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都检查好自己的枪膛,该清理的清理,腰带的子弹备齐!”
“是!
!”
五月汉骑出碎叶,青青胡地任我行。
在北京城大朝会结束的同一时间,碎叶水以西的戈壁黄沙之中,上万汉骑出塞,来到这曾是千百年前的古战场。
江南的柳条已经婀娜多姿,河中地区的胡杨却如哨兵一般守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明明早已老迈,却毫不退让。
一名名身着鸳鸯战袄、外披纸甲的明军士卒手持步枪,坐在由大挽马拉拽的马车之上。
随着大明国力日渐强盛,他们也连带享受到了完善的后勤保障。
一匹大挽马牵引的马车上坐下了六个人,一个驾驭马车的民夫,五名以伍为单位的士卒。
虽然只有六个人,但五名士卒随身携带的甲胃和物资与他们的体重加起来,却也不低于一千斤。
算上马车的重量,以及马车上那四石豆子的重量,这一匹大挽马拉拽的重量达到了近两千斤。
不过即便如此,大挽马依旧以每个时辰二十里的速度行进着。
这样的马车,此刻在前往怛罗斯的道路上不下五千辆,其中有近两千辆用于拉人,三千辆则是负责澹水和粮食、弹药。
在这个队伍的后方,还有跟随西征的三万多匹战马。
这些,就是大明敢于跨越黄沙戈壁,向西西征的底气。
“这马车坐起来可舒服多了,就是不知道西面的北虏听闻我们西征,到底逃了没有。”
中军队伍的一辆马车上,朱慈焴笑着和李定国闲聊,顺带时不时眺望那辽阔的中亚。
眼下,他们正在前往怛罗斯的路上,而之所以选择五月出兵,原因就在于向西打仗最重要的一个资源……水。
到了五月,大部分雪山都已经开始融化积雪,积雪化作雪水从山上流下,这给了西征军队可以补给水的河流。
李定国的手在地图上滑动,坐在他一旁的除了朱慈焴,还有一名守备,而这名守备的身份是曾经的和硕特蒙古人。
和硕特多次集结卫拉特诸部西征哈萨克,自然知道夏季什么地方有水,什么地方没水。
“在雪泉山这里,这个季节应该有牧草冒出来了,河流应该也出现了。”
守备用手指着前方百余里外的的一处标记点,用手中毛笔点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上说道:
“再往上的水源就会很多,到了俱兰城后,前往怛罗斯城的一路上都有草原和河流,大军也就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了。”
“不管是哈萨克还是布哈拉,它们的城池都是本土的城池,除了撒马尔罕、布哈拉、希瓦、俱密城是石砌,攻打有些难度,其它只要火炮齐发便可攻陷。”
“河中地区的所有城池,路线,主要都是沿着乌浒水和药杀水、碎叶水这三条河流。”
“这三条河流汇入的地方是咸海,到了咸海之后,再往西走就是西海,不过这一路上的水源很少,我们也没有去过。”
守备解释着河中的地形,总的来说明代的河中环境比起后世还是要稍微好一些。
河流量比较大,河流数量也比较多,出现的比较频繁,虽然不如汉唐时候遍地绿洲来的舒服,但也足够明军驰骋。
李定国指着药杀水一路往上到咸海,然后又看向了费尔干纳盆地。
瞧着他的目光,守备也解释道:“这里是唐代康居国的疆域,是天山褶皱带中的一个山间盆地,面积很大,足以供养百万人。”
“开春的时候,虎兔墩就已经让自己的儿子阿布鼐带着北部怛罗斯一带的十万部众西迁。”
“这个河谷盆地有四十万顺从虎兔墩的哈萨克部众,虎兔墩如果要西迁,肯定不会舍弃他们,而是会带上他们一起走。”
“我们如果直扑怛罗斯北部的毡的城,那便可以阻断他们西迁的行动。”
守备官不知道这次西征的意图,因此说出了他的看法。
对于他的想法,李定国也先是肯定道:“你的想法不错,不过朝廷还需要虎兔墩活着。”
“这次朝廷西征的对象主要还是希瓦和土库曼等蛮夷,希瓦和土库曼蛮夷数量不下百万,需要小心谨慎。”
李定国说着北镇抚司交来的情报内容,旁边的朱慈焴也好奇询问道:“这河中之地不是蒙古人最多最强吗?”
