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莉希雅好久没出现所以她出来了

  父亲……她的生父,雷电龙马,死了。

  芽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唯有眼皮眨了两下,好像根本没听懂米凯尔说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大厅中就只剩下了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灯光。

  父亲……死了。

  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父亲……是被米凯尔杀死的。

  这一点她确实不知道,但在答案被揭晓的这一刻,似乎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惊讶。甚至因为这是早已预想到过的可能性,就连愤怒也一时间涌不上来了。

  米凯尔说,人总是更情愿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

  哪怕很清楚有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哪怕很清楚继续沉迷于梦中,只会连同那些渴望的美好一起被溺死,也心甘情愿。

  最开始得知父亲死去的消息,便是从米凯尔口中得知的,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从未怀疑过米凯尔。

  在圣芙蕾雅的那两年里,每到那一天,米凯尔便会带着芽衣到圣芙蕾雅的后花园里烧纸钱。

  烧给在长空市崩坏中死难的上百万人,烧给雷电龙马,也烧给梅比乌斯,只是最后被德丽莎循着黑烟抓到的时候,给梅比乌斯的那一份还没烧完。

  那个时候的芽衣一直被蒙在鼓里,从未有哪怕一刻怀疑过米凯尔。

  可在那之后呢?

  从天命总部的战斗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虽说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足以改变世界的大事,仅对于芽衣本人而言,她从最开始试图救回琪亚娜,再到进入往世乐土探索,再到成为世界蛇的尊主……看似相当忙碌,但绝不至于连几分钟的思考时间都抽不出。

  而只要她愿意花个几分钟,哪怕是几秒钟去思考。

  根据米凯尔的自述,长空市崩坏发生时,他派了梅比乌斯来救她,而他自己是准备去救雷电龙马的,也就是说二者有相遇的可能性。再考虑到这一年来米凯尔所做的事……其实,芽衣在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将父亲的死算在了米凯尔的头上。

  只不过,抱着某种徒劳的希望,她一直将潜意识中的这个想法埋在心底,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让其冒出一丝丝苗头。

  她想要听米凯尔亲口承认,抑或者永远也不要承认。

  只要不被证实,就可以永远沉溺在【米凯尔那天真的是去救父亲的,只是没来得及而已】的梦境之中。

  然而,人类为何明知梦境是那样美好,但却很少有人真的会沉溺在梦中呢?

  因为不管一个人主观上的意愿如何,【梦】总是会醒的。

  如今就是梦醒时分。

  芽衣紧闭上酸涩的眼睛,将后背完全陷入沙发中。

  没有感受到特别的愤怒,也没有感受到特别的悲伤。

  从身体传导进大脑的信号只有一个——

  好累。

  真的好累。

  “累了吗?累的话……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隐约听到这样的声音……

  大概是幻听了吧,总觉得如果是爱莉希雅的话,一定会这么说来着。

  然后她便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太阳穴,温柔地按压着,又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的脑袋连同整个上半身放倒了下来。

  等到芽衣回过神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度羞耻的姿势枕在爱莉希雅的大腿上——那姿势,就像是把她整个脑袋抱在小腹前似的。

  而且……有些熟悉。

  芽衣的记性一向很好,在成为完全的律者后,这一点的优势便越发突出。

  印象里,前文明的第三次崩坏爆发后的那天晚上,过度使用权能进而陷入短暂昏迷的米凯尔醒来时便是以这样的姿态枕在爱莉希雅的腿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找到对应的记忆。

  这个五万年前的故事,已经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了吗?

  她见证了……

  她……

  她……

  她%¥#@¥#¥%%……¥#……

  “爱莉希雅……”

  芽衣的警惕心缓缓消失,用手臂环住了爱莉希雅的腰身,但这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仅仅只是在方才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整个大脑中无数的神经缠绕在了一起,形成死结。

  是因为突然被米凯尔揭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也好,抑或者是一年来承受的压力终于在此刻爆发也好,芽衣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心里却不断涌现出一个又一个想法——

  想要拿刀去砍些什么,努力破坏些什么的原始欲望。想要放声大喊,但既不是出于悲伤也不是出于愤怒,仅仅是宣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的目的。甚至于,灵魂身处传来了不间断的瘙痒感,就好像伸懒腰时的那种感觉强烈到了极点,然后并未消失,而是长久盘踞在了身体中,让她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血肉全部挠挠挠挠挠下来。

  一阵又一阵地热浪从脊髓直冲大脑,从躯干到四肢仿佛充满了力量。从手臂到指尖都在颤抖,嘴唇也不断哆嗦着,脑海中甚至冒出了要将身下的沙发与面前的人都撕成碎片的疯狂想法……

