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暴雪天,以致袁玉堂没办法赶路,只能和赤兔蜗在山洞里猫冬。
第四天,总算雪过天晴,袁玉堂便开始上路。
此时已经相距桐山关几十里外,如果天气不再恶化,两天之内就可以赶到。
奈何天公不作美,三日的暴雪冰封千里,到处都是深可及膝的积雪。
白茫茫的蓬松积雪下也不知路况如何,一个踩空很容易就出意外,饶是袁玉堂也不敢冒进,小心翼翼地牵着赤兔步行,留下一连串脚印,仿若宣纸作画。
越是靠近桐山关,袁玉堂就越是感觉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身后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前方却是延绵起伏的巍峨山脉,宛若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两地风光分割出不同的世界。
桐山关起源于大夏十二祖脉之一的安澜山脉,与一马平川的塞北平原不同,四周重峦叠嶂,悬崖峭壁,延绵数百里,地形极为险要,扼守塞北走廊唯一的入关通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与天雄关、神剑阁、紫金关并称天下四大雄关。
望着奇雄蜿蜒的山势,袁玉堂不禁感到意气冲荡,想要即兴赋诗一首,奈何所学的古诗早就归还老师,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诗句,只好作罢。
再行二十余里,夕阳斜落,橘红霞光弥漫群山边沿,地上积雪反射红光,仿若置身梦幻迷离的童话世界,美不胜收。
今夜难得不起风雪,天清星晴,宛若一匹银河横挂天穹。
袁玉堂尽览塞外美景,只觉心中郁结也悄然消散。
复行两里,他发现前方有一村庄轮廓。
只是不等靠近,袁玉堂就察觉不妥,英挺的剑眉不由得蹙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与血腥混杂的难言味道,村里依稀还能看到有缕缕黑烟升腾,路径略薄的积雪上散布着繁杂的脚印,四周一片死寂,仿若无人死域。
种种征兆,似乎预示着不祥。
袁玉堂收回目光,牵着略显不安的赤兔,大步流星地朝村庄走去。
越是靠近,袁玉堂心中的怒火便不禁沸腾。
只见村口一棵歪脖子槐树上悬吊着一个黑影,正随夜风摇晃,地上有一趟干透的乌黑痕迹。
袁玉堂眉头急跳,目露杀意。
左右观望,袁玉堂发现村道左右的荒草间倒伏着不少死状凄惨的冻僵尸体,新雪不及掩盖地上的血迹斑斑。
村里屋舍大多有被烈火炙烤的痕迹,透过倒塌的墙体,还能看见焦黑残垣里肢体扭曲的焦尸。
一阵夜风骤起,卷起了地上雪沫,也拂开天穹浮云,残月撒下冷辉。
凄凉月华下,袁玉堂在村里逛了一圈,满村竟无一活口!
这不是妖魔所为!
妖魔只会吃人,绝不会放火!
只有人类,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禽兽所为!
袁玉堂觉得胸膛堵得难受,脑门青筋急跳,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作恶元凶早已遁去,此时再狂怒又有何用?
幽幽一叹,袁玉堂目露哀伤,转身在一间倒塌大半的屋舍里找到一柄残缺农具,便去村头空地上开始刨坑。
一个,两个,三个……
足足劳作到月上五更,袁玉堂才刨出七十八个大坑。
撸起袖子,袁玉堂回村开始收敛尸骨。
都是可怜人,不幸生于战乱之地,既然生前遭遇厄运,那么死后就该入土为安。
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古代世界已然半月,袁玉堂的神经被锻炼得极为坚韧,对于死状凄惨的尸体早已见怪不怪。
他本意帮横死村民收敛尸骨是好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遇到困难。
一些烧死的焦尸尚且好收敛,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被砍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他又不认识村民,哪里能拼凑出全尸。
最后索性不再分开安葬,全部都葬于一穴,这样你中有我,我有中你,也不虞有搞混的烦恼。
又是好一阵忙活,袁玉堂总算解决了这桩大工程。
拭去额间汗水,掏出烟圈,啪嗒啪嗒地抽了半锅烟解乏,袁玉堂随后束整衣冠,盘坐在一座混葬新坟前,诚恳真切地念诵度魂咒:
“男女众生,野鬼游魂……渡凡尘,若浮云,急急超生莫留痕……莫留爱,莫留恨,急急超生莫留痕……”
连续三遍充满愿力的度魂咒文中,袁玉堂身前无声站满了朴素祥和的‘村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越众而出,老目含泪作躬道,“感谢公子慈悲,度化我等无主野鬼,公子好人好报,必定福禄永昌,天命长安。”
这时候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也出来,娇柔地行了万福,羞怯道,“小女子谢谢哥哥赠衣遮体之恩,奈何今世无缘相报,来世必做牛马,以报答哥哥的大恩大德。”
这个少女正是被悬挂村口的那具女裸尸。
袁玉堂脸上不悲不喜,泰然答道,“诸位无需多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既然你们寿数已尽,便早归阴冥,莫要贪婪红尘繁华。”
一众‘村民’闻言齐齐躬身道,“尊公子法旨,小人等马上就回归阴冥!”
