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愿君化作松下土

  我是一个小卒第640章愿君化作松下土「姬景、姬震,你二人身为姬家镇抚,不去与犯我疆土的鲜于家作战,反而是与自家人马相争,实是可恨。」萧河边,马车上,姬辛大声冲着河对岸呵斥道。

  面对这位昔日的旧主,姬景和姬震自不敢失礼,只得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地伏下了头。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在姬辛的一手提拔下一步步成为镇抚的,又怎能对这位有所不敬。

  「领主,听属下一劝,别打了,大少主接任已是事实,您再这么争下去,只能是徒损姬家的实力。」姬景抬起头来,言辞恳切的劝诫道。

  「他想接就能接?你二人也是我姬家老人,竟然从了逆子,实是让我心寒。」姬辛面色阴冷,如恶虎般盯着对面。

  微风拂过,其人的发须不停飞舞,消瘦许多的身体已经无法撑起身上的衣衫。纵然语气仍是不善,但可以看出,姬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气神都有些不济。

  姬景长叹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位领主确实是老了,按着以往的性子,恐怕早已杀了过来,哪里会与自己多说一句。

  「领主,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何用。」姬景有些黯然,虽然对姬辛心中颇有些怨言,但看到对方日暮薄山,不禁还是有些唏嘘,「吴亘此人狡黠,野心甚大,领主切不可轻信他谗言。」

  「喂,姬景,你这人好是无理,当面挑拨离间。我一心效忠领主,冒着身死风险将他老人家救出,又全军尽出护送领主夺回自己的位子,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吴亘气愤难耐,指着对面如泼妇般跳脚大骂道,「反倒是你等,为虎作伥,背主求荣,才是真正的大女干臣。」

  说着,吴亘走到了马车前,一脸谄笑道:「领主大人,请您移步下车。小的打了几只兔子,在河边给您炮制一番,尝尝小人的手艺如何。也正好训斥一下对面这两个坏种,说不得他们能回心转意,岂不是少了干戈之祸。」

  姬辛冷哼了一声,在吴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很快有士卒在河边铺了一个厚厚的毯子,摆上了矮桌蒲团,呈上瓜果酒水。

  这些士卒远远退开,只留了几人在旁服侍。

  待姬辛坐定,吴亘真的就在河边将兔子清洗干净,架上火烤了起来。

  看着对面的情形,姬景和姬震对视一眼,皆是觉着有些荒诞。自家气势汹汹而来,没想到人家把领主请出,倒悠闲的在河边来了个曲水野宴,这让自家如何应对。

  「对方人少,要不我二人跃过河去,将领主夺回。」姬震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口中低声提议道。

  「拿不下的,那位来了。」姬宸努了努嘴,对面水从月从军伍中奔出,驱马来到了河边。如今铁手行省的哪个镇抚见了其人不胆寒,颇有一人镇群雄的味道。

  「水从月可是无畏军第一悍将,他来了也好,说明无畏军并无其他异动。」姬震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咱怎么办,过去吗,我看桌上多摆了两个酒盏,应是为我二人而设。」看書菈

  姬景转头看了姬震一眼,苦笑道:「以吴亘的手段,你敢过去吗,说不得今天就回不来了。你我二人不妨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把戏,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吴亘专门候着我们吹冷风。」

  正在此时,吴亘已将烤好的兔腿给姬辛呈了上去,并坐在了一旁准备陪酒。

  「你二人还不过来。」姬辛坐于桌后,神色威严,冲着北岸厉声道。

  姬景和姬震只得拱拱手,「领主,已是刀兵相见,请恕属下不能从命。罢了,我等且退后十里,等领主宴毕再战就是。」说完,二人转身就要离开。

  「难不成我会吃了你们,兵马退后就是,你二人留下陪我说说话。我年经大了,又被逆子所害伤了本元,说不得很快就一命呜呼,临走前就是想多看看你们

  这些故人。」姬辛出声喝止,面带戚容,冲着二人招了招手。

  「这……」姬景一阵犹豫,还是留了下来。只不过他与姬震并不敢过河,只是静静盘坐于河岸,看着吴亘殷勤的给姬辛倒酒上菜。

  河边的情形有些怪异,大军虎视眈眈,双方主将却隔河闲谈,气氛倒也融洽。

  日头掠过头顶,又一点点向西而去,姬景心中的不安感也越来越甚,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姬辛的问话,无非是回忆年轻时族中的一些趣事。

  焦灼的看了一眼天日,姬景转头低声问身侧亲兵,「增援的两万人马可到了大营。」

  亲兵一脸为难道:「营中并未发来消息。」

  「信隼也未至吗。」姬景有些诧异。

  「一只也未到此。」

  忽然,姬景站了起来,打量着对面无畏军的动静,又看看正频频举杯的吴亘。脸色变得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一把扯过亲兵,「快,集结人马往回赶,无畏军要袭营。抓紧多撒些信隼出去,提醒营寨的守军,做好防卫。」