  但最终的最终,感受着身边的柔软与温暖,她只是紧紧拥抱着爱莉希雅。

  那种来自灵魂的瘙痒感并未得到缓解,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撬动了眼皮,从眼角钻了出来,打湿了爱莉希雅的衣服。

  “好了……好了……好了……没事了……”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按摩着女孩的后脑,按着按着,手有些不安分地想要去触碰那长长的双角,但想了想,又强迫着自己变得正经起来。

  “虽然不知道芽衣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不管是累了也好,是难过也好,还是狂躁不安也好,至少这一刻,至少现在,好好休息休息吧。虽然总要前进,但倘若真的累了,可不应该勉强自己哦。”

  那种奇怪的感觉在爱莉希雅的柔声细语中缓缓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爱莉希雅也没能得到芽衣的回应,只是感觉到她的呼吸声平稳又深沉,显然是睡着了。

  “芽衣?芽衣??芽衣芽衣芽?衣芽衣芽衣?”

  “呼——”

  “呃,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呢。”

  爱莉希雅将两根手指放到了芽衣鼻下,轻微的鼾声立马响起,等她将手指收回,鼾声又消失不见了。

  于是,她放心大胆地伸出手在芽衣的双角上摸了摸。

  “欸?这样不打个招呼就直接摸芽衣的角,她要是醒来之后不会生气吧?”

  双手突然变得老实一般收回,可紧随之而来的一声调皮轻笑后,手掌又重新覆了上去——

  “欸嘿,反正芽衣也不知道。”

  …………

  “呃……”

  等芽衣醒来的时候,大厅中的灯光还是那么晃神,在一千八百多万个日日夜夜里,它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光芒,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光芒还能持续多久。

  有做什么梦吗?好像全无印象,是许久未曾得到过的深睡眠。

  芽衣恍恍惚惚地坐了起来,随即又意识到了,入睡的前一刻,自己好像是枕在了爱莉希雅的腿上。

  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但一杯水已经被递到了面前:

  “睡了两个小时,有些渴了吧,来润润嘴。”

  “我……居然睡了两个小时吗?”

  芽衣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脑浆伴随着这样的动作在脑壳中晃来晃去,想要站起来,却又有一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居然、两个小时!唉,一听这话就知道,芽衣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呢。”

  清醒过来之后,芽衣坐的离爱莉远了些,但还是接过了那杯水漱了漱口。

  犹豫了一瞬,芽衣没有和爱莉说米凯尔的事,但即使刻意不提那些,她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很。

  “抱歉……我只是……”

  “哎呀不用解释啦。哪怕目的完全不同,但谁都难免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嘛。你也不用向我解释啦——难道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不管什么都要讨人厌地问到底的女孩吗?”

  “呃……”

  芽衣有些汗颜,毕竟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于乐土中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不过……芽衣你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我可是从不止一个英桀那里听说了,你一直在向大家打听,所谓【最终的最终】的故事,对吗?”

  “呃……嗯。我已经看到了最后,包括米凯尔成为了终焉,以及英桀们在月球背面的战斗。但是……那中间缺失了一段故事,一段因为其缺失,而让整个故事都变得扑朔迷离的故事。”

  芽衣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静静地盯着爱莉希雅。

  “爱莉希雅,似乎所有的谜团都和你有关。你的律者权能究竟是什么?在你和米凯尔的婚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你们两个一道消失,但之后只有米凯尔回到了现实。再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包括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和那段时间你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有关……我之前问过你两次,但你都推脱说自己不知道。所以我只好去问其它英桀。

  “但哪怕是梅比乌斯,给我的回答也同样是【不知道】。按照她的说法,那是独属于米凯尔和你的秘密。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至于其它人,就更不清楚了。”

  “你就没想过直接去问米凯尔吗?”

  爱莉欢快地眨了眨眼。

  “呃……”

  话还未出口,芽衣却先打了个哆嗦。

  “啊,我忘了,要找到现在的他,恐怕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吧?”

  芽衣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捂住了脸。

  其实……好像还真的有过一次机会。

  那是在巴别塔废墟间的那个夜晚,她像个女儿陪伴着父亲坐在凭空漂浮的石台上,注视着星空一点点淡去……倘若那个时候开口询问,或许米凯尔会给予回应吧。

  来不及后悔,也没有后悔的心思。

  只是一想到这几年来自己一直把米凯尔当作父亲,哪怕他犯下了那些罪恶,她也一直在心中不断催眠自己,让自己选择性地忽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现在……不行,那种狂躁的感觉又要回来了……

  芽衣捂着额头的手掌五指用力弓起成爪,又一点一点用力内收,指甲很快便在不自觉间于额头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哎呀!”

