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齐王监国

  “前方众人避开!驾!”腊月二十六日清晨……这本该是平静的一日,可当京城城门大开之时,在百姓络绎不绝涌向城门之时,风雪中却响起了铁蹄声,以及显目红袍和叫喊声。城墙外、城镇街道两侧的百姓四散而开,而风雪中的身影也露出了本来面貌。上百锦衣卫缇骑策马而来,而他们拱卫其中的,赫然是面色铁青,心中焦急的朱由检。大队锦衣卫缇骑驱开百姓,留出道路,掠过了城墙甬道,冲入紫禁城。以往注重百姓的朱由检,并没有制止,而是用力的抖动马缰。“哥哥是怎么落水的?!”眼见皇宫越来越近,朱由检寒着声音对旁边的陆文昭质问,而陆文昭面色也不好看,有些窘迫道:“宫内只传出了万岁钓鱼时坠入了冰窟,传殿下快些入宫觐见,并未说其他。”“魏忠贤是干什么吃的?!”朱由检的表情有些狰狞,让陆文昭不敢直视。朱由检骂了之后也明白这事情和陆文昭无关,只能压着怒气继续策马。最终、百余缇骑在皇宫北面的玄武门停下,而驻守此地的则是皇城三卫的仪鸾卫。仪鸾卫的百户见到了朱由检后,立即和所有人立正,打直了脊背表示尊敬,而朱由检在其他人还在下马时,不管不顾的策马闯入了皇宫之中。宫中策马,这可是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情,之前朱由检策马,那是陪自家皇兄,而眼下他没有得到任何准许。这事情发生之后,必然会被礼部和礼科的官员弹劾,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落水……”这个词对于朱由检来说尤为恐怖,他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经教了自家哥哥游泳,甚至亲自带了几圈,但为什么还会落水?并且提前了这么多年?“难道天命不可违吗?”朱由检此刻心中冰冷,管不得礼法,直接到后左门处便让班值的仪鸾卫士卒开门,随后策马越过门栏,直接跑入了建极殿的广场,策马来到了乾清宫门。他翻身下马,而宫门的净军太监也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的齐王殿下,居然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在宫中策马,因此不由额头冒出冷汗。他们也不敢拦朱由检,只能作揖行礼、高呼齐王千岁。倒是朱由检,翻身下马直接一路小跑,向着乾清宫跑去。不过跑近之后,他就看到了乾清宫门窗紧闭,而刘若愚、王体乾二人则是带着一众太监,站在门外。见到朱由检前来,王体乾和刘若愚立马迎了上来,老老实实作揖。不过作揖之后,王体乾却开口道:“殿下、万岁有旨,所有人都不见,并且已经下旨给内阁,命殿下您暂代监国了。”“……”王体乾的一席话说出,朱由检却眉头锁的死死的。他不相信自家皇兄会不见自己,并且在一瞬间就知道了事情有猫腻。想到这里,他看向了门窗紧闭的乾清宫,转头看向了王体乾道:“皇兄既然病重如此,那么皇嫂呢?”“额……这……皇后娘娘也略感风寒,在坤宁宫休息……”王体乾的话顿了一丝,瞬间朱由检就明了了一切。“走开!”他推开王体乾和刘若愚,大步向着乾清宫走去。“殿下、您不能进去啊,万岁吩咐过了……”王体乾着急的跟上来,却不敢拉扯朱由检。“有什么事情我担着!”朱由检回了一句,便推开了门前的两个太监,一脚直接踹了上去。“砰!”殿门果然没有锁死,被朱由检一脚就踹开了,并且露出了其中空荡荡的主殿。“完了……”王体乾知道,这下就是漫天神佛也救不了自己了。同时、朱由检一步跨入乾清宫,当即向着养心殿走去。他大步走了过去,随后便听到了咳嗽声。“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他一阵怀疑,脚步不由顿了下来。“弟弟、我今日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代我监国几日,再叙旧也不迟。”熟悉的声音出现,并且带着一些沙哑,这让朱由检心中一凉,可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以自家哥哥的性格,别说落水生病,就是重病垂死恐怕也不会让自己离开的。想到这里、朱由检体内再度升起了力气,胯步走进了养心殿,直奔黄帐罗床。“弟弟,你这是要干嘛?”声音再度响起,却多了一丝惶恐。当这丝惶恐的味道被朱由检听出,他当即掀开了黄帐……“殿下,奴婢该死……”“滚下来!”看着跪在床上,无比惶恐的太监,朱由检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水了。他一声喝出,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下来,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王体乾!”“奴婢在!奴婢在!”王体乾一路小跑进来,直接跪在了地上,等待被骂。