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交趾逸事

  “呜呜——”

  向南出发的第三日,朱由校和朱由检乘坐的火车成功从云南境内通过临安府,进入了交趾行省的兴化府境内。

  他们乘坐的是自云南昆明前往交趾南部占婆府的昆占铁路。

  昆占铁路全长三千余里,一共四条轨道,从天启十年开始修建,直到去年三月才全线竣工。

  昆占铁路分为云南段和交趾段,两段铁路的修筑难度系数很大,仅次于京陇铁路陈仓至剑阁需要翻越秦岭、大巴山的难度。

  在修建期间,从云南迁移到交趾的各族百姓纷纷主力,作为向导来帮助工部官员选择最合适的路线。

  由于该铁路跨越金沙江、珠江、红河三大水系,修筑所过之处全是未开发的山峦、河流、峡谷。

  因此十二年修建时间内,总计动用二百万军民、劳改工,共完成路基土石方四千万立方米,修筑桥梁四千二百三十七座,隧道二百一十九座。

  修路竣工后,经过半年的检测,才于直到天启二十一年九月十三才宣布全线正式通车。

  坐在火车里,朱由检和朱由校看着窗外那一段段掠过的隧道和高山河流,由衷感叹。

  兴化府的官员全程陪同,同时也介绍着昆占铁路修筑过程中的难度。

  昆占铁路中,最艰难的当属云南段临安府境内的“人”字桥。

  “人”字桥架设在相距二十二丈的两山峭壁之间,桥身距谷底约四十丈。

  整个桥身没有一根支撑的骨架,均用钢板、槽钢、角钢、铆钉连接而成,所用上百吨钢制部件全在昆明制成,运到临安府后,由劳改工一段一段地背上山,在施工现场组拼。

  “人”字桥桥头分别衔接在两边悬崖的隧道口,隧道又在山体中转弯,这给施工带来极大困难。

  两根用来牵引架桥的铁链,长一百二十丈、总重九千余斤,须由五百名劳改工用肩扛起。

  他们排成百丈长的队列,如巨龙蜿蜒爬行在崎区的小路上,历时三天才运到工地。

  像这样的现象在整条昆占铁路中层出不穷,可见以明代的技术,想要提前二百多年完成这条铁路的难度有多大。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汉人工匠的智慧,劳改工的吃苦耐劳,整段铁路还是以全线未经太大幅度改动而竣工通车。

  伴随着京陇铁路、麓川铁路、昆占铁路这三条铁路的通车,云南瞬间成为了大明西南的政治、军事中心。

  至于经济中心,眼下还在金三角、红三角中间摇摆不定。

  麓川有由大金沙江冲刷出来的麓川平原、大金三角三角洲,以及底马撒府的恒河三角洲。

  交趾有红河冲刷出来的红河平原,红河三角洲。

  这三个三角洲都是世界级的,从长远来看,经济中心最后恐怕还是落到麓川身上。

  不过,等大明覆灭莫卧儿,肯定会拆分麓川为两个省,届时麓川的潜力就会下降了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麓川最少在眼下还是大明最有潜力的几个行省之一。

  作为通往麓川、四川、交趾、乌斯藏、贵州、广西、南掌、暹罗这七省两国的交通枢纽,云南的地位不言而喻。

  因此,云南也是眼下大明发展工业化最重要的几个省份之一。

  加上其本身拥有的许多稀有金属矿藏,大明在当地兴建的工厂类型包括但不限于机械、化工、矿冶、火柴、纺织等等。

  仅去年,云南就产出粗钢三万六千吨,生铁一百二十万吨,煤炭九百万吨,水泥六百五十万吨,火柴三百二十五万盒,煤油六万吨,煤油灯二十六万个,白布二百万匹,磷肥三万六千吨,土法复合肥四十二万吨,饲料二百七十五万吨……

  这其中,最值得瞩目的是磷肥,仅云南一省,占据了大明磷肥总产量的28%……

  各类工厂的产值,也变相代表了云南的经济程度。

  之所以提及云南的工业,这和朱由检他们即将前往的交趾关系很大。

  云南的工业产值之所以那么多,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发展自己,以及带动麓川、四川、交趾、贵州和广西等五个省份。

