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描述中，基本可以推断出，这名长相普通，骨架粗壮的女子应该与她的奶奶相依为命。如果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她不可能托着断掉的手臂，独自前来图雅求诊。“挂号了吗？”周灿挺同情这名女子。在医院，其实经常可以看到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大多数医生、护士都会给予这些人一些照顾。“已经挂了号，正在等着叫号！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她说话间，试图坐起身。“别动，先别动！肋骨骨折，乱动容易刺伤心肺等重要脏器，也容易导致骨折加重。”周灿赶紧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躺着。至于她晕倒的原因，是因为受伤，元气大伤，再加上长时间没吃东西，出现低血糖一类的症状，这才晕倒。“肋骨是哪边受伤了？现在很痛吗？”“这个位置。当时被野猪撞到了。”她艰难的抬起左手指了指靠左侧的上腹部位置。周灿听了后，心中有了底。“你受伤有多长时间了？”“昨天早上受的伤，我逃回家以后，先是去了镇上的诊所。人家一看我受伤很严重，立刻建议我到大医院治疗。于是坐了近一天的车，赶到图雅医院治疗。”受伤的时间还算比较短。如果时间超过半个月以上，断骨会生长出骨痂，这对手术是极为不利的。基本上，骨折超过一个月，很多医生都不愿意再做手术。手术难度高，效果差。她受伤这么严重，一个人坐车来省城。看她这身打扮，打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坐长途汽车，挤公交的可能最高。真佩服她的毅力。要是换成一个娇气点的女子，断了一条手臂，肋骨也可能断了两根。怕是早就躺地上哼哼了。“我想坐起来，应该没事的！”她再次腰部发力。周灿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地上扶起，然后坐在椅子上。这时，护士买了饭过来了。“买的快餐，15块！”她把剩下的钱还给周灿。“辛苦了！”周灿接过快餐，打开。看向护士。“她的手臂骨折，吃饭应该非常不方便，能辛苦你喂她吗？”护士的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喂病人吃东西，还真不是护士的本职工作。像那种护士端着食物，小心翼翼的喂给病人吃，基本只出现在电视剧。现实中，护士能够温柔的跟病人及家属说话，就已经很好了。很多时候，护士其实很凶，怼人的本事也是极强。特别是门诊护士，很少有老实可欺的。“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事哦！”女护士找了个借口走了。周灿没办法，只能亲自喂这个女病人吃饭。“我自己能吃。”她用左手拿筷子。周灿帮她端着饭盒，尽可能靠近她的嘴边。可能实在是饿坏了。女子很快便把一盒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周灿跑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吃过食物后，她的状态明显好多了。“把你的挂号单给我看一下。”周灿看她没有家属陪同，决定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女子。反正他现在也没事可干。还不如做点好事。“坐诊医生居然是池医生。”周灿摸了摸鼻子。门诊部与住院部是两个概念。很多人觉得是个医生都有机会坐诊，那是大错特错。别说是图雅这种大医院了，就是稍微强一点的医院，对门诊医生的要求都是极高。图雅的医生，想要申请门诊坐诊资格，基本上最低都是主治起步。副主任以上，通过的概率会更高。至于住院医坐诊，非常少见。只有极少数特别妖孽者，要么学术成就高，要么手术能力强，经过科室主任们评估后，上报给医院。并不是一定能通过，只能说，有机率获得医院同意，开通个人门诊号。从这一点来说，医生的成长之路，真的是长路漫漫。而且收入差距也是大得惊人。同一家医院，弱的主任医师，可能年收入仅15万左右。厉害的，能拿到60万以上。图雅医院的医生薪资主要包括几个方面，职级薪资、季度奖金、节假日补助、年终绩效、医研奖、工作量，这些都是正常能见光的收入。七七八八加起来，税前超过一百万的医生有很多。基本都是副主任、主任级别的大佬。周灿现在只有少得可怜的基本工资与一点加班费。等到他拿到了规培结业证、医师执业证，并且被医院聘请为住院医师，就有资格拿一些奖金、绩效之类的收入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帮你问问，能否优先给你检查一下。”周灿让女子坐在这儿等待。她受伤这么严重，对于诊疗流程又不熟悉，明天之前能拿到拍的片子就算是烧了高香。帮一帮她，就当积善了。周灿拿着她的挂号单与病历本，径直来到2014门诊室。门是关着的。里面有病人正在诊断，门外则是站着十几位求诊的病人。估计这些人的号数都是比较靠前。