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铁骑对冲,领军七将迎面交锋,仅一个照面,便各折了一人。
梁山这边,折了当初名满京师的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巨灵神”周昂。
金人那厢,折了铁浮屠的大统领完木陀赤。
这两个都是各自军中有名的猛将,一旦陨落,可谓伤筋动骨。
副统领完木陀泽死了哥哥,怒发如狂,使一杆浑铁镗,便寻方七佛拼命,马公直大喝一声,舞双锏拦下。
那边索超同周昂都是朝廷降将,又都使大斧,一向交情甚佳,如今见他马踏成泥,怎不一心报仇?
当下奋起全力,挥斧横砍金弹子,金弹子收锤敌住,另一口锤正要砸出,方七佛一戟刺来,凶猛绝伦,金弹子无奈,只得先行遮挡。
他五员大将杀作一团,两下里骑兵也如两道洪流,恶狠狠撞击一处,顷刻间成排翻倒。
这两军都是优中选优猛士,胆魄格外出众,虽见前方死伤狼籍,却都不生惧意,依旧往上猛冲,当真是死不旋踵!
直到那阵前战死人马,堆起足有半人多高一道尸墙,这才作罢,各自向两边绕路厮杀,一时间强遇强、硬碰硬,只杀得云愁雾惨,平分秋色。
阵外韩世忠等人,纵使身经百战,何曾见这般两支无敌铁骑对冲?都不由毛发皆竖,叹为观止。
两军对比,金国铁浮屠铠甲更加坚厚,况且三马成排,冲击力更加强大。
梁山虎骑,则是当初大败呼延灼,夺了许多马甲铁铠,据此建成,按说也能以铁链串为连环马,只是嫌其失了灵便,因此不取。
故而两军初撞,虎骑折损较铁浮屠更多,但绞杀成一团后,虎骑聚散随心,优势却渐渐彰显。
后方完颜斜也刚将大军聚合,便听得斥候来报,道是铁浮屠吃敌军铁骑敌住,一时大惊,不及细细整顿,连忙摧军上前,要趁双方缠斗,一举将那支足以匹敌铁浮屠的劲旅绞杀。
蓟州城中,见了金兵大举杀向南去,李俊不由叫道:“此乃决战之时,城中凡有能出战的,都带出城去,添得一丝分量也好。”
孙立、唐斌此前吃金弹子杀败,回城后不曾再出,此刻养回些气力,正好领军,当即点起两万步兵,大开城门,追赶了上去。
此时,方七佛同索超,合战金弹子已有四五十合。
方七佛将那“青龙戡乱十三戟”使得发了,真个是戟尖似龙牙,月刃如龙爪,那戟便似一条活灵活现青龙,绕着金弹子厮杀啃咬。
起落之际,更有风声啸响,恍若龙吟。
有一首诗,单赞方七佛这条好戟,写的是——
仙人东海剖龙灵,离火金精筑戟形。
通体纯青长丈二,大名传世寿千龄。
将军用武胡尘净,乱世戡平干戈停。
若有奸邪思逆举,月牙刃上看雷霆。
加上索超一旁敲边鼓,饶是金弹子勇烈,也只办得遮拦招架,抽不出手还击。
旁边战团,马公直同完木陀泽,也已战到酣处。.
马公直一心建功,愈斗精神愈涨,那两条瓦面金装锏紧砸快打,一记更比一记重。
眼见敌将力气渐渐不加,忽然大喝一声,奋力一锏,硬生生砸开完木陀泽门户,另一条锏横抽而去,打得头盔崩裂、脑浆四流。
金弹子听得完木陀泽惨叫,心知不妙,暗忖道:这个使戟的,竟比数年前史南蛮还凶!再有两个猛将帮他,我若不走,必然害在他手里。
怯意一生,再不肯恋战,他也不顾两军铁骑兀自缠斗,把两口大锤没头没脑一通抡,逼开方七佛和索超,拨马往后就逃。
恰在这时,完颜斜也赶到,见到金弹子战败,惊诧无比,连忙挥军向前,全力猛攻。
方七佛本要去追金弹子,忽见金兵无数兵马,乱哄哄杀至,先是一惊,随后喜道:“破敌便在今日,快快推虎笼来!”
他虎骑出发时,不是携带了两架大车么?
守车的偏将听得将令,奋力将两车推至阵中,把蒙在车上的青布只一扯,露出两个硕大铁笼。
铁笼之中,一车一个,正是两头体型硕大的老虎!