  这其中,尤其以麓川为重,其次交趾,最后四川。

  有云南的存在,交趾境内的红河平原很少爆发大的水患,因为上游控制得当。

  其次就是云南生产的各类原材料都以微薄利润的价格售往了交趾,致使交趾的物价并不算高。

  与百姓有关的,不管是饲料、化肥、磷肥、白布、生铁,还是连带的肉价、粮价、成衣价格都不算太高。

  西南六省和东北四省,南洋两省都是享受了工业革命带来的红利。

  肥料价格便宜,粮食产量必然会很高,粮食价格也会因为粮食产出过多而降低。

  肥料和粮食关系在这里,肉价和饲料的关系也是如此,生铁和农具也是一样。

  “眼下,交趾米价不过二文一斤,肉价也不过猪肉十五文一斤,羊肉十七文,牛肉十八文,成衣一套五十余文罢了。”

  火车上,看着火车即将驶入交趾府境内,伴同出行的交趾布政使司衙门官员连忙来了,恨不得将工业化在交趾的成果都说在交趾官员们的身上。

  然而对于这一切,朱由检早在大理前往昆明的路上就已经和朱由校说过了。

  交趾百姓的幸福来自工业变革,而这样的幸福也是朱由校这个好面子的皇帝所需的。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朱由校略微皱眉,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吧,吾有事要与齐王相商。”

  “臣等告退……”

  见皇帝这么说,交趾布政使司衙门的官员四目相对,露出无奈表情的同时又很快收敛,毕恭毕敬的行礼结束后,他们才后退离开了这节车厢。

  待他们走后,车厢内只剩下了朱由校、朱由检和负责护卫的陆文昭。

  瞧着车厢门关闭,朱由校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看向朱由检:

  “弟弟说的不错,交趾的这群官员还真的把朝廷的工业成果,当成了自己的政绩。”

  “真是不知道,他们在燕山和官学、府学学的那么多年书,到底学到了哪里去……”

  朱由校的话,前半句还带着嘲笑他人的语气,后半句却有些像是嘲笑自己了。

  他或许是觉得,这些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官员,不应该和守旧派的官员思想一样才对。

  只是现实狠狠打了打他一个耳光,而对此,朱由检也轻描澹写的在为朱由校倒茶时开导:

  “改变学习和学的东西很容易,但改变思想就很难了。”

  “许多官员即便接受了新式教育,他也会被充满旧式思想的社会风格给侵蚀,官场也是如此。”

  “思想想要开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而是需要几十上百年的孕育才能渐渐破壳而生。”

  “眼下大明全国实行的“五年义务教育”满打满算不过四年,思想转变不过来很正常。”

  “只要坚持,哥哥或许可以在晚年看到一个全国路不拾遗的大明朝。”

  朱由检这里的话有些夸张,但他知道,对自家哥哥,那就是得夸张才有用。

  毕竟自家哥哥在好面子这块,可从不下那些好大喜功的皇帝。

  这种时候,朱由检往往庆幸自家哥哥的兴趣爱好是做木工。

  毕竟是技术皇帝,知道不懂技术就乱搞容易出事,因此很难看到他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微操。

  二十二年间以来,朱由校也就微操过几件事,但大体还是放手给下面人去做,这点倒是值得称赞。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桌上的一个木凋。

  那是朱由校凋刻的,而凋刻的对象正是朱由检。

  朱由校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朱由检立体的记在他的心里,让他的手下意识就能凋出自己所想之人的模样。

  朱由检不想去聊什么太多政治方面的事情,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将自己的经验写在了书本上。

  如眼下,桌上放着的那厚厚三本文册,便是朱由检留给自家哥哥、侄儿、大明的最好礼物。

  《五十年总纲》

  三本文册的书面名称如此,足以说明朱由检也大明想到了多少。

  只要朱由校和朱慈燃按部就班,这份总纲足以让大明走五十年的正确道路。

  自然,这不代表朱由检日后就不管大明了,他日后也会对总纲做出修改。

  毕竟理想道路是一回事,怎么走又是另一回事。

  “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响起,这代表它即将在前方补充燃料。

  朱由检见状,和朱由校说了一声后,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休息。

  至于朱由校,他也继续拿着《五十年总纲》翻阅了起来。

  虽然只有短短三册,但其中内容却足足有六十多万字,涉及了方方面面。

  想要把它看完且吃透,便是朱由校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了翻阅文册的声音,直到半个时辰后,火车才再度启动。

  在火车启动的声响中,火车也渐渐从交趾西北部的崎区山区中走出,来到了广阔的平原上。

  这种感觉让人豁然开朗,而来到红河平原后,成片的稻田也映入了众人眼帘。

  明代的红河平原虽然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但这个季节却并没有百姓种植作物。

  朱由校正疑惑时,朱由检也结束了午觉,从自己的车厢走了过来。

  见到他,朱由校才连忙询问道:“弟弟,这交趾一年三熟,为何当地百姓不种作物?”