“北虏虽强,但河中地区情况复杂,北虏并不是河中大族。”李定国解释道:
“眼下北虏之众不下二百万,其中有近百万归顺我大明。”
“虎兔墩西征,致使西域、河中的北虏遭受打击,眼下他麾下部众只有七八十万人,正因如此他不愿意与希瓦、土库曼人开战,而是选择西迁吞并东欧的西虏。”
“希瓦、土库曼人野蛮,多次入侵布哈拉、哈萨克等西虏,战力彪悍。”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凭我军手中步铳,即便西虏百万之众,也得臣服。”
李定国十分豪迈的说着,而他四周的士卒也挺了挺嵴背,似乎十分认可。
自步枪量产以来,明军便没有了对手,唯一能限制明军的只有后勤。
不过,即便是后勤,也能被拖拉机那疯狂开垦的速度给弥补上。
想到这里,李定国收起了手中的地图,而与此同时,与他一起同一时间收起地图的还有在怛罗斯北部的苏布地。
与李定国猜想的不错,林丹汗早就下令西迁了。
且不提东欧的草肥水美,单单让他夹在希瓦、土库曼和大明中间,这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左边是信仰尹**的其它部落,右边是武功赫赫的大明王朝。
早点离开河中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而他所想的事情早就已经开始了。
二月,在主要道路的积雪开始融化,林丹汗就举部开始西迁。
费尔干纳盆地的四十多万布哈拉、哈萨克蒙古人被他裹挟着向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的平原赶去。
在破获了沙俄的一些石堡后,他获得了不少可以铸造火炮和火枪的工匠。
这些工匠加上他裹挟的汉人铁匠,只要林丹汗能找到铁矿,那他就可以向西吞并克里米亚汗国。
当然,如果仅仅是火炮,那他不足以给予林丹汗吞并克里米亚汗国的信心。
真正给予林丹汗信心的,是他和沙皇米哈尹尔达成了协议。
蒙古人释放前番俘虏和劫掠的六万沙俄人,沙俄承认现在被林丹汗占领的土地为蒙古人所有。
不过,蒙古人需要帮助沙俄抵御克里米亚汗国的入侵,作为交换,沙俄会在每次军事行动前支付林丹汗一定的费用。
这样的行为在林丹汗看来,那可不就是曾经大明给他的“岁赏”吗?只不过不固定罢了。
只要自己对克里米亚汗国的打击次数足够多,那沙俄就得不断地拿钱给自己。
至于沙俄那边,原本贵族们就因为受不了克里米亚汗国的入侵而正在修建长城来抵御入侵。
如果林丹汗的表现足够出色,那完全可以用修长城的钱来雇佣林丹汗去打击克里米亚汗国。
让他们这群鞑靼人内乱,总比他们一起入侵沙俄好。
因此,两国在克里米亚汗国的威胁下达成“友好协议”。
不过,初来乍到得林丹汗并不知道自己得罪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克里米亚汗国。
站在克里米亚汗国身后的,是人口多达两千多万的奥斯曼帝国。
“大汗!额哲台吉让人传来消息,默罕默德带突厥人袭击了我们的营地。”
当苏布地合上地图,他抬头向着前方骑在马匹上的林丹汗汇报了刚才自己收到的消息,并将地图和羊皮纸交给了林丹汗。
林丹汗的脾气并没有收敛太多,当他听到克里米亚大汗默罕默德·格来带领奥斯曼人入侵营地的消息后,他立马就咬紧了牙关。
熟练打开羊皮纸和地图,他对照着地图和羊皮纸的内容,最终将手指放在了高加索山脉北部的丘陵上。
那里是林丹汗让察哈尔一个千户牧民放牧的地方,现在那里被洗劫,显然在那里的一千户牧民是凶多吉少。
一千户牧民能产出最少一千五百个士卒,对于只有八万兵马的林丹汗来说,牺牲一千五百士卒可谓不可承受之痛。
他西征以来,只有他偷袭别人,还没有别人偷袭他的份。
想到这里,林丹汗就收起了羊皮纸和地图,对着身边的苏布地喊道:
“加快脚步前往新哈拉和林,让明军和希瓦人在河中狗咬狗吧!”
“是!”苏布地很支持林丹汗的西迁之举,毕竟明军的战力是众所周知的,即便他们有八万蒙古铁骑,恐怕也经受不住明军的第一轮进攻。
因此,早早离开河中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明智之举,而眼下,他们正在这么做……
俯瞰大地,数十万蒙古人和数百万牛羊的队伍拉长数百里,此刻的他们正准备从咸海北部绕道前往新哈拉和林。
在那里,将有数千万亩土地欢迎他们,而且还有密布的树林,让他们不用再忍饥挨饿。
至于他们身后的戈壁滩与黄沙,那就留给明军和希瓦人做战场吧!
