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今冬少霜雪,腊月厌重裘……伴随着一声轰鸣声,贵南山区之中的一座坚城被打下,数以万计的明军涌入城中,一脚踹掉了叛军的旗帜,插上了大明旌旗的同时,宣告了城池的易主。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攻陷这座城池的是以孙传庭、洪承畴等五部兵马组成的平叛军。这是叛军固守贵南的青岩城,这座城的拿下,也就代表叛军的流窜范围缩小到了千里之地。“米不算多、都是陈米,看来叛军已经难以为继了。”青岩城粮库中,孙传庭搓了搓手里的陈米,对身边的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曹文诏分别解释。洪承畴闻言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陈米后便道:“只可惜万岁和殿下的调令已经到了,不然仅凭吾等五部兵马,最多明年夏季就能扫平叛军。”洪承畴的一席话说出,其他四人也纷纷颔首表示认同。“拿下青岩城,我们的死伤也不少,眼下理应先回奏死伤,随后等待安顺的木布政使领兵来换防,之后大军才能前往援辽。”杨文岳开口,说出了眼下大军的事实。在接连拿下水西城、织金关、安顺州、永宁州、青岩城等地后,五部十一万三千兵马死伤了两万多。眼下五部兵马只有九万三千多人了,而秦良玉和孙应元、马祥麟等三部兵马也死伤不轻。“三日前,朱总督和王三善、秦老夫人合兵一处,拿下了都匀府,叛军首脑安邦彦、宋万化逃往丹行司、六洞司。”“听闻他们也死伤不浅。”吴阿衡皱眉开口,但紧接着曹文诏便否认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朱总督他们合兵之后有兵马四万五千余人,折损五千拿下了都匀府。”“南边的孙总兵和马总兵二人也拿下了独山州,折损不过千余人。”“锦衣卫来报的消息,叛军眼下的兵力已经不足六万。”曹文诏毕竟是朱由检的嫡系,五部兵马里,有消息也是他最先知道,因此他的解释给了众人一个可以更好分析的局面。孙传庭将手里的陈米撒回米袋中,拍了拍手上的米灰后才开口道:“这么说、即便撤出了我等八部兵马,朱总督手中还有近九万正兵。”“这么看来、估计明年末便能将叛军镇压了。”“朝廷的奖赏应该会在吾等进入北直隶才敕封。”洪承畴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显然对朝廷的赏功十分在意。其他几人见他这么模样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洪承畴在纸面上的功绩比他们好看太多。五部之中,洪承畴一部几乎没有俘虏过叛军,这其中猫腻大家都知道。奢安之乱平定到如今,洪承畴所部便累计了两万多斩首,而相比较他,打的更多的孙传庭所部,也不过只有一万六千多斩首。至于其他三部就更少了,因此如果西南论功,必然是朱燮元首功,洪承畴次之,其次则是孙传庭,最后才一个个排下来。就眼下诸部的兵力,以及他们的战功,足以连跳四级、乃至五级都不奇怪。更重要的是,眼下的他们在抵达北直隶被犒赏提拔后,还需要赶赴辽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奢安之乱只是小打小闹,即将开始的辽东之战才是大明积蓄了三年国力的一战。如果他们在辽东之战也打出出色的战绩,那么走入六部五寺、乃至一省巡抚、总督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众人都不是傻子,知道齐王之所以这么频繁的调动他们前往战场,第一是因为辽东确实需要精通山地作战的将领和兵马,第二就是关于辽东之战结束后的京官问题了。齐王朱由检与文臣不和,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有能调换京官的人,他们都相信朱由检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人换上那个位置。不过这个位置也不会太多,因为眼下他们几人都太过年轻,以大明的传统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担任尚书、也不可能入阁的。这么一来、他们的位置应该就是左右侍郎了。想到这里、洪承畴心中在估量自己的对手,不管他怎么估量,都认为他的对手是孙传庭。孙传庭眼下兵马虽有损伤,但依旧有三万左右,而他洪承畴只剩下两万六了。