却不想、朱由检转过了身子,对着王体乾道:“哥哥去哪了?”“万岁去天津观摩船坞下船去了,因为上次出宫被百官弹劾,因此这次万岁才请殿下来宫中监国,堵上那群文臣的嘴……”王体乾惶恐回应,而朱由检牙关都咬紧了。“好一个“请”啊……”朱由检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睛!”他几乎是硬生生挤出的这句话,而王体乾则是心虚的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朱由检瞥了一眼他,虽然有些气,但是一想到自个哥哥没落水,心里的脾气也去了大半,只剩下了恶作剧后的郁闷。“起来吧,说说看哥哥身边跟了谁。”朱由检走向龙案,抓起一把椅子就放到了龙椅的旁边,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尽管按照监国的权力一说,但并不可以坐龙椅。虽然这龙椅、朱由检即便坐了,估计朱由校也就是笑笑,但他还是挺守规矩的。至于王体乾,见朱由检不生气,也连忙起身对他回应道:“万岁带了李若涟、崔应元,以及魏掌印前去,还有一千龙虎卫士卒。”“行吧……”听到这话,朱由检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道:“把奏疏都带上来吧。”“是……”王体乾见状,便退了出去,而朱由检则是靠在椅子上,正在怀疑人生。过了一刻钟、脚步声响起,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蹭”的一下坐直了。只见来人赫然是他那不怎么脸熟的嫂子,而嫂子张嫣背后,还有端着菜肴的宫女。“殿下,怎么您来了……”朱由检站了起来,而张嫣也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对他行礼之后开口道:“万岁出宫前特意交代了我,让我照顾好齐王弟。”“另外万岁交代过,内帑拨银六万两,作为齐王弟前几日满十二岁的添利。”说罢、张嫣转身端起了木盘,上前数步,将木盘放在了龙案上,轻声开口道:“这是我特意熬煮的燕窝,齐王弟可以品尝下。”“劳烦殿下了。”朱由检有些汗颜,而张嫣则是在放下木盘后,便回了一礼,继续道:“齐王弟慢用,内廷还有些事情,我就先退下了。”“殿下慢走。”朱由检回了一礼,不过张嫣刚转身一般,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对朱由检道:“虽然齐王弟年纪尚幼,但万岁不在的话,监国还是去东宫比较好……”文字是冰冷的,但话语却有温度,加上表情就可以缓解大部分矛盾。眼下的张嫣,黛眉微微皱起,却不是嫌弃厌恶,而是担心担忧。显然、她也知道外廷弹劾自家小叔子弹劾的有些频繁,如果眼下自家万岁不在,那么免不了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白了、朱由检也不小了,前几天才过了十二岁生日,已经算半大小子了。因此、在张嫣这么一说的时候,朱由检就警觉了起来,连忙作揖道:“殿下所言甚是,这次主要还是不知皇兄离去,孤会注意的。”“齐王弟趁热赶紧喝了吧,我就不再叨扰了。”张嫣见劝谏起了效果,也微微躬身回了一礼,随后带人退下了。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了一眼乾清宫,便背负双手在背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门口的刘若愚见状,连忙作揖道:“殿下这是要去哪?”“这里不自在、回我的勖勤宫去。”朱由检吧唧了一下嘴,说罢就要往勖勤宫走。刘若愚见状,一边派人去通知王体乾,把奏疏送往勖勤宫,一边叫人驱来车辇。朱由检走出乾清宫门,随即就上了车辇,倒是可怜了陆文昭,才跑过来乾清宫,就又得带人跑回勖勤宫去。只是当车辇刚刚从后左门走出,绕道来到东宫前面的金水桥时,远处的文华殿已经有不少官员眺望向了这边。“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道理?!”咆哮声在文华殿内响起,已经被贬为翰林院编撰的高攀龙大声道:“哪怕万岁受了风寒,但监国这种事情,总需要和内阁商量一下吧?”“现在连内阁都越过了,直接下旨,那内阁还有什么作用?”偏殿内,高攀龙咆哮着,而殿中的内阁、六部、六科等四十多名文臣紧皱着眉头,显然对皇帝的此举不满。他们还不知道朱由校是跑路去天津看热闹去了,如果知道了,或许会立马去天津把朱由校叫回来。不过眼下,他们更惆怅的,是朱由检监国的事情。亲王、有兵、有钱,现在还给了监国权。这么一来、大明朝的政治和财政,军事都被朱由检抓到手了,这样的权力,大明过去十五位皇帝里,算上朱由校也不过只有七个人罢了。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距离皇帝的身份,就差一个头衔了。