给自足,朝廷也有自己的作坊,现在改为货币,这些奸商又瞄上了朝廷的那些作坊。
而且,只要朝廷将作坊买了,他们这买卖做得也就更加安心。
蔡京道:“暂时我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我估计至少也等到税币法正式颁布后,才会处理这些事。”
出得楼来,正好遇见从慈善基金会里面出来的张斐。
“学生见过恩师。”
蔡京赶忙过去,行得一礼。
张斐欣喜道:“蔡京,你何时回来的?”
蔡京道:“前日刚刚回来的,这署里一堆事,学生就寻思着过几日再去拜访恩师。”
“无妨!无妨!你知道我的脾性,事情做好就行。”张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问道:“那你来这里是?”
蔡京道:“如今朝廷改为发放税币,但是仓库里面还有不少存货,而如今市集上又供不应求,于是我们打算将仓库里面的存货逐步出售给商人,刚刚与黄员外他们签订完契约。”
朝廷这回真不是没有钱,无奈发行税币,纯粹就是调整经济政策,也就是说朝廷是有存货的,这些存货本来是要发给官员们的,现在改为发税币,王安石就决定将这些货物通过事业署逐步卖出去,换得一些现金,给粮食署做本钱。
张斐当然也是知道的,点点头道:“怀州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蔡京点点头道:“已经全部处理好,如今怀州境内的所有煤矿,都归于我们事业署,我们事业署又跟那些开采的商人合作,而那些煤商也意识到,京城需求在增多,明年的产煤量应该是会大涨。”
汴京的煤,主要就是来自怀州,但是根据国家律法,这些煤铁矿业,都是属于国家的,只是以前对那些偷偷开采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是要契约化,法律化。
由于去年煤炭供应严重不足,故此蔡京去年年末就跑去那边,处理那些煤矿事宜,那些煤商可都不好对对,这些人肯定都是地头蛇,要么背后就是权贵,但不得不承认,蔡京在处理这种事,那是非常厉害的,张斐是远不如他。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何时南下?”
这粮食署的主要任务是在南方,而不是北方。
蔡京道:“根据王相公的安排,等处理完这些货物,我就会带着这些货物换来的钱南下。”
张斐突然笑道:“你不会怪我吧?”
蔡京愣了下,道:“恩师何出此言?”
张斐道:“安排这么一份苦差事给你。”
蔡京忙道:“恩师如此提携学生,学生感激都不来及。”
虽然他现在只算是半个官,但是知府也得看他脸色,如今官府的货物来往,许多都得经他手,他其实替代了发运司,并且他还不用遵守发运司的制度,他既可以走官道,也可以走商道。
这就是权力啊!
对此,他很享受。
翌日。
“哇哇.!”
高文茵刚刚放手,准备跟着张斐一块去吃早餐,结果张补之就在奶妈怀里哇哇大哭。
“你这孩子,娘就是跟爹爹去吃个早餐,马上就会回来的。”
高文茵用手轻轻刮了下张补之的小脸蛋,见于事无补,只能又抱了过来,无奈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夫人,你这样宠下去,会将儿子宠坏的。”
高文茵一边轻轻拍在儿子的背,一边向张斐道:“现在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他再长大一些,我自会严格教育,可绝不会由着他的。”
说到后面,语气是非常坚决。
张斐笑道:“为夫倒是很期待夫人生气的样子。”
高文茵错愕道:“三郎很想让我生气吗?”
张斐忙道:“倒不是的,只是夫人没有生过气,我就想见识见识。”
高文茵轻轻白了他一眼,“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贫,你先去吧,我在屋里吃算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今儿放假,吃过饭再过来陪你。”
“嗯。”
来到厅堂,许遵一家人早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夫妇。
吃早餐的时候,许芷倩突然冲着张斐眨了眨眼,问道:“张检控,你今儿去领薪俸么?”
张斐愣了下,“我们的薪俸还是朝廷发。”
“那是你们,可不是我们。”
许芷倩亮出自己的薪单来。
张斐惊讶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薪单啊!”