  爱莉一手捂着胸口惊叫起来,另一只手却以最快的速度钳住了芽衣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开。

  冰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伤口上,虽然没有第六律者那样的权能,但对付这种皮外伤,仅仅只是凝聚出适量的崩坏能催动细胞分裂,也足以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让伤口愈合。

  爱莉冰冷的指尖就这样在芽衣的额头上滑来滑去,后者脸红着说了什么,大概是道谢的话语,却因为太过害羞而没能被听清楚。

  “芽衣,你真的有……那么想知道,那段被隐去的故事吗?”

  “当然想!”

  听到如此疑问,芽衣瞬间又变得很有精神地昂起了头。

  “那……是为什么呢?”

  “啊?”

  “一个人并非所有行为都是出于某种目的,有时候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回应,有时候又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得过且过。但是芽衣,像你这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的行为,背后必然有不得不将其得到的缘由吧?是为了什么呢?”

  “……”

  芽衣的嘴唇数次蠕动,又感觉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文字拼凑成语句。

  “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来往世乐土是为了什么吗?”

  爱莉希雅微笑着,明明是非常温柔的微笑,却让芽衣心底生出一丝不敢面对的恐惧,仿佛那弯曲成弧线的笑眼能看穿一个人心底所有好的与不好的,说出来也无妨的又或者是绝不能向他人诉说的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芽衣你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和那些世界蛇的干部们一样,是为了变强,对吧?”

  “嗯……”

  芽衣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才能在之后的战斗中保护琪亚娜,无论好不好听,这都是她最初的想法。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你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呢?一定是改变了吧?说实话,如今的你已经得到了英桀们几乎全部的刻印,圣痕的开发程度也几乎完全。现实不是游戏,所有进度推完之后既不会得到什么成就,更不会有什么奖励,反而再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投入这里,得到的不过是些微薄的提升,很不划算呢。但你仍然愿意来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探索着早已探索过无数遍的道路,不厌其烦地问着每一个英桀同样的问题,哪怕知道会遇到冷眼也无所谓……芽衣,可以告诉我吗——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那段英桀们都不知道的故事?”

  “我——”

  芽衣才刚说了这一个字,却又被爱莉希雅打断。

  今天的她似乎很不一样,至少如此灼热的、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姿态,她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见到——

  “难道,是为了从中分析出有可能对战胜米凯尔有所帮助的情报吗?”

  爱莉希雅笑着、再次眯起了双眼。

  芽衣的双唇分开了些微不足道的距离,眉心稍稍向上耸起,神情变得有些空洞。

  转瞬之间,她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是……”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抬起手,用力捂着心脏的位置。

  诚然,在最初的时候,爱莉希雅所说的,便是她除了变强之外进入乐土的第二个目的。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只是……想要看到你们的故事的结局。不仅仅是你们的时代的结局,还有你和米凯尔故事的结局……”

  “哪怕你明知道那个结局不可能是美好又圆满的结局,而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你也想知道吗?”

  爱莉微笑着,再次打断了芽衣。

  “嗯,我想知道。”

  相对应的,芽衣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总觉得,你们的故事能给我一种别样的力量,如果没有办法看到那最后的结局……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释怀……”

  “悲剧也没有关系吗?”

  爱莉希雅依旧微笑着,重复着那个问题。

  “没有关系。”

  芽衣重重地摇了摇头。

  “悲剧并非终结,而是希望的起始——这不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们的故事已经无法改变,但正因为它必然以悲剧收场,所以我才格外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故事中你们于绝望里的一次又一次努力,也……也让我有更加充沛的力量,下定决心要继承这份来自上一个时代的希望,让这一个时代的故事不再以悲剧作为结尾。我想……或许这也是他让我来这里的原因。”

  爱莉希雅闭上了双眼,笑容如同雨季的河水一般泛滥了。

  但很快,她睁开眼来,说出了让这煽情气氛彻底终结的一句话:

  “但是,我是真不知道啊。”

  “哈?”

  “没办法嘛!”

  爱莉歪着头摊了摊手。

  “现实中的我唯一一次同步记忆,就是在我和米凯尔的婚礼前,我应该跟你说过这个才对。”

  “呃……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藏一手才对。”

  芽衣理所当然地失望了,然而就在这时,爱莉又调皮地戳了戳她头顶的双角——

  “不过嘛,凡是发生的事,都会留下痕迹。而芽衣,你自以为已经逛遍了整个往世乐土,但其实,你从未到过真正的乐土之中哦。我带你去吧,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答案的。”

  “真正的……乐土?”

  “对啊,往世乐土、往世乐土,如此悲伤的名字,和爱莉希雅也太不相配了。真正的乐土的名字,其实是——

  “永世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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