“放!”
“砰砰砰——”
“彭!彭!彭……”
还是同一天,在明军向河中挺进,蒙古人向东欧逃窜的同一时间,明军的炮口对准了鄂毕河的鄂毕城。
在这一刻,二百门燕山五斤炮成为了丈量国土面积的利器,一发发铸铁弹在鄂毕城城头开花结果,将鄂毕城打得狼狈不堪。
“该死!”
“彭!彭!彭……”
作为西伯利亚总督,戈洛文一边大骂,一边狼狈的躲着呼啸而来的铁炮弹。
大明国力上来之后,石弹也开始逐渐退出战争,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枚铁炮弹。
二百门燕山五斤炮将鄂毕城打得遍地花开,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冒头。
他们不敢冒头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只要他们试图反击,那城外游弋的一千多名明军神枪手就会送他们去见上帝。
相比西征的队伍,官抚民的北路军要更早出发。
他们与四月初四出发,至眼下,鄂毕河以东已经全数属于大明疆域。
一旦鄂毕城被攻陷,那就代表南边的秋明和塔拉两座石堡也即将沦陷。
大明将在天启二十二年彻底收复岭北地区,饮马岭北山脉。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还在不间断地响起,城头的俄军也被摧残的精神恍忽。
自从林丹汗占领了乌拉尔山脉南麓的平原之后,他们就几乎和东欧平原的罗曼诺夫王朝失去了联系。
道路的断绝让军队的物资不足,生活在西西伯利亚的上万军民似乎成为了被抛弃的弃子。
思乡之情在各地蔓延,而当明军对西西伯利亚发起进攻后,这样的压力让许多人精神崩溃。
“停!”
鄂弼城外,看着一轮三次炮击结束,官抚民抬手制止了继续炮击,而是转过头对李过和刘宗敏开口道:
“你们各自带一营兵马南下去攻打秋明、塔拉两座石堡。”
“罗刹人的粮食根本不够坚持太久,一轮炮击将他们赶回城里之后,围困便是。”
“末将领命!”二人作揖应下,随后转身上马,带着军令,领着兵马向南而去。
剩下的官抚民看着远处的鄂毕城,他有些兴致缺缺的打转马头,低语摇头:
“这仗打得,真是无趣啊……”
他这话道出了眼下明军将领的通病。
由于武器迭代的太过厉害,因此以往的许多战术都成为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明军现在几乎对阵任何一国,一股势力都是扎硬寨,打硬仗。
正面打过去,然后灭国,就是那么简单。
在天启朝的大明,似乎没灭过一个人口百万以上的国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将。
不过这也就养成了,大明朝从上到下,对于打仗,大胜仗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眼下,明明河中、岭北打得热火朝天,但此刻北京城内的诸多官员、权贵,还是主要注意力放在了齐王府和紫禁城内。
一晃十余日过去,齐王府和内廷的走动十分频繁。
朱由校回来后,他并没有收回朱慈燃监国的权力,而是依旧让朱慈燃监国,自己则是每日与朱由检外出游猎,或者在乾清宫内下棋。
瞧着这架势,兄弟两人显然不会为了大位反目。
这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也让许多人叹了一口气。
西边的战事似乎和大明无关,也和朱由检、朱由校无关,二人在月末踏上了前往山西的火车,准备看看饱受旱情的山西百姓,今岁到底过得如何。
“呜呜——”
汽笛声在铁路上响起,黑色的火车从京城西站出发,目的地是经历了大旱,又经历了瘟疫的大同府。
吴有性没有辜负朱由检的信任,他带着千余名专攻瘟疫的医生,加上后续从天下各地赶来的三千多瘟疫学医生,成功在四月初将大同、太原府的瘟疫解决。
大明中医虽然经过多次改良和专攻,让其成为这个时代唯一有系统性的医学,但归根结底,对于内在的治疗,大明中医主要还是以激活、加强人体免疫,让人体自己解决病毒。
这样做的后遗症很小,但问题就是许多身体弱的病患是很难活下来的。
“这次大同和太原府的瘟疫,直接和间接死去的百姓数量是十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人。”
火车上,听着耳边的汽笛声,朱由检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串数字,并继续对坐在他对面看着“瘟疫治理经过”文册的朱由校说道:
“大同府和太原府,本来就因为这些年的旱情迁移,导致人口人口分别下降到了三十八万、四十六万。”
“眼下病死这近十五万百姓,其内部人口连七十万人都没有了。”