许遵没好气道:“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张斐讪讪道:“可是之前在河中府,她也没有薪俸啊!”
许芷倩道:“你忘记了,河中府咱们的薪俸都是自己挣来的,发不发有什么区别,可京城不一样。”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莫名地觉得有些辛酸,问道:“你打算去领?”
许芷倩点点头道:“我还约玲儿她们,待会领了薪俸,请她们去仕女阁吃上一顿。”
张斐道:“你那点薪俸够不够?那仕女阁出了名的贵,如今酒价还涨了不少。”
这仕女阁就是专门给这些大家闺秀交流诗词歌赋的地方,这北宋的大家闺秀,也是好酒好诗词歌赋好玩牌。
不过在北宋,基本上有需求的,都有商人的身影,什么泡澡、搓背、修足、外卖,反正你能想到的服务行业,他们都有,你想不到的,他们也有。
许芷倩道:“省一点应该够。”
张斐点头:“那你还是多带一些钱出门,免得不够钱,被人给扣押了。”
许芷倩道:“不带!那铜钱忒也重,还是纸币用着方便。”
许凌霄突然问道:“妹夫,小妹,你们今儿不用去衙里么?”
张斐道:“我们今天放假。”
许凌霄道:“可我听说,皇庭最近非常忙,这一天下来,官司就没有间断过。”
张斐笑道:“那都是民事诉讼,忙得是那些书铺和法援署,我们检察院派几个人去皇庭驻场就行。如今大家都忙着赚钱,都没有功夫去犯罪了。”
许凌霄点点头道:“差点忘记,你们检察院一般只负责刑事诉讼。”
许遵突然道:“张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皇庭?”
许凌霄一听,心道,我这妹夫就是厉害,人家升不升官都是看他人脸色,而他却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唉。
张斐道:“至少得等到何执中可以独当一面。”
在往常这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薪俸日,但是今天显得尤为的特别。
因为这是朝廷正式迈向货币化的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普通的检察员和皇家警察改成直接来解库铺领取薪俸,为什么不让官员来这里领。
那是因为考虑到官员的面子问题,总不能让老爷们在一家商铺面前排起长队,向一个商人讨要工资,那多难听啊!
商铺也不会愿意专门雇人,去给官员送薪俸,成本太高了。
但检察员和皇家警察就无所谓。
今日休假的皇家警察,是早早就来到马家排队等候,人人都很亢奋。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警司曹栋栋。
“衙内,你也需要来这领薪俸么?”
刚刚来到这里的两个皇家警察,见曹栋栋也在,赶紧过来行礼,又是好奇地问道。
“本来是不需要,是我自个要求的,在河中府我也是这么干的,来这里领钱,更加方便。”
“真是的么?”
“骗你们不成,你们只需要将户籍和薪单交给他们,然后在一旁等一会儿就行。”
“衙内,听说咱还能将钱存到里面,要用得时候再取。”
“好像是可以,在河中府,大家也是这么干的,但那因为飞钱,边防士兵将钱寄回来,家属不一定立刻会去取,所以暂时都会存在这解库铺。”
“听说还有利息。”
“那可得立契,存上一两年才有利息。”
“这是为啥?”
“因为你存一两年,解库铺才敢将你们的钱借出去。”
“要是赔了咋办?”
“赔了算他们解库铺的,跟咱可没有关系。”
曹栋栋来凑这热闹,其实就是来显摆的,他们河中府早就见识过。
聊得一会儿,马家终于开门了,那管事一看是曹栋栋,赶忙道:“哎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衙内在外面排队。”
“哎哎哎!”
曹栋栋不以为意道:“你瞎嚷嚷甚么,没瞧见本衙内是在跟兄弟闲聊么,而且,他们都没有领过钱,本衙内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原来是这样,衙内里面请,里面请。”
“少啰嗦。取钱,取钱!”
曹栋栋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户口和薪单扔到柜台上。
不一会儿功夫,柜台里面的账房便将一些税币和户籍递还回来。
“这就行了呀!”