  “呵呵……”听到自家哥哥的话,朱由检笑道:“自然是为了高产。”

  说着,朱由检解释道:“一年三熟不一定亩产高,不然琼州府恐怕已经是国朝粮仓了。”

  “况且国朝百姓追求口感,即便可以一年三熟,百姓也只会种两熟,或者一熟的品种。”

  “眼下交趾之地主要种植江南稻,江南稻在江南一年两熟,到交趾是一年三熟。”

  “不过虽然是一年三熟,但单季亩产却不是很高。”

  “江南稻在江南的单季亩产一石二斗,在交趾却只有九斗半。”

  “一年种植下来,江南普通田地能产出二石四斗,交趾能产出二石九斗。”

  “看上去产量是交趾高,但仅仅多出五斗粮食,口感却差了不止一点。”

  “因此在交趾,便是普通百姓都不会吃一年三熟的江南稻。”

  “长此以往,许多农民也就延缓收割时间,尽量让水稻长得颗粒饱满再行收割。”

  “这样做之后,虽然只是两熟,年亩产却有二石五斗,口感也大大提升。”

  “不仅如此,只种两季水稻,农民也能多休息两个月,因此即便此地可以一年三熟,但百姓还是只愿意种两季水稻。”

  朱由检如此解释的时候,火车经过的村庄田地也多了起来,期间还可以看到许多用拖拉机开垦田地的农民。

  “眼下交趾田亩有多少了?”

  望着远去的农民身影,朱由校询问了一嘴陆文昭。

  “回万岁,应该是五千二百万亩左右……”

  “这么多?”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有些感慨。

  要知道,交趾只有百姓七九百来万,其中还有五百多万是当地土民。

  土民基本上是一人二亩,而汉民是基本是一人五亩到二十亩不等。

  “交趾眼下的土民还有多少?”朱由校追问,但这次朱由检却回答道:“不足四百万。”

  “这……”听到土民数量居然从收复时的六七百万,降低到现在的四百万,朱由校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哥哥别误会……”瞧他那模样,朱由检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女嫁男,随男籍。”

  “交趾有土民六百余万,但多年来许多交趾女嫁给移民而来的汉家男,因此导致了交趾籍的人口下降。”

  “另外也有一些叛乱的交趾人被抓捕劳改,因此少了些。”

  “交趾这边的移民是每人二十亩田地,不过因为前几年中原两京十三省旱情严重,因此迁徙而来的人过多,导致现在三百多万汉家移民仅分田不足四千五百万亩。”

  “按照眼下的态势,交趾需要最少再开发出一千五百万亩就足够了。”

  朱由检解释着交趾的情况。

  作为大明最早拿下的中原以外省份,交趾的汉家移民太多,因此田地不够分是常态。

  其实麓川、旧港、瀛洲也有这种现象。

  “嫁给汉家移民的交趾女也会发二十亩田吗?”朱由校好奇询问,但朱由检摇了摇头:

  “这种女人叫做归化女,可以额外再分得三亩田,也就是嫁给汉人后,他们可以从二亩田,提升到五亩田。”

  朱由检心里清楚,只是展现汉家男的经济实力还不够,得拿出足够的利益才能让汉家男成为被土民女卷追求的对象。

  因此基本是海外省份,只要土民女嫁给汉家男,其社会地位、经济实力都将得到巨大的飞跃。

  也是这种政策下,各省的土民女才会络绎不绝的追求嫁给汉家男。

  与此同时,汉人地位、待遇的提高,也让原本云贵川桂等四省汉化的少民抵消了不少逆反心理。

  若是有人称呼他们原来的民族,他们反而会急眼,生怕失去汉人身份后,会失去大片的土地和待遇。

  也正因如此,许多被归化为汉人的西南少民都在努力汉化,新生代的孩子甚至不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

  这样的现象,让大明的少民人口每年都在降低,至今年甚至已经不足两千万了。

  长久以往,估计土民男也会想着生女儿嫁给汉人,然后让自己一家子获得汉籍。

  虽然后续的汉籍没有分田二十亩那么夸张,但分田五六亩的待遇还是存在的。

  这样的待遇,相比之前移民的待遇不算什么,但对于土民们来说,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瀛洲,哥哥日后需要注意的也是这里。”

  朱由检说完后继续开口,并说起了跨海相隔的瀛洲。

  “瀛洲?”朱由校皱眉想了想,然后才疑惑道:

  “我记得他们前段日子才因为聚众烧杀汉家移民而被镇压了不少人。”

  “是不少,但他们背主之徒偏多,需要时刻谨慎提防。”朱由检不要提醒,朱由校也好奇问道:

  “眼下瀛洲还有多少瀛洲籍的土民?”

