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的行军路线,崇祯将会率领新军经由宿松县进入到黄州府的黄梅县,然后直趋黄冈与郑鸿逵的水师会合。
水师那里还有一批新军的装备。
然而大军刚到枫香驿,便有快马来报。
大别山中的山匪大举下山包围了英县。
崇祯闻讯险些笑出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不知道上哪找你们呢,你们却自己送上门。
大别山一带山高林密,自古山匪横行。
尤其是张献忠、李自成两股流贼过境之后,有不少积年老贼留在了大别山区,跟山中的各路山匪同流合污,从此就变得更加难以遏止。
再加上甲申国难之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像大别山这样的山区更是几乎成了山匪土贼的乐园,地方官除了控制县城之外,广大乡村几乎完全放弃,只能任由各路山匪以及土贼肆意劫掠。
两年前崇祯率领士子营进入山别山,一是为了锻炼士子吃苦耐劳的精神,二就是为了想要假借剿匪来练兵,可惜的是这些山匪很狡猾,早早的就得到风声转移他处,士子营连闯了十几处山寨都没有逮住一伙山匪或土贼。
最后迫不得已,只能拿左良玉军练胆。
然而阴差阳错,这次却居然让新军撞上了。
当下崇祯便带着新军改道前往英山,同时命令骑兵营和夷丁在两翼跟进。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自然要争取将大别山中的山匪土贼一网打尽,所以必须得派出骑兵从两翼包抄,形成包围。
到第二天中午,崇祯就率领新军赶到了英山县城东郊。
只见山匪早就得到消息并摆好阵势,除了留下小部分山匪继续震慑县城,大部分山匪却背着县城列阵,摆出了一个巨大的横阵。
这个却是有些出乎崇祯的预料之外。
崇祯原本还以为山匪在得知官军到来之后会提前开熘。
这样的话,还得依靠骑兵包抄两翼,将山匪堵截回来,再交给新军练手。
却万万没有想到,山匪居然没有逃跑,而是一反常态的摆开了阵势迎敌,这对于新军来说简直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绝佳练兵机会。
其实,对面的山匪是把新军当成了庐州府的卫所军了。
凤阳总督马士英曾经调集凤阳府、庐州府以及安庆府的卫所军进山剿匪,结果却反而被山匪打得大败,所以山匪根本不怕卫所军。
新军因为披挂着大红色的布面甲,而且因为长途行军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看上去跟卫所军的大红色鸳鸯战袄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新军只有不到三千人,山匪就更加有恃无恐。
崇祯见此笑道:“有点意思,前面怕是得有上万人?”
“少说七八千。”阎应元道,“披甲的老匪都有上千人。”
“这么多山匪。”高起潜怕,“整个大别山的山匪都在这里了吧?”
“估计差不离。”王承恩道,“去岁冬天还有正月里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这些山匪估计是实在找不着吃的,所以才联起手来想要打下一座县城续命。”
“这样才更好。”崇祯笑道,“一家伙全部歼灭,大别山区也就该消停了,山中的百姓也就可以过安生日子。”
又对徐应伟和阎应元两人道:“线列阵,三段击。”
“是!”徐应元和阎应元当即跑步来到新军阵前,刷刷挥舞了两下腰刀。
如果是数万的大军列阵作战,就得通过令旗指挥,否则距离远了看不清,但是不到三千人的战阵,用腰刀指挥也是一样。
接到命令的八个士子迅速整顿好本总的步兵队形,徐应元和阎应元也快速整顿好了姥东总及江阴总的队形。
十个总,全部摆成了前后三排的线列阵。
徐应伟两人继续挥刀,十个总开始移动,一个接着一个,最终形成了前后三排、每排九百人的标准线列阵。
这个毫无难度,新军已经练了将近半年。
徐应伟两人再一次挥动腰刀,同时大吼:“全体上刺刀!”
2700名新军便纷纷从腰间取下套筒刺刀,用力卡住枪管。
套筒刺刀是照着崇祯设计的样式,由张大犬剪刀铺打造的。
因为套筒刺刀的尺寸做了标准化,所以造价提升到了五钱。
这个价格着实不便宜,一把筒套刺刀的钱都可以买五把腰刀。
等新军将士上好刺刀,徐应伟和阎应元再一次挥刀大吼:“装燧石,装填子弹!”