“快么?”
“快快快!”
“那你们就赶紧一点,领完喝酒去,本衙内今儿请客。”
“多谢衙内。”
那些警长可是激动坏了,立刻上前来,有样学样。
这时,一个皇家警察突然道:“衙内,怎么没有瞧见税务司的人?”
曹栋栋愣了下,立刻将那掌柜的叫来,道:“税务司的会来这领薪俸么?”
“不会。”
那掌柜摇摇头,道:“我昨儿也问过,据说税务司那边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而且还是官家亲自安排的,跟咱们商人无关。”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这些税警就爱搞特殊,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税警可真是宝贝,他们的一切信息,只有皇帝和张斐知晓,全都是保密的,其实他们也改为领税币,但是是皇帝从内藏库,单独给他们开了一个窗口,让他们去那领。
不管怎样,这一轮税币发出去后,立刻是引爆整个消费市场,无论就是酒楼,还是市集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
其实这一时刻商人的生产力,是有些跟不上的,好在朝廷也在货币化,将仓库里面的一些存货贩卖给商人,商人再拿着卖给官员、士兵,暂时还能维系住这供应平衡。
但也只是暂时的,商人必须赶紧扩大自己的生产力。
这还就得等到新城镇的作坊。
户部。
“你看,这都是我亲自规划的,第一期东西两镇共建设三十个大作坊,四十个小作坊。”
王安石得意洋洋地向张斐说道。
张斐道:“第一期?”
王安石道:“我准备分三期来建设,如果一块建的话,肯定是卖不出好价钱的,再来就是,许多商人也在观望行情,如今急着要买的,是去年就急着要建作坊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斐笑着点点头,对于这种招数,他并不陌生,突然又指着中间那个圈,道:“这块地用来干什么的?”
王安石道:“这里是市集,到时会建造一些摊位,酒楼茶肆,但这些地,我都不买,就只是租。”
张斐又问道:“这又是为何?”
王安石道:“就这种大作坊,得养着不少人,酒楼茶肆不愁没买卖,租金也有不少。而且,那些商人个个都很精明,是不能放任自由,我只卖作坊,其余的都不卖,边上的河道也是属于朝廷的,到时他们若敢动歪心思,朝廷就可以用市集和河道来威慑他们。”
哇.你这也太阴险了吧。张斐只觉汗毛竖立,“王相公,你可真是商人的克星,竟然这么损咳咳我的意思是。”
王安石却不以为意,还哼道:“是损,但也被你们给逼得。”
张斐委屈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以往朝廷哪需要想这种招数,不都是你们公检法么,我要不留个心眼,往后这些商人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误会!全是误会!”
张斐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既然王相公已经筹划的这么完善,那今儿叫我来是.?”
王安石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拟写契约,这里面的权益比较复杂,所拟定的契约,必须确保我方才说得,是能够合法实现的,免得到时又吵到皇庭去。”
这些房东都是没良心的。张斐心里不禁生出一丝鄙夷。
王安石又道:“还有就是这土地的问题,如果将地卖给他们,万一有些人拆了作坊建足球场或者赌坊、青楼,那可如何是好?”