周灿等到里面的病人诊完出来，抢着走了进去。其他病人看他穿着白大褂，是个医生，倒是没什么意见。“池医生，打扰您一下。”周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他现在被谢主任打压，其他医生很可能露出冷酷的嘴脸。躲他还来不及，更别提帮忙了。“是周医生啊！什么事，你说！”池医生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周灿对他多出了一丝好感。其实两人平时也就只是在手术室或者病例讨论时混熟了而已。“这个病人刚才在外面晕倒了。手臂、肋骨都有骨折，是个大山里的女病人，没有家属陪同。您看能不能让她插个队，优先诊断一下？”周灿说这些话时，心中其实挺忐忑。求人如吞三尺剑。他现在自身难保，还在这里替病人求一个特殊照顾的机会，池医生可以不买账。“叫她来吧，不用等叫号了，现在就可以叫她进来。”池医生听了后，很爽快的答应了。这让周灿很是感激。“赶紧去呀！你到了门诊，其实也有很多学习机会，比如手法复位室。”此刻，房间内除了周灿与池医生，还有一位病人与两位家属。有些话，池医生说得比较隐晦。但是他对周灿的遭遇，肯定已经知道了。“手法复位室的医生我不熟呀！”周灿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子。他的正骨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练一练。但是世态炎凉，手法复位室的医生凭什么给他学习机会？“你去了就明白。今天上班的是符志安医生，他以前是申主任的学生。算是我们这一组的半个医生。”池医生说这话时，对着周灿眨了眨眼睛。那表情很是神秘。周灿也不傻，立刻从他的话中领会了许多意思。谢主任要求下面科室配合打压周灿，压制这个妖孽，阻止他崛起。但是人都是讲感情，有良知的。明面上遵照谢主任的意思办事，在合理范围内，适当的给周灿开一些小的方便之门，结个善缘，其实也很不错。既能让自己的良心很舒服，又能在日后落难，或者需要帮助时，得到周灿的回报。能让他们冒这个小风险，主要还是因为周灿展露的潜力极为惊人。潜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人际关系中一大利器。就好比你的邻居是个孤儿，只有八岁，父母在意外中丧生。这个孩子很懂事，学习成绩每次都是全校第一。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孩子？答案是肯定的。反之，这个孩子不懂事，是个混世魔王。天天惹事生非，偷鸡摸狗，成绩糟糕得一踏糊涂。你绝对是避之而不及。周灿在骨外科规培的两个多月中，展露出极为惊人的潜力，做人方面也是无可挑剔。申主任喜欢他，单医生、池医生，同样喜欢这个规培生。同组的其他主治医生，应该没道理讨厌他。手法复位室的医生，专攻方向应该是骨关节才对。所以池医生才说符志安医生只是本组的半个医生。周灿把那个女子带到池医生的门诊室内。池医生对她做了简单的体格检查后，开出了检查申请。血常规、x光片，这也是最基础的常规检查。有些医院，可能有创收任务，或者是检查指标数。医生开的检查会比较多一点。甚至不管你是大病还是小病，一律按常规检查套路走。病人也不是傻子，虽然属于弱势群体，下次可能就会避开这家医院。过度医疗，在全世界目前都是一个普遍现象。发达国家的病人，没买医保的，基本上得病了不敢进医院。治一次病，可以让人破产。这还真没有夸张。国外的消费观念本身与华夏不一样，他们喜欢提前消费。普通家庭，基本上没什么存款。稍微严重一点的疾病，就能让他们破产。当然，发达国家的医保制度比较健全。报销比例相当高。这也是发达国家的人，为什么特别害怕失业。因为失业，就意味着下个月可能断炊，各种保险也会断掉。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周灿领着这个女病人先去交检查费，然后带着她去抽血化验、排队做x光检查。他现在就只是个规培生，能在门诊室帮她打声招呼，求个情，已属不易。再到关系户打堆的医技科室打招呼，求特殊照顾，这不现实。老老实实等。“卫姑娘，家里就只有你和你奶奶两个人吗？”周灿跟她闲聊。“嗯!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在我五岁那年，有一天山上砍柴，不小心跌落悬崖。因为家里穷，没钱医治，抬回家的第二天就死了。是我奶奶一手把我拉扯大。”怪不得她对奶奶的感情很深。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个女病人名叫卫芳，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关爱，是个命苦的孩子。“你平时在家里靠什么赚钱？挖野蘑菇与药草吗？”“嗯！”她好像不太喜欢说话。也可能与她的肋骨断了有关系。一般来说，肋骨出现骨折或者受伤的情况下，咳嗽、说话，都会牵动伤势，产生疼痛。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听她哼过一声，也没喊过一声疼。感觉她的右臂骨折应该相当严重。肋骨的情况，需要等到x光片的结果出来，才能知道。