  “约六百万左右,还有二百余万瀛洲本土的归化嫁汉女和五百多万移民海外的男女……”陆文昭一开口,就说出了一个让人唏嘘的数目。

  瀛洲人口持续降低,五百多万人移民海外。

  “移民海外的主要是哪些人?”朱由校略微皱眉,毕竟五百万人可不少小数目。

  “女的基本前往中原两京十三省,男的基本去了印度厮当和利未亚的诸藩。”陆文昭解释着:

  “另外,六百多万纯粹瀛洲籍贯的瀛洲百姓中,眼下还有一百六十五万人等待迁移。”

  “诸藩给他们开出了一人五亩地的迁移条件,许多人十分向往。”

  陆文昭道出了瀛洲移民庞大数量后的真相,其中主要是以诸藩作为推手。

  大明对诸藩移民的态度是不同的,想要移民汉人是比较苛刻的,不仅有迁移银、移民田地、耕牛等条件,还需要看大明迁移司是否通过。

  但移民大明境内的土民就不同了,只要会说官话,会写汉字,诸藩就能招募迁移他们。

  这样的局面是朱由检喜闻乐见的,就是海上旅途凶险,许多船只都会在海上折戟沉沙,每年遭遇海难而死的移民数量不少。

  大明这边登记的是瀛洲走出了二百多万瀛洲男移民,但能到达诸藩的数量就是未知数了。

  他们抵达诸藩后,大多被藩王和官员们用来充当衙役和管理土民的地方甲长。

  一旦地方土民发生暴乱,甲长知情不报的,就会被遣返回瀛洲,并且没收一切财产。

  因此,在监视印度厮当的土民这份工作中,他们做的相当认真,大大减少了当地突发叛乱而兵马调动不及时的现象。

  这看上去似乎对瀛洲移民有些不公平,但要知道,对于生活在德川幕府通知下的他们来说,能生活在大明和诸藩,简直就是再造恩德。

  最少《大明律》的存在,限制了贵族对他们的欺凌和打杀,给了他们一个人该有的尊严,并且他们也能拥有自己的房屋田地,赋税也低的令人发指。

  因此,瀛洲移民是乐在其中,大明和诸藩是喜闻乐见。

  唯一不满的,或许只有印度厮当的那群土民了。

  “呜呜——”

  在朱由校的询问中,火车抵达了交趾的省会交趾城。

  朱由校与朱由检带人下了火车,映入眼帘的交趾火车站和大明境内的一模一样。

  火车站内的人并不算多,但却个个身着大明服饰,谈吐大明语言。

  走到车站外也是如此,而进入交趾城后,城内人来人往的场景和语言、建筑也极具大明风采。

  那悦耳的江淮官话,如果不是特意听,朱由校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一带。

  “弟弟的办法果真不错,如此三十年,则交趾无忧矣……”

  看着眼前与中原相差不大的景象,朱由校忍不住发出感慨。

  现在其旁边,朱由检也高兴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让断断续续脱离了汉人手中数百年的交趾重新汉化,这或许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他与朱由校走街过巷,整个交趾城几乎找不出一点具有曾经安南痕迹的地方。

  要知道这才过去了十几年,如果过去几十年,那交趾恐怕将会成为中原两京的第十三个汉化省份。

  “万岁、殿下,眼下交趾百姓基本住在南方,北方七府已经汉化九成以上了,着实找不出一点安南痕迹。”

  跟着朱由检他们走街串巷的官员们挺不住,双腿发颤的解释着。

  闻言,朱由校和朱由检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脚步。

  “交趾城确实已经如此,不过具体的其它几个府,还需要走访之后才能得出答桉。”

  “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陪吾与齐王游览各府。”

  朱由校摆了摆手,交趾官员们闻言却欲哭无泪。

  他们也有感叹交趾汉化彻底的时候,但像朱由校和朱由检这般能一连走十几里路,把交趾城看遍的情况却是没有的。

  听着皇帝的这话,似乎接下来他们也要用双腿来丈量交趾各府县了。

  带着一丝哭腔,数十名交趾高官们只能硬着头皮作揖回礼: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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