张斐稍一沉吟,道:“朝廷是可以通过政令,将这些土地全部赋予工业属性,就是确保这些土地只能建造作坊,不能挪作他用,除非得到朝廷的批示。”
王安石稍稍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临时法》中只有农田保护法,不能轻易在农田上建造任何房屋。那何不区分工业用地、商业用地,相互之间都不能轻易转换。”
张斐解释道:“我们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目前大多数作坊、店铺,都是在自己家里,只有大小的区别,是难以区分商业用地、工业用地和住宅用地。
但是如果今后规模变大,肯定还是会区分的,因为大作坊势必要跟农业争抢河道,但是现在还没有必要。”
如今工商业还在幼苗时期,应给给予鼓励和自由,一开始全部管住,怎么发展的起。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们有这个打算就行。”
等到张斐帮王安石拟定出这份土地契约后,户部那边是立刻开始进行扑买。
不到七日功夫,七十个作坊就全部卖完了,其中大作坊的购买者,都是以纸张、酒和纺织为主,尤其是纺织和纸张,而朝廷从中获得一百七十万贯收入,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承建的费用。
虽然说比起内城的房价而言,这价钱还真不算高,但是那毕竟是内城,你这是建在郊区的。
其实这价钱已经是非常高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东京汴梁能够做到这一点。
首先,这里不缺权贵,他们花几万贯赌一个未来,还是值得的。
其次,这里不缺消费。
到底京城是在吸全国的血,而且其中占大头的是禁军士兵,财政十之七八,都是用于军费。
虽然宰相的俸禄高,但宰相就两三个,他们又能消费多少,主要的消费能力是那些士兵。
那么只要朝廷继续货币化改革,扩大生产,那是绝对不会亏的。
第二期,第三期才是重头戏。
因为那得等到最终的税币法案出来之后,商人心里有底,一定会拼命争抢的。
第一期只是抛砖引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东京汴梁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不是,如今大宋又出现一个现象级别的城市,就是熙州。
熙河开边的原因,当然是为求形成对西夏两面夹击,但目前宋朝中心由外转内,拓边也就是到此为止。
但是,这打通了封闭百来年的丝绸之路。
而熙州则是承当了整条丝绸之路的重担,再加上公检法的出现,这让熙州是一年一个样。
枢密使韩绛前脚刚走,河中府知府蔡延庆后脚就来到熙州,不禁是傻眼了,这城外是牛羊成群,仿佛身在漠北,可刚刚入城,又是丝绸遍地,仿佛到了东京汴梁。
“仲远兄!仲远兄!”
忽听两声激动地叫喊声,蔡延庆抬头看去,但见王韶招着手,朝着他小跑过来。
未等他拱手行礼,王韶就是一把拽着蔡延庆的袖子,是发自肺腑道:“这几年,可真是苦了仲远兄啊!”
这几年熙河地区的后勤,全都是蔡延庆在负责,而元绛主要是西北后勤,二人是一南一北。
但是熙河地区的后勤,真是不容易,内外交困,这边部族不断袭扰,而北线的军阀们也非常不爽,全亏蔡延庆从中周旋,想尽办法为熙河提供粮草。
王韶内心满满都是感动。
蔡延庆一看王韶这么热情,顿时心慌不已,当即诉苦道:“王宣抚使,我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瞒你说,我这回过来,就是来看看,能否减少粮草供应,到底北线还有几支军队啊!”
“足矣!足矣!”
王韶狠狠点了几下头,又拉着蔡延庆道:“来来来!仲远兄,快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就知道了。”
蔡延庆跟着王韶跑过两条街,来到一个大市集,但见满眼的粮食,白亮亮的,比那什么大腿要性感多了。
“这么多粮食?”
蔡延庆惊呼道。
王韶十分骄傲地说道:“如今我们熙州米价,五百文一石,比京城都要贵上一百文,别说渭州等地,就连西夏商人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将粮食走私到这里来。”
蔡延庆震惊道:“西夏的商人。”
这不是资敌吗?
王韶点点头道:“如今卖粮食的利润可不比盐低,再加上我们的人只查私盐,又不查粮食,那些贪婪的党项人是玩命往这边运粮食,获取我们的纸币,又从这里购买丝茶回去。
不仅如此,整个熙河地区,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万顷田地,在这里不用交田税,米价还这么贵,人人都在拼命的种田。今年熙河的粮草供给,可减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粮食,给一些绢帛就行。”
蔡延庆越听越玄乎,“你这又不收农税,米价又这么贵,能供应军队吗?”