因此、各党派的官员都面色凝重,哪怕是和朱由检关系不错的杨涟,也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们都在想,皇帝让朱由检做监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皇帝落水太严重了,要……“不可能的!”所有人驱逐了那个不吉利的念头,只当做皇帝真的生病了,想好好休息两天。“文孺……”忽的、有人发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叶向高表情有些……“慈祥?”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荒唐,怎么齐王做上了监国的位置,这叶向高还这么稳坐钓鱼台?难不成这老家伙也成了齐王党?“下官在……”杨涟反应过来后作揖回应,而叶向高则是对众人说道:“既然万岁龙体有恙,选定齐王殿下监国,那么还是需要让齐王殿下拿出监国的姿态出来。”说到这里、叶向高对杨涟继续交代道:“文孺、就请你走一趟,请齐王来文华殿监国吧。”“嗯?”听到这话,众臣纷纷眼前一亮。让齐王来文华殿监国,那就很有意思了。似乎是因为烦了文臣,因此朱由校在上次群臣因为私盐弹劾了朱由检后,他便恢复了三日一朝的传统。并且很多时候,他会辍朝一日,结果又往后延三天,多的时候甚至十天不上朝。尽管比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勤奋”的了。但架不住朱由校和前面四个皇帝都不一样啊!前面这四人,哪怕是玩手段最厉害的嘉靖,皇权也顶多在顺天府一带行走,出了顺天府还是得看百官。唯一的一点,就是嘉靖掌握了锦衣卫,知道众人之间的猫腻和把柄。除了嘉靖外、隆庆和万历泰昌实际上也就是和文官们一起治天下,而无法治文官罢了。然而现在、朱由校这两兄弟,别说治文官了,就登基到现在,不过十六个月不到的时间,被杀的官员胥吏就已经有数千人了。没看到九边都被这两兄弟干倒了一半,五党联盟都被干的快不如东林了,孙如游也叶向高都回老家蹲着等死了。辽镇的局势也是一样,关外的局势更好,目前西南的局势也还在可控范围内。从表象看,天启朝的气象简直快比得上万历新风那段时间了。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是张居正让大明焕发生机,而这次是皇帝和亲王。所以、朱由校和前面的皇帝不同,他的中旨,在淮河以北、黄河以东,以及西南地区,可以说没有人敢不接受。浙党老巢还有戚元弼上万兵马,谁也不敢得罪他。因此、朱由校很鸡贼的在每日朝会前,就把奏疏全部处理下发,然后宣布辍朝一日。这就导致了、一些可以商量的事情,直接被朱由校定死了,文官想要再见他,得等到三天以后。但是大明这么大一个王朝,三天的时间又会诞生新的各种事情,到时候文臣根本没有时间扯皮之前的事情,只能老老实实的认栽。所以、对付朱由校可以说太难了,而如果叶向高能把朱由检请来文华殿主持大局,那么就给了众人一个机会。一旦朱由检处理了奏疏下发,那么发现其中有操纵空间的百官就会驳回,然后和朱由检据理力争。一时间、众人不由看叶向高顺眼了许多,但只有刘一燝、朱国祚等人在心底“呸”了一声。叶向高此举,明面上似乎在给百官找机会,但问题是朱由检也不傻啊。他能在勖勤宫处理政务,凭什么要来文华殿?因此、他们二人根本不抱希望,而杨涟听到叶向高的话,也只能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文华殿,向着东宫走去。等他来到东宫门前的时候,一队锦衣卫就拦住了他。“我奉叶阁老之命,来求见监国。”“杨都给事中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殿下。”锦衣卫总旗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在杨涟点头后,转身去通报去了。这通报的过程也不慢,一盏茶后、锦衣卫总旗就走出了东宫的宫门,作揖道:“殿下说、杨都给事中可以进去,不过请想一想初衷。”“初衷……”这两个字,让杨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人也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东宫的,只是在回味这两个字。“杨都给事中这边请……”当太监的声音响起,杨涟才回过神来,作揖回了一礼,跟着对方走入了勖勤宫之中。这房位置上,端着一碗燕窝的朱由检。距离杨涟上次和朱由检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步入十二岁的朱由检,比之前看上去成熟了一丝,皮肤也坳黑了许多。“给杨都给事中看座吧。”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说着,而陆文昭也连忙让人抬来椅子,杨涟见状作揖表示感谢,随后坐下道:“殿下监国、叶阁老让我来请殿下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不用了,这里就挺不错的,有处理不了的奏疏就发过来就行。”