就兵马来看,自己远不如他,唯一能胜过的便是功绩。但问题是,洪承畴他自己的功绩和斩首数为什么这个高,实际上他比谁都知道。杀俘……“诸位准备筹集粮草吧,虽说这次大军是沿长江而下,随后走运河北上,但出贵道路所需要的粮秣还是需要自己提供的。”正当洪承畴在衡量的时候,孙传庭忽的开口,并说道:“吾手中还有二十六万两未用尽的白银,若是诸位同僚有谁粮草不足,钱粮不足,可以找吾支借。”“呵呵、殿下给的银子多,眼下还没有用完呢。”杨文岳和吴阿衡爽朗一笑,而孙传庭也苦笑道:“这也倒是……”一起联手作战一年多的时间,几人不敢说感情很好,但在很多事情上有默契是绝对的。加上朱由检给的银子确实多,因此诸部没有花完是正常的。笑过之后,五人便相继告辞,返回各自的营房休息去了。青岩城打了整整十天,所有人都一直顶着紧绷的精神。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放松,自然是都赶着去休息去了。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也各自作揖告辞,反倒是最后离去的曹文诏走出了粮库,并见到了自家弟弟曹文耀。曹文耀亲眼看着四名文臣走出来,自然看到了他们各自的表情,因此对曹文诏道:“大哥,我看那洪兵备好像有心事啊……”“除了谋官,还能有什么心事。”曹文诏一边脱甲,一边解释,末了又道:“谋官才好,有这心思,才能为殿下所用。”曹文耀帮自家大哥脱甲,顺带也道:“听闻殿下在河南破贼,如果咱们出发早,走得快,说不定能在河南和殿下碰面。”“或许吧……”曹文诏摇了摇头。——————“唐王朱硕熿,携唐王府一系,欢庆齐王位临!”“唏律律……”时至二十四,朱由检迎来了他十三岁的生日,并在各地兵马调动的同时,在生日这一天抵达了南阳府。在风雪正大的时候,朱由检一行人进入了南阳府的府治南阳县,并百骑站在了唐王府门口,得到了唐藩全藩的欢迎。骑在马背上的朱由检翻身下马,扫了一眼眼前的唐藩众人。不得不说、唐藩的寿命,或许是诸藩之中最正常的,也因此,现任老唐王的如果按辈分来说,等于燕藩的“厚”字辈。同样字辈的正德和嘉靖都早就成为尘土了,老唐王朱硕熿倒是活得还挺精神。身着亲王常服,即便是六旬年纪,也不难看出其身子骨的健朗。在其身后,是五六位年纪自四十多至三十多的郡王,之下是十几位年纪多为十几岁的郡王世子、世子身边有郡主、县主,以及百来人出三服的宗藩。由此不难看出,唐藩的人丁并不兴盛,并且由于唐藩亲王的身体健朗,大多嫡子都活不到世袭就去世。就眼下来说,唐王世子也并非嫡出,而是庶出的朱器墭……朱由检扫了一眼年纪最大,却脸色十分苍白的一名郡王,随后对朱硕熿回礼后便道:“这位就是唐王世子吧”“额……正是。”听到朱由检提起朱器墭,朱硕熿面部有些不自然,随后侧过身子,用十分平澹的语气道:“墭儿、还不上来见过齐王殿下……”见父亲吩咐,一脸苍白的朱器墭脚步很慢的上前,慢慢的作揖,用虚弱的声音道:“唐王世子朱器墭,见过齐王殿下……”就字辈而言,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比朱由检字辈大,但他们都选择回避字辈来欢迎这位掌握兵权的齐王。朱器墭的虚弱,让人看在眼里,而朱由检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或许很多人对朱器墭并不了解,但如果提起他的儿子,南明隆武帝朱聿键,恐怕很多人便会有印象。眼下是天启二年,而早在万历四十年的时候,老唐王朱硕熿就在嬖妾的枕边风中,开始憎嫌朱器墭父子。之后在万历四十二年嬖妾诞下小儿子后,又开始蛊惑老唐王朱硕熿,而朱硕熿也下了决心,暗中把朱器墭父子囚禁在王府的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的朱器墭三十六岁,朱聿键才十二岁,几个弟弟也年纪不大。幸亏朱器墭早年对王府的小官张书堂有恩惠,而张书堂也不忘恩情,私下偷偷帮忙送些糙米饭,这才抱住了朱器墭父子的性命。之后加上老唐王朱硕熿忘记了这件事,因此在囚房中,朱聿键父子苟活了八年。如果不是朱由检的到来,或许他们还要被关在囚房,直到八年后朱器墭气息奄奄,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在崇祯二年毒死才被放出。朱器墭被毒死,老唐王朱硕熿准备封爱妾的儿子为世子,还想取消了朱聿键的世孙的地位。结果,地方官员陈奇瑜吊唁唐世子时,警告老唐王说,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说不定朝廷日后会怪罪。