“挖野菇与药草应该赚不了多少钱吧？”周灿又问道。“运气好的话，一年能有两三千元的收入。”她有些羞赧的报出了一个低到令人发指的收入数字。平均下来，一个月不到三百元的收入。这还得运气好。否则，收入只怕会更低。“你没想过到城市打工吗？哪怕进厂打工，一个月最少也有三四千元了。”“我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我到外面打工，不放心。”她给出的这个理由，周灿也猜到了几分。大山里的人，很多都特别淳朴。他们把亲情看得很重。特别是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更是看得比天高，比海深。卫芳几乎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两人相依为命，她对奶奶的感情比谁都深。舍不得离开奶奶进城打工，也就能够理解了。“现在你受伤这么严重，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这段时间准备怎么办？”“我……我也不知道。先在医院做手术，住一阵子，待我的伤势稍微稳定一些了，就回家里养伤。”她想了想，这才答道。周灿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近一个小时后，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肋骨断了四根，其中有两根彻底离断。这是非常吓人的伤势。根据周灿的专业医学知识，她不但需要住院，很可能还需要做开胸手术。把断掉的肋骨接好，做一个内固定。如果不做手术，离断的肋骨很容易扎伤内脏。即便只是触及肺部，也会导致她剧烈咳嗽、肺部炎症、积液等严重症状。另外，彻底离断的肋骨不做手术接好，会出现畸形愈合。对她后半生的影响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再看右手的x光片。臂骨骨折，同样很严重。骨折线明显，这个同样需要做手术。仅仅只是打石膏，外固定，治疗效果会很差。还有可能导致右手残疾。“周医生，我的病严重吗？”女子并不笨。当周灿拿着她的身份证，帮她把x光片从自助机打印出来时，她看到周灿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你的伤势很严重。肋骨断了四根，两根更是离断，右臂的尺骨、桡骨全部骨折。具体治疗方案，池医生会给你说。虽然这个结果有点糟糕，但是你能在那头大野猪的攻击下捡回一条命，已经非常幸运了。”周灿只能这样安慰她。山民们自古便有着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成年野猪的战斗力十分恐怖。长长的獠牙，像是两柄匕首。它的长嘴一甩，可以把人甩飞十几米远。正面冲撞，碗口粗的树都能撞断。周灿领着她到池医和的门诊室内，这才离开。能帮她的，基本上也就只有这些了。他下意识的朝手法复位室走去。想着要是真像池医生所说，能在手法复位室获得一个学习机会，那就太棒了。手法复位室就设在骨外科候诊厅内。外面围着稀稀拉拉的十几个病人及家属。复位室内传出一个儿童大喊大叫的哭闹声。手法复位时不打麻药，复位过程中的疼痛往往让很多病人受不了。周灿挤进去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大男孩，胖敦敦的，个头差不多一米六的样子。这年头，孩子的营养普遍很好，身体发育也早。一个女护士，男孩的妈妈，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三个人都按不住他。还有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医生，可能有四十多岁。正在给男孩做着肩关节手法复位。对于许多男孩来说，肩关节不脱臼一两次，都对不起童年的顽皮。周灿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赶紧走上前帮忙按住男孩。他是个练家子，女护士和男孩子妈妈，加起来的力量都没他大。那个年轻的男医生，同样比他差很远。有他的强势介入，哭闹挣扎的男孩立刻被死死固定住。正在手法复位，却因为男孩剧烈挣扎，导致无法操作的中年男医生，扭头看向周灿。“力量挺大嘛！终于把这个小牛犊子给按住喽！”中年男医生应该知道他是谁。冲他笑了笑，夸了一句。“请问您是符医生吗？”周灿趁势问道。“嗯，我就是符志安！基本上都是莪坐诊手法复位室。”中年男医生微微点头。语气，态度，都还算友好。“我是刚调到门诊这边规培的周灿，以后还请符医生多多关照。”周灿充分把厚脸皮功夫发挥到家。机会嘛，就该主动争取。“没问题啊！你有时间，随时可以来这里帮忙。经常有一些未成年的小病人不配合治疗，就需要你这么个力气大的助手，帮着固定住病人。”符医生欣然答应。甚至都没有犹豫。果然如池医生说的那样，周灿只要过来了，就会给周灿一些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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