两虎之前被蒙了视线,推着车子乱走,早已躁动不安,此刻蓦然见了光明,望见四下都是兵马厮杀,不由又惊又怒,“嗷呜”一声,双双怒吼。
虎啸本有摄人心魄之威,穿透力可谓十足,如今两声虎啸合聚一处,更是冲得天上云层都迸开,那股荡荡虎威,传出数里之遥,谁人闻之,能不为之惊怖?
尤其马匹。
马儿畏虎,乃是天性,这两头巨虎一吼,除了梁山这些战马,以及岳飞胯下白龙驹等少数神骏,尚能稳稳站立外,其余马匹,眼见得胯骨齐齐一软,凄然悲鸣。
还有胆子再小些的,更是屎尿其下,耳朵紧紧贴着脑袋,四蹄连连发抖!
尤其是铁浮屠。
这些战马本来负重就格外大,如今转战许久,更是疲惫,此刻为虎啸所惊,却是越发不济,倒有一大半当场坐倒难起。
方七佛等人见如此神效,都不由顾盼自雄,呵呵大笑,齐齐吼出一个字来:“杀!”
看官听说,这两头虎,不是旁处来的,乃是当年老曹、栾廷玉、李逵三人,接了李逵老母返回阳谷县,途经沂岭时,所杀巨虎的一双幼崽。
老曹亲自取了名字,一个阿仲,一个阿康,在府里养到半大,怕他伤人,却搬去了梁山,养在马棚里,以为秘密武器。
一养数载,直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当初两个虎初上梁山,战马惊得几日不饮不食,好容易才逐渐适应,如今搬上阵来,一声虎吼,敌马皆溃,唯梁山战马精神不减。
这般一来,胜负立刻分明。
梁山三千虎骑,先前老曹跨海,领去了五百,余下两千五百之数。
金国三千铁浮屠,先前阵中几场战斗,也折了数百骑,同梁山虎骑数量仿佛。
之前铁骑对面硬撼,时间不长,烈度却是极高,各自折损了不下一千人马。
但是伴随两声虎吼,局面顿时全变,,两方士气、战力此消彼长,铁浮屠战马纷纷软倒,虎骑得理不饶人,全军奋力向前猛突。
方才还平分秋色的劲敌,此刻已不堪虎骑一击。
完颜斜也虽是名将,哪里料到竟有这般变故?
但闻两声惊天虎吼,麾下战马,软倒大半,其余亦是失了温驯,撒开蹄子逃生。
正没主张间,便见梁山虎骑淹没了铁浮屠,马不停蹄撞入自家大阵,两辆载着老虎的大车,更是紧随虎骑长驱直入,那两头巨虎呼啸连声,莫说是马,人都不由心慌意乱。
“稳住阵脚、稳住阵脚!”
完颜斜也嘶声大叫,然而虎骑如山崩潮涌而来,岂是他说稳便能稳住的?好容易聚起的浩荡大军,被虎骑一冲,真好似铁犁趟烂泥,瞬间撕成两半。
方七佛杀出阵来,哈哈大笑,只觉豪情满腹,一面勒马一面高呼:“马兄弟、索兄弟,我三人分头撞阵。”
马公直也是难得杀得畅快了,高声领命,三个猛将,各引五六百虎骑,复又反身杀回,把金军阵势进一步撕裂。
然而梁山兵马,又岂止这支虎骑?
方杰、王德各领一支豹骑,顺着虎骑杀出的缺口撞入,两边撕扯。
姚平仲、庞万春,韩世忠、梁红玉两对将领,各领一支飞骑,顺着金军两翼飞奔,把囊中羽箭尽情射出。
岳飞目放异彩,飞快把自家居庸关残军、青州残军、幽州范阳残军整为一股,亲自为锋锐,周通在左,杨林在右,合力掩杀上去。
至此,金兵虽然依然势众,但大势已去,不到一炷香,杀得土崩瓦解。
“不可能!”
完颜斜也金盔落地,状若疯狂。
他手持铁枪,狠狠扎死一名豹骑,狂怒吼道:“不可能!速速传我将令,众军就地死战,退一步,斩其全队!”
他正嘶声大叫,忽见南面旗帜如潮,数万人马,接地连天掩杀过来,不由瞠目结舌,嘶声惊呼道:“哪里又来这许多兵!”
便听四下无数角落,众人齐声回应:“梁山好汉全伙到此,完颜斜也纳下头来!”
不多时,那伙兵马横冲直撞杀到近前,为首一将,披金甲,跨白马,手挺铁槊,高声叫道:“吾乃汉家‘武孟德’,今日领兄弟们到此,只为驱逐外虏,恢复河山!金狗识