老唐王朱硕熿害怕日法追究,赶忙立朱聿键为“世孙”,同年老唐王也去世,而朱聿键也登上了历史舞台。不过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七年,清军围困京城,朱聿键不顾宗法领兵勤王,被崇祯叫人拿下关往了凤阳高墙内。之后他再度被关押七年,直到明朝灭亡前夕才被放出。可以说、朱器墭父子一生的命运十分坎坷。朱器墭作为父亲,四十二年的人生被囚禁十六年,而朱聿键作为长子,四十四年的人生更是被囚禁了二十三年。这父子两人,算得上眼下大明宗室之中稍微有些能力的父子,朱由检关注他们也从很早就开始了。从当初孙传庭南下就任毕节兵备道的时候,朱由检便提醒孙传庭,让他来唐王府探查。不过当时他的实力太弱,老唐王朱硕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了他派出的孙传庭。倒是眼下局势不同了,老唐王朱硕熿低头,还将讨厌的朱器墭父子都带出来迎接朱由检的到来。对此、朱由检也难得开了一句口道:“唐王世子一表人才,想必在老唐王百年之后,能承担起管理唐藩的担子。”“……”朱由检一句话、唐藩众人诧异向他看来,而脸色苍白的朱器墭更是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唯独老唐王朱硕熿脸色并不好看,只能硬着头皮尴尬笑道:“呵呵、承齐王的吉言了……”朱由检的这句话,变相是在说他记住了朱器墭,而他的记住,所代表的含义就大了。众所周知朱由检手下是有锦衣卫的,而锦衣卫改组后,便是负责搜罗天下情报。也就是说、唐藩内部的事情,实际上朱由检也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那么还要出言说这句话,很难说是不是在对老唐王朱硕熿的敲打。这么一想、老唐王朱硕熿表情不好看也就不奇怪了。至于朱由检之所以要这么做,第一个是惜才,而第二个理由是借此来让朱硕熿必须找到一条平衡他想让自己的幼子做唐王的路子。这条路子是什么无他、海外就藩罢了。因此在客套之后,朱由检带上百缇骑和陆文昭一同进入了唐王府,并入主了承运殿,与老唐王朱硕熿坐在殿中左右。“海外就藩一事、唐王殿下应该都知道了吧这件事情,唐王殿下觉得如何”坐在位置上,朱由检没有太多废话,而是选择开门见山的询问朱硕熿。毕竟在朱由检拜访诸王的道路上,根本就没有藩王能拒绝分封到一块富硕之地,并且还能拥有藩国兵马、自治权的诱惑。他们唯一的顾虑,都是在想分封的地方到底富不富硕。一旦他们确定了海外富硕,那不用朱由检开口,他们也会主动选择海外就藩的。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留在国内就是等死。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两兄弟明显是铁了心的要裁撤大明国内的诸藩,不趁有资本的时候选择就藩,之后恐怕就要面临被圈禁的下场了。因此当朱由检一开口,老唐王朱硕熿也问出了和诸王一样的问题,那就是海外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富硕。对此、朱由检给出的回答是:“富不富硕,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在三年后派出亲近之人,与皇店船只再下西洋。”“不过海外富硕之地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地区依旧是蛮荒之地,因此富硕之地必然是要诸王各自抢夺的。”“至于怎么抢夺自然不会是诸藩交手,因为孤和万岁都会禁止诸藩在海外内斗。”“所谓的抢夺,便是看各自租借的兵马,能打下多少地方。”“如周王,其已经许下了若是海外有富硕之地,便租借兵马数万,再请数营拱卫营戍卫藩国。”朱由检一开口、老唐王朱硕熿就皱眉了。作为老牌藩王,周藩是天下第一大藩,这是不争的事实。唐藩虽然也不错,但也顶多排进前十罢了,位置也就在七八名的样子。如果前面的强藩抢占了大量的富硕之地,那么留给其他藩王和郡王的,便只有平庸,乃至蛮荒之地了。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朱硕熿也有自己的心思。因为海外就藩里,也包括了大明二百余位郡王,也就是说只要郡王能出得起银子租借兵马,迁移人口,那郡王也能海外就藩。这么一来、朱硕熿就起了心思。