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青铜大门后给袁玉堂的感觉非常奇妙。
甫一进入,周围景色如泛起褶皱的湖面,逐渐变得扭曲模糊,如同穿过重重水幕。
然后……
他就真的掉入水里了。
噗通~
“啊~”
在溅起数尺高的水花中,冰冷咸腥的冻水猛然灌入他七孔之内,瞬间呛得他脸色发青。
来不及多想,在滚滚来袭的窒息感下,袁玉堂拼命地刨水往上游去。
半分钟后。
“哈~”
袁玉堂破水而出,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心脏狂跳不止。
茫然四顾,他顿时就惊了。
只见天穹昏暗,目光所及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水平线,哗哗浪涛声不绝于耳,仿若置身大泽深海之中。
不,实际上他就是身处一片未知的海域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突然间就掉到水里来了?
说好的天门楼阁秘境呢?
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粗重地喘息几口,袁玉堂竭力平复一惊一乍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的暂且不管,当务之急就是尽快上岸才行。
天知道水里有什么鬼东西。
比起陆地,在水里他的战斗力起码打几个折扣。
也亏得他前世因为女友酷爱游泳健身,连带着也让他练出不错的水性,这才不至于出师未捷就淹死在水里。
只是才刚一动,他又猛然发现不对劲。
咦?
怎么感觉体内阵阵空虚,仿佛法力荡然无存?
是错觉吗?
袁玉堂不敢迟疑,立即踩水保持平衡,默念口诀抬手打了响指。
正常情况下,天地灵气会受到他法力牵引,从而凝聚出一簇纯阳离火。
然而现在!
除了响指本身清脆外,毛都没有一根。
袁玉堂脸色变得无比铁青,眼眸里满是惊诧。
这,这又特娘的是怎么回事啊?
我的法力呢?
由不得他不慌。
没有法力,他所会的所有法术都不能使用,更别提最大依仗的天罡神通了。
这才刚进入天门楼阁就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天知道后面会有怎样的危险。
失去法力,别说能探究天门楼阁的秘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来,袁玉堂既心慌又忐忑,仿佛回到当初刚穿越来时孤身行走暴雨中的无助。
不过这大半年来多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早已把他神经打磨得无比坚韧,短暂惊惶过后,他便再次稳住心神。
如今前路未明,后路已绝,他只能硬着头皮闯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袁玉堂开始有节奏的凫水,一双眼睛警惕地注意周围动静。
幸好他没托大把赤兔和‘平头哥’也贸然带进来,否则有得他头疼了。
哗哗哗~
看似平静的水面暗流涌动,不时掀起浪涛翻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不适的潮湿气。
浪涛拍击的噪音听在耳里,居然莫名地烦躁。
袁玉堂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也尽量把体力消耗与恢复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很遗憾。
随着时间过去,他的思绪逐渐躁动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竭力保持的节奏也开始失衡。
这无关个人素养,而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人是陆居生物,天然对不熟悉的水底有或多或少的恐惧,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很容易就会产生譬如心悸、发抖、麻木、寒颤、潮红、窒息感、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恶心、眩晕等深幽恐惧综合症。
袁玉堂知道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淹死水里。
偏偏心猿意马一起,哪能轻易按捺得住?
正烦躁间,突然间他灵机一动,想起了有凝神固气奇效的《固守灵台经》,也顾不得法力尽失的情况下会不会有效果,死马当成活马医,集中精神小声念诵起来:
“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气,可登仙境也。”
说来也神奇,连续念诵十遍以后,他躁动不安的情绪终于逐渐平复。
松了一大口气,袁玉堂抓紧时间找回之前的凫水节奏,有序迅速地游动起来。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袁玉堂气喘吁吁地无奈停下动作,踩着水伸长脖子,绝望地环视着水天一线的无边海域。
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程度,身上每块肌肉都因为用力过度在剧烈颤抖。
然而游了这么久,却连陆地的轮廓都看不到。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你系山上龙眼果,
皮青肉白黑心窝,
为索媒钱卯顾我,
存心使坏媒人婆,
筛箕说得变氹箩,
盼望雷公好眼光,
劈死媒人除根祸……”
正当袁玉堂茫然无措之际,突然间咸腥的海风将一阵诡异的歌谣送入耳中。
那歌声尖细缠绵,怨毒悲戚,如刀尖划玻璃,让人一听就寒毛炸立。
袁玉堂本就在水里浸泡过久,体温流失严重,再一激灵,顿时浑身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紧接着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恐怖一幕发生了。
只见水平线上凭空出现一群身影,即使隔着老远,袁玉堂还是一眼能看清那让人发瘆的暗红之色。
来者赫然是一个迎亲队。
袁玉堂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那群抬轿的轿夫,分明就是穿着暗红喜衣的纸人啊。
煞白僵硬的诡异笑脸,两腮刺目的嫣红,动作僵硬滞涩,不是纸人还能有假?