朱由检回绝了叶向高的提议。他知道,叶向高也就是走一个过场,而这个道理,不止是他知道,杨涟也知道。因此、杨涟没有催促朱由检,而是对朱由检道:“殿下以为,我们不能成功吗?”他的话,显然是在问东林党这个体制,和他们这群人所想的变法。他之所以问朱由检,便是看到了朱由检改变大明的一步步。去年的十月,当朱由检告诉他,只有朱由检他自己才能改变大明的时候,杨涟只是轻嗤。但一年过去,朱由检接连做了多少件大事,而东林党呢?好不容易汪应蛟想出一个降低农民负担,为明朝增加赋税的新政,结果还没推行,就胎死腹中。加上东林党内部的不团结,种种事情,让杨涟心力交瘁。他想知道、他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了,为什么那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要让大明中兴的官员,却在权力和白银的面前纷纷低头。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朱由检能判断对那么多时局变化,利用时局来扩大皇权,而东林却屡屡受挫。“我早就说过了……”朱由检吐出一口气,目光平淡的看向杨涟,四目相对的缓缓道:“东林之中,藏污纳垢,比起五党不遑多让,依靠这群人,你们能干成什么事?”“我并不否认尔等的新政,对于大明来说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壮举,但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下去?”“每每推行新政,尔等内部先自乱阵脚,舍不得那一笔笔的“润笔”银。”“这样的一群人,能变法成功,才真的笑掉大牙!”朱由检刀刀直捅杨涟心窝,让他身形再度佝偻了不少。之所以朱由检会这样不留情面,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杨涟呆在东林党中,空耗时间,蹉跎岁月了。东林党数百人中,能办实事的人不多,但虽然不多,但能力却很不错。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内部分割严重,却还能压着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原因。在朱由检看来、把那群鱼龙混杂的家伙踢出局,只留下其中的几十个能臣,说不定东林党还能施行一段时间的变法。如果是朱由检自己,他早就把那群拖后腿的人给弄死了。然而、刘一燝和赵南星,杨涟等人根本就舍不得这群拖后腿的人,就因为一个所谓的观念相同,着实可笑。东林党最大的弊端,就是党同伐异,并且在伐异之后,推举一些无才的人上位。有德无才,这在乡里邻间是好事,但在国家大事上就是错事。无功便是过!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不管人品如何?是否善待功臣?他们都逃不脱一个特性,那就是当断则断。嬴政可以为了统一天下,而冷落老秦人,刘彻可以冷落外戚,也要收回权力,打残匈奴。李世民可以为了活下来,杀兄逼父,朱元璋可以对开国功臣挥舞屠刀。这些种种、这些挡在他们路上的绊脚石,该扳倒的时候,就一定要扳倒。妇人之仁的下场,只会身首异处!便是眼下,朱由检麾下出现了一个要阻碍他推行新政的部将,他也会忍痛将对方囚禁、流放、处死……他要做的,是不让神州堕落。神州堕落的下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洋夷跳梁、倭寇轻慢,使华夏之文化颓靡,叫天下之精神麻木。那种“地狱”,他是不愿意再让华百姓再体验一遍了。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就眼下的大明来说,他完全可以用封建王朝的手段在之后的大旱里镇压饥民。但如果他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他和为了维护统治而屠杀平民的建虏、盘剥百姓的封建王朝官吏又有何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在保全自己和皇兄之余,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他和杨涟等人不一样,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除了自己和皇兄生命外的一切。哪怕代价是天下大乱,但只要平叛得利,约束部众,百姓的一时之痛,会成为万世之功。------题外话------下午四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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