他虽然不能把自家幼子扶持为唐王,但他可以用唐王府的银子,为自家幼子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就藩啊。不过问题就是,眼下的他年纪有些大了,不确定还能活多久。因此对比其他诸藩,朱硕熿还有一个顾虑,就是就藩一事,到底需要几年能落定……“这就藩一事,若是从大明运送百姓前往天竺一地,那需要多久”朱硕熿小心翼翼的询问,而询问的对象果然也是南亚这块地方。毕竟对于诸藩来说、他们印象里的南亚半岛是佛国,应该不会贫苦到哪里去。对于他的询问,朱由检也道:“若是从广东出发,前往天竺东边沿岸,需要三个月,前往西岸需要三个半月到四个月。”“眼下御马监的天津皇店船厂,已经能制造出在海上远航的九千料商船了,这九千料商船若是改改,可以容纳三千人。”“这样的船只,造价不过四千余两银子,日后为了大明的贸易,最少需要数百上千艘。”“因此殿下不用担心迁移之后,没有太多的汉家子弟运往。”“只要打下疆域,随后分发田亩,以一人数十亩、乃至百亩,又发粮食和农具,便是只前往十万人,也能抽调组建数营兵马。”“更何况、当地还有不少人口,天竺之地的人口比我大明还要多。”朱由检在给朱硕熿画饼,毕竟纸面上来说、莫卧儿帝国和南边德干高原的土邦人口,确实要比大明多。不过如果大明算上隐户,那就……“宗室这点,我唐藩稀少,不能让他们成为庶人耕种,不过孤可以答应殿下,如果海外真的富硕到可以就藩,那唐藩愿意举藩迁移海外。”“不过如果真的可以就藩,殿下必须允诺调三卫兵马为唐藩开疆。”朱硕熿终究是没逃过朱由检的大饼,并且还真香的计算起了唐藩的财力可以供养多少兵马。对此、朱由检笑了笑道:“这是自然的,三年之后,上直卫军的数量会提高到三十六卫。”“届时如果不够,还会继续的提高,只要殿下供养得起,想调多少卫都是可以的。”“既然这样,那孤就先多谢殿下了。”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硕熿起身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为了让朱硕熿相信,也站了起来,并在回礼的同时也开口道:“孤也是为了孤日后在海外能开齐国,殿下也不必太过抬爱。”朱由检这话等于自爆软肋,不过这样倒是让人更相信一点了。作为一个有兵权的藩王,如果朱由检不造反,那在海外富硕之地谋一个大大的藩国才是人之常情。朱硕熿可不相信天下真有大公无私的圣人。“呵呵,这是给殿下的礼单,请务必收下……”朱硕熿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红色的礼单,而朱由检也爽快接过道:“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过礼单,他瞟了一眼,却不想朱硕熿还挺舍得下本钱,一份礼单价值就在五六千两银子。见对方这么给脸面,朱由检也对朱硕熿道:“明岁秋收之后,孤会在燕山创办了讲学,主要是传授治理藩国和行军打仗的。”“日后诸王迁移海外,难免要学这些,若是殿下放心,可以将世孙和一些出色的子弟送往。”“额……呵呵,一定,一定……”朱硕熿的笑容僵了僵,只能尴尬的回应。对此、朱由检也点头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完,那孤便先赶赴洛阳了,等日后唐藩决定就藩海外的时候,再与殿下一同庆贺。”“殿下不留下来休息吗”朱硕熿还想客套客套,不过见朱由检真的要走,便不再留了。只是将朱由检送出了唐王府,看着缇骑走远后,他才在心里琢磨了起来。刚才的一席对话里,朱由检肉眼可见的提及了世子和世孙,也就是说他本人是支持祖制的。这么一来、朱硕熿就不能再囚禁朱器墭和朱聿键几兄弟了。至于之后所谓的燕山讲学,倒有几分质子的意思。到时候倒是可以先派朱器墭这一系去试试水,如果无碍,再派出自己钟意的幼子。想到这里、朱硕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随后在返回承运殿后,对王府长史说道:“传令,解除世子的圈禁,之前收回的俸田也还回,再拨三千两银子给世子。”“遵命……”长史听到老唐王朱硕熿要放出朱器墭一家,也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只是朱由检几句话的结果,朱器墭就结束了长达八年的圈禁。至于朱由检自己,也踏上了前往洛阳,去寻他那个好三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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