而且迎亲队除了暗红花轿内不时传出的恐怖歌声外,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最诡异的是,那些鬼东西可是在水面上行走的啊!
暗红色乃是鬼物婚嫁最喜的颜色,这一点早在邙山老鬼强抢周洛妃时他就见识过了。
如今在举目茫茫的大海中骤见踏浪而来的迎亲队,如果这都不是闹鬼,那什么才是闹鬼?
袁玉堂呆滞两三秒,瞬间调转方向,鼓足吃奶的力气奋力划水。
什么节约体力,什么精疲力尽,统统都见鬼去吧!
真被那些鬼东西追上,还有幸存之理?
生死攸关之下,袁玉堂被逼出潜能。
原本沉重酸痛的身躯瞬间有了力气,两条手臂被他划拉得几乎看不见影子,整个人就像蛟龙出海般,以前所未有的极速乘风破浪而去。
诡异迎亲队似慢实快,察觉到猎物要开溜,速度诡异地快上几分。
袁玉堂虽然法力莫名消失,但是这么久以来淬炼出来的灵觉可还在,感觉到身后异常,不由得毛骨悚然,咬牙拼命地游动。
波澜不惊的海面霎时打破宁静,一场海上绝命追杀正在快速上演着。
“你系山上龙眼果,
皮青肉白黑心窝,
为索媒钱卯顾我,
存心使坏媒人婆,
筛箕说得变氹箩,
盼望雷公好眼光,
劈死媒人除根祸……”
那诡异瘆人的恐怖歌声愈发清晰,袁玉堂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几乎就透不过气来。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兼修武道。
特么的,就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武人,没有修炼出克制邪祟的先天真气,对上明显是鬼物的迎亲队一点胜算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袁玉堂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手脚便不听使唤,整个人抽搐着栽入水里。
这赫然是游泳运动最可怕的天敌——抽筋!
都说人到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突然间的抽筋,彻底让袁玉堂断了逃命的希望。
咕噜噜~
冰冷的冻水瞬息从口鼻灌入,袁玉堂只感觉身上像绑了几百斤重的铁铅般,沉甸甸地往黑暗的水底坠去。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
袁玉堂惨然一笑,放弃徒劳痛苦的无效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淹死在水里,总比被鬼物玩弄致死好过,也算是保留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
就这样吧,就这样安静地死去吧……
意识快速模糊,肺腑间的空气愈发稀薄,无尽的黑暗潮水来袭,眼看着袁玉堂马上就要活活淹死。
下一瞬间,他猛地感到浑身一轻,紧接着口鼻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蛤~蛤蛤~咳咳咳!!”
身体本能贪婪地呼吸着,肚腹内的积水因为失去水压而剧烈倒涌,猝不及防下袁玉堂被呛得涕泪横流,剧咳不止。
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浑身血液几乎刹那凝固。
他居然被一个纸人单手提着衣领悬吊着。
十几个纸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像是寒冬三伏天赤身裸体站在野外,通体发寒。
“哎呦,好俊的一个少年郎~”
这时候布帘破旧,颜色斑驳的暗红花轿内传出让他骨寒毛竖的尖细嗓音。
旋即布帘被掀开,一颗头戴凤冠,肤白如纸的新娘头颅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足足有十八颗长相雷同的新娘头颅探了出来,如饥渴的饿狼般死死地盯着他。
这鬼物是特么的从天竺来的吧,一顶小小的花轿居然挤了十八个鬼新娘??
袁玉堂感觉口干舌燥,喉头发涩,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见过的恐怖场面已经够多,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足以让他动容。
然而眼前的恐怖一幕犹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让他由内到外都感到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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