新兵们纷纷从腰间革囊取出燧石装到板机上并转动螺母锁紧,又从子弹袋里抠出一发纸壳弹开始装填子弹。
很快,全体装填完毕。
相比起火绳枪,燧发枪尤其是装备了纸壳弹的燧发枪,装填堪称简单。
新军在此前半个月的行军途中,时不时的就会停下来,训练装填子弹,所以整个过程已经极为熟练,闭着眼睛都能够完成。
“前进!”伴随着徐应伟和阎应元的怒吼,战鼓响起。
在冬冬冬的战鼓声中,2700名新军开始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推进。
徐乌牛双手竖持燧发枪于胸前,跟着鼓点踏步往前行进,整个过程很熟悉,之前在姥东老家训练了三个月,练的就是这个。
一边踏步前行,徐乌牛一边往前看去。
只见前方的缓坡之上,乌泱乌泱的全是山匪。
看到这,徐乌牛就难免有些怕,山匪这么多,能打得过吗?
徐乌牛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左右,但是这一看,便又迅速恢复镇定,因为在他的左边是徐大虎,右边是徐应龙,全都是同乡。
身后也都是打小玩到大的死党。
目光再投向前方,徐乌牛就更镇定。
因为徐应伟就走在队伍中间的最前。
徐老大这个大官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徐乌牛目光紧盯着徐应伟,耳朵则聆听着鼓点声,只顾踏步前行,如果走得太靠前了就稍稍减慢下速度,始终与左右保持在一条线。
新军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往前推进。
对面的山匪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疯狂的挑衅。
有大呼小叫的,有拍打木牌的,更有解开下裳撒尿的。
然而,山匪的这些恐吓以及挑衅没有对新军造成丝毫影响。
新军仍旧只是踩着鼓点,不紧不慢的往前推进,速度不快却始终向前。
终于,当双方距离进入到两百步内,山匪便再也沉不住气,一个高材高大的山匪头目怒吼了一声,所有的山匪便潮水般冲下来。
上万人的山匪,排成了几十个横队,
像潮水般一浪一浪的顺着缓坡冲下来,
这个视觉效果,应该说还是很吓人的。
徐乌牛的心再次提起来,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不过徐乌牛的脚下仍旧没有停下来,眼睛也始终盯着徐应伟,耳朵也始终听着连绵不息的战鼓声,这一切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
只不过,这个条件反射不是凭空得来的。
而是好多双耳朵以及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换来。
在姥东老家训练的时候,徐应伟可是杀过人的。
有一次训练中,徐应伟找来几十头牛对着他们的线列阵冲锋,有两个同乡因为心生恐惧转身逃跑,结果直接被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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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训练,徐应伟带着他们往大片烧得通红的火堆上冲。
又有一个同乡因为害怕,停在火堆边不敢往前,也被砍了头。
在连砍了几颗脑袋之后,有一个同乡要求退出,结果不由分说也被砍头。
在砍完头之后,徐应伟才铁青着脸跟他们说道,一旦应募入伍就是士兵,士兵未经允许只许向前不许退缩,违令者,斩立决!
几颗人头落地,徐乌牛他们就麻了。
也是从那一刻,他们才明白了士兵俩字的含义。
也是从那一刻,他们才明白绩效新书不只是书。
所以,就算前面的山匪再多上十倍,他们也会硬着头皮向前。
因为后退必死,向前或许还能活命,要是打赢了还能够记功。
前方,成千上万的山匪像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冲下来。
转眼之间,双方相隔已经不足百步,前排山匪中间陡然腾起一团团的白烟,敢情山匪也有少量的鸟铳,抢在一百步外就开火了。
走在前面的徐应伟等士子纷纷侧头,避开正脸。
只要避开正脸,凤翅盔就能够提供良好的庇护。
徐乌牛等士兵则稍稍低头,笠形盔的铁边同样足以护住面部。
片刻之后,徐乌牛耳畔听到一阵啪啪啪的声响,应该是有铅子或铁砂击中了某个士子的山文甲或者某个士兵的布面甲。
但是并没有一个士子或者士兵倒下。
一百步外,鸟铳不足以打穿布甲面。
“稳住,继续前进!”徐应伟高举腰刀引吭长嗥。
徐乌牛双手握持燧发枪,踩着鼓点,不紧不慢的踏步前行。
潮水般涌来的山匪很快进入五十步,伴随着休休的尖啸声,一拨箭失掠空而来,却是山匪的土制弓箭射出了一排箭。
片刻之后,徐乌牛又听到一阵笃笃声。
随即就是自己的笠形盔发出咣的一声,应该是中箭了。
不过徐乌牛并没有理会,继续踩着鼓点不紧不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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