“有钱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们这里只有买与卖,但他们都用我的纸币交易,交易一回,我们从中收取一点费用,就这可比收农税还要挣钱,还不需要太多人,一百来个账房就搞定了,门都不需要出。”
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憋屈了几年,打了胜仗,多要一点军饷,都跟要命似得,尤其是去年那场败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郁了,天天担惊受怕,他做梦都想自给自足。
如今梦想正在慢慢照入现实。
这大半年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修复与唃厮啰政权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打得赢。
基于这一点,大家往后一块发财,何必打打杀杀了,而当地百姓其实也非常厌战,关键这世道变了,为了酋长打仗,就还不如大家建个商队,去西域贩卖大宋的丝绸、茶叶,顺利的话,几趟下来,媳妇都可以娶上好些个。
王韶就喜欢他们这种有冒险精神的人,跑贸易的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现今的王韶真是意气风发啊!
蔡延庆道:“可这么贵的米价,城里住的人,吃得上饭吗?”
王韶道:“你去看看,这城里的脚店都快赶上民宅,全都在店里吃,就没有人在家烧饭,米价也就算在菜价里面,平时也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上酒楼吃饭,我也有钱赚,因为他们要用我的纸币。”
蔡延庆点点头,道:“王宣抚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瞒你说,最近西北能够持续给你们提供粮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来自西边货物变多,使得西北的商业也更加繁荣,这税收才能够持续增长。”
这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大量的西域货物,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中原,整个西北地区是深受其益。
马匹、牲畜自不用多说,还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宝、药材。
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时,当时西北刚刚完成改革,这一波货物入境,令西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
不过说到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气,稍稍收敛几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功劳,我只占三成,七成要属于公检法,而且不单单是买卖,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存在,周边那些小部族才都愿意归附我们。”
在宋朝未入之前,这地区是一片混乱,谁拳头大听谁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难的,而宋军进入之后,先是打垮了几个大部族。
而公检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当然愿意跟着宋人走,他们在这里不但不用交税,还能受到公检法的保护,跟任何人发生纠纷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样,跟唃厮啰混,每年都得缴不少保护费。。
蔡延庆笑道:“那不知王宣抚使有没有跟皇庭或者检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经常吵,尤其是范镇那老头,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
蔡延庆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等哪天将苏检察长调过来,你就知道其实范老先生挺和蔼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将庭长、检察长批判的是体无完肤。
真是又爱又恨。
这宋朝虽然谈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边欣欣向荣,可河北那边又决堤了。
虽然这回决口不大,但是你老是这么搞,也不是个事啊。
不得不说,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运的话,一年一个灾,不幸运的话,一年来两三个。
谁都别活。
不过目前来说,河北沮丧的氛围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种子,种了下去。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的到来,在程颐他们的努力下,河北公检法发展的也非常不错。
当然,这里面其实沾了去年赈灾的光,以前朝廷哪会拨这么多钱给河北,少让你们交点钱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全都是公检法的功劳,因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卫他们正当权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积极支持公检法。
吕惠卿来到一个小山丘上,但见顶上或站或蹲,有着三十余人,一边视察着下面的洪水,一边在泥土上画着。
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学府的院长侯叔献和他的学生们。
“吕转运使来了。”
侯叔献见到吕惠卿,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有多少百姓受灾?”
吕惠卿道:“大概有七百余户,幸亏我们早有预警,多半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给冲走了,好在朝廷刚刚又拨了一百万贯给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济他们。”
侯叔献点点头。
吕惠卿又问道:“院长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侯叔献叹道:“东流淤积,难以清除,想要回河东流,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吕惠卿道:“还是得北流?”
侯叔献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边境挑事,朝廷会答应更改河道吗?”
吕惠卿道:“或许这回会答应的。”
他虽在大名府,但一直在关注京城,他也听说了立法会的事情,党争不是那么激烈,即便改道东流,王安石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其实他一直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到这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
这一次决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们期盼的。
因为水利学府经过研究,还是认为北流比较稳,但问题是东流是具有政治和战略意义的,他们也不敢轻易选择北流,万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赈灾,他们一方面加固东流,另一方面则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这河道以工代赈,是没有财富增长的,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河北地区,没有看到一个泡。
如今又决堤了,河水还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选择,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担当,不敢负这责任,只不过他们还没法用科学来证明东流,还是北流。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