  姬震愕然转头,一把抓住姬景的胳膊,「无畏军要袭营,可吴亘和他军中第一大将俱在此地啊。」

  「嗨,我们中了人家的缓兵之计了,今日你可曾见着一个义鹘兵,它们可是从未与自家人马离得太远。不在此地,那去了哪里。以吴亘的性子,又岂会无故玩这种漱流宴饮的把戏。

  他们定然是以这几千人拖住我们,可恨领主亦是拉下脸来,陪他玩此等临河闲叙的手段。」姬景大急道,从见到姬辛起,他的心就有些乱,失了警惕,才这么傻呵呵的呆坐了许久。

  「喂,姬镇抚,酒宴尚未结束,为何要匆匆离去,岂不失礼无仪。」吴亘从席间站起,手里拿着一个酒盏,大声叱责道。

  「吴亘,我问你,你可是遣人去袭我营寨。」姬景咬牙切齿问道。

  吴亘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已起了疑心,移步走到了河边,「对啊,我是派人去攻打大营了啊,若不然,我辛苦渡河至南岸何益。」

  「你……你。」姬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有如此无耻之人,「你也是一军统帅,竟使这等诡诈手段拖住我等,着实可恨。」

  「诶诶诶,说啥呢,你又没问我,我好心请领主留你宴饮,你却心存愧疚,不敢过河作陪,只能枯坐喝了一肚子冷风。所以说,你这人为将不能见微察势,为臣不能忠贞如一,进退失据,跋前疐后,实乃早夭之相。」吴亘并不气恼,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怜悯看着对方。

  「临河声哀,奠酒故人,想你我也曾并肩而战。今日过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既然你不肯回头,那为弟就请你去死吧。愿君早日化作松下土,我也好来个孤坟泫然的戏码,赚好大一个名声。此酒,祭我兄姬景。」吴亘仰头怆然,大声悲呼,俯身将盏中清酒洒入河中。

  姬景的嘴角一阵踌躇,姬震也是苦笑不得,哪有当面咒人死的,还泫然祭吊,要是自己死了,估计吴亘能叫来一帮人在坟前宴酒欢舞。

  「哼。」姬景闷哼一声,转身上马,带着自家儿郎向西疾奔。

  大军逐日向西,姬景可谓心急如焚,如今要想回援大营,还须得跑到那处河湾,乘坐渡船返回。只盼无畏军未发现藏船之处,要不然,真只能隔河看着自家营寨被攻破,那些家族人心不齐,姬景自是对他们放心不下。

  「镇抚不必如此心焦,不是有两万援兵将至,往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马到来,即使给吴亘天大的本事,攻破了营寨,于大局并无碍。」姬震见对方跑得越来越快,赶紧劝解道。

  「唉,对上吴亘,我真有些发怵。此人并无半分礼义廉耻,手段诡谲,防不胜防哪。大营那里虽然下了不少功夫,可

  鬼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法子破寨。」姬景神色凝重,看着日渐西斜的日头慨叹道,自己八万人马被硬生生拖了这么长时间,足以让吴亘做许多事。

  天渐渐黑了下来,八万大军连晚饭也没吃,一路狂奔。远远可以看见,飞石车和箭矢正向自家大营中抛洒,有一些营寨已是起火,双方喊杀声不断。营寨外的火把正不断向内挺进,特别临近萧河的大营,已是被敌攻破。

  眼见此情形,姬景的心反而放下了些,无畏军还没有攻破大营,而自己已让藏于河湾处的渡船向下游机动,等这八万人过河,应是能保下大营。

  「让手下齐声呐喊。」姬景边跑边吩咐道,此时渡船未至,看能不能吓退敌军。

  很快八万人边往上游奔跑寻找渡船,边齐声大喊。声音越来越大,如滚滚惊雷扑过萧河,震耳欲聋,直欲将那些肆虐的大火扑灭,无畏军的攻势明显停滞了下来。

  姬景则是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动静,按捺住跃过河亲自指挥守军的冲动。

  火光洒在河面上,又反射在他的脸上。身后的人马匆匆经过,搅动了他身上的披风,让夜色中的这个背影多了些孤寂。

  是的,就是孤寂,虽然有万千人马在侧,战事的颓势已被止住,但这个男人身上竟然透出了一种悲凉、迷惘的感觉。

  「镇抚。」亲兵轻声呼唤道。

  姬景从沉默中醒来,平静的转头道,「何事。」

  「找着船了。」亲兵指着上游的一溜灯光。

  长长叹了口气,姬景忽然觉着打仗真是一件无趣的事,「没用了,无畏军退了。」

  不由他沮丧,由于这些家族的相互配合不力,自己苦心打造的连营竟然被攻破了这么多,幸好及时发现了吴亘的企图,这才免于让整个营寨陷落。而如今,无畏军已是且战且退,放弃了已经攻下的营寨,拉上受伤的袍泽,唿哨着向东而去。

  「姬震,我想过了,你带着你的人马,还是在留在北岸吧。」姬景转头看向一直驻马观望战局的姬震,「无畏军有结桥的手段,我们防不胜防,不如你我二人隔岸相守,以不变应万变。新来的两万增援人马,也一并交与卫军。船只分布于大营岸边,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相互支援。」

  姬震低头想了想,终是答应了下来,「自打今日见着吴亘后,你就心绪不宁,他那些什么送死的鬼话,不要放在心里。」

  姬景下了马,亲手拉着坐骑辔头,扭头惨然一笑,「我自也不相信他那些话,只不过一时心潮难抑而已。北岸这边拜托了,我先行一步。」

  说着,姬景拉着马走下河岸,上了一艘渡船,再也没有回头。

  姬震看着远去的渡船,久久不语,良久方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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