袁玉堂又道,“诸位莫急,可把害死你们的元凶行踪告知于我,我愿为你们报仇雪恨。”
‘村民’们听罢顿时面面相觑,良久后,貌似村正的老叟苦笑发言道,“正如公子所言,我等已非阳世活人,尘归尘土归土,阳间一切恩怨都与我等无关,公子慈悲度化我等已然感激不尽,实在不愿让公子涉险,这事莫要再提。”
“当真甘心?”袁玉堂目光如电地追问道。
“甘心~”老叟情真意切地答道,其余‘村民’也一同附和。
凝视良久,袁玉堂知晓这些淳朴的‘村民’是不想自己有危险,只好挥手道,“既然如此,且去吧。”
“小人等拜别公子。”‘村民’们诚恳告别道。
临了,老叟提醒道,“公子如若无要紧事,千万不要靠近桐山关,那处兵事正烈,趋之不祥,切记,切记!”
呼~
一朵乌云飘过冷月,短暂遮蔽光亮,待到月华再降时,袁玉堂身前四野寂寂,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袁玉堂拍拍屁股起身,遥望桐山关方向,出神自语道,“兵事正烈吗?”
……
东北道首府兰州城一家客栈厢房内,一个身穿妖艳紫衣,浓妆艳抹的中年男人正盘坐蒲团上。
忽的,洞开的窗户外窜入一道淡金光团。
艳妆中年人猛然睁开眼眸,淡金光团已经飞到跟前,化作一道模糊人型轮廓,惨然道:
“爹爹,孩儿肉身被毁了,救救孩儿吧~”
艳妆中年人霍然起身,手一挥,门窗自动关闭,一座小型法阵便笼罩厢房,鼓荡的法力气机如粘稠水银,稳住模糊人影摇晃不定的身形。
“林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艳妆中年人厉声问道。
被唤作林二的模糊人影噗通一声跪地,抱着艳妆中年人大腿嗷嗷大哭道,“爹爹啊,孩儿好惨啊,本来任务进度顺利,马上就可以为爹爹拿下横公鱼,逼问出《万古魔经》所在,怎知关键时候杀出一少年术士偷袭于我,连我把爹爹名头喊出也不管用,将我肉身斩成肉糜,嗷嗷嗷~”
“孩儿肉身舍弃倒是无妨,只是那贼子委实可恶,连爹爹都不放在眼里,这口气孩儿实在是吞不下,求爹爹助我重塑肉身,孩儿必定亲自将那贼子缚于爹爹面前,任由爹爹出气!”
原本还怒气汹汹的艳妆中年人,越听越是冷静,最后冷笑道,“呵呵,没想到我儿林二这么有孝心,还真是难得。”
“爹爹啊~”林二泣不成声道,“孩儿是真的替爹爹感到冤屈啊,区区一个总角少年,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公然羞辱爹爹,万一不慎传出,岂不是有辱爹爹威名?”
艳妆中年人实在听得腻味,厌恶地一脚将林二踹飞,破口大骂道,“你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要你何用?”
“爹爹啊,我可是您如今唯一的血脉啊~”林二锲而不舍地膝行上前,又抱着艳妆中年人大腿哭诉。
“那是因为你哥哥被你亲手害死了!”艳妆中年人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不能人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早已魂飞魄散,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想死,求爹爹救我一命吧~”林二继续哭嚎道。
“聒噪!”
艳妆中年人徒然大喝,手捏法诀呈现宝瓶状,一股无形吸力凭空而生,便将林二魂魄吸入衣袖内。
总算恢复安静,艳妆中年人在茶几前坐下,狞笑道,“好胆!也不知是谁家的高足,连我‘人缺尊者’的儿子都敢杀!这笔账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必定会上门讨回!”
顿了下,艳妆中年人将目光投向桐山关方向,语气莫名自语道,“算下时间,狼族大军应该开始进攻桐山关了,本座也要加快速度才行,不然误了教主大事,那可真是万死不辞……”
说罢,艳妆中年人双手交错呈莲花状,神态无比虔诚热烈,遥视西北方自语道:
“红莲下凡,万民翻身,岁在夕近,天下大吉!”
“天佑我红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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