“算上各府县人口,山西人口不足四百五十万,较之天启十二年时,下降了整整三百万人口。”
“入春以来,平阳府、潞安府、辽州、泽州、汾州、沁州等二府四州纷纷降雨,河流再度涌现,水田、水浇田数量增多。”
“便是眼下还在遭遇旱情的大同府、太原府,一些曾经的河流也纷纷涌现,不至于增多水田、水浇田,但最少能保持眼下的水田、水浇田数量。”
“按照四月山西布政使司的汇报,复流之河水不下百股,滋润田亩不下二百万亩。”
“瞧着架势,恐怕进入秋收之后,山西米价能从眼下每石一两二钱,降至八百文不到。”
朱由检说着山西的情况,朱由校也时不时点头表示明了。
过了片刻,他才放下了手中的瘟疫文册,然后对朱由检上下打量了起来。
已经三十有二的朱由检依旧身姿挺拔,容颜不改。
受到前世的影响,加上晚明许多人也确实到了三十好几才留胡子,因此朱由检并没有留胡子。
在朱由校看来,自家弟弟还是自己去南京前的模样。
“呜呜——”
汽笛声再次响起,这次响的更为急促。
不多时,一辆火车便从朱由检他们所乘坐火车的旁边轨道擦肩而过。
瞧着那远去的火车,朱由校好奇询问道:
“弟弟说这火车还可以快一些吗?”
“哥哥想要多快?”朱由检带着抹笑意反问,却听朱由校笑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能日行千里,那国朝也就能牢牢掌控地方,我也能修一条铁路,日后前往齐国见弟弟了。”
朱由校这话让朱由检无奈苦笑:“这铁路怕是难以修抵,哥哥还是期待坐船吧。”
无奈回应之后,朱由检也和朱由校说起了火车的事情:
“这火车,王徵几次研究改进,新版的速度虽然提高到了每个时辰一百三十里,但消耗也随之变大。”
“待他解决了热效率的问题,这每个时辰运营一百三十里的火车就能出现在铁轨上。”
明代一里六百米,也就是说新版蒸汽机一天在不考虑停车填充燃料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跑一千五百六十里。
这代表它能在一天的时间里抵达沉阳、开平府、朔方府等地,哪怕算上填充燃料的时间,它也能再一天之内抵达济南、太原、洛阳、开封等地。
眼下大明最长的一条铁路是从北京到交趾占婆府的铁路,全长七千三百里,其次是北京直抵麓川西海港的这条铁路,全长六千七百里。
如果去掉填充燃料的时间,新版火车最少一天能跑一千二百里,也就是七天不到抵达占婆,六天不到抵达麓川西海。
日后西海到底马撒的铁路修好后,北直隶一带的明军只需要九天就能抵达印度厮当的东北部。
这还只是对南方,对大明陆上最重要的还是西方,而西方的铁路从京嘉铁路的嘉峪关开始继续修建,目标是抵达怛罗斯,然后从怛罗斯一分为二。
一条前往里海北部、一条前往费尔干纳盆地。
这条铁路全长一万里,即便是大明的国力也需要花费十数年时间。
不过一旦修通,配合上新版火车,那算上京嘉铁路的路程就是一万四千里,十二天就能抵达河中各地。
在电报和电话出现前,任何一个国家对边疆地区的通知都是有限的,王朝的实控范围,往往是一个月以内的路程。
如果日后大明能在十二天内抵达河中地区,那河中便自此不会再从大明的版图内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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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它真的消失,那恐怕只能说明大明已经覆灭。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却见他也在瞧着自己。
两兄弟都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本能让他们对视的瞬间相互一笑。
“呜呜——”
汽笛声连续响起,显然是他们即将抵达下一站。
“该下车了。”朱由检率先开口,而闻言的朱由校也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去瞧瞧,山西的百姓眼下到底过得如何了。”
二人谈话间,火车已经缓缓进入了张家口火车站,而朱由检上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六年前了。
当年他答应过各地百姓,三年之后还回来看他们,只是他身不由己,时间一拖再拖之下,却是已经晚了三年。
眼下大旱消退,百姓们过得如何,朱由检十分担心,在意。
怀揣着这些复杂的心情,他带着朱由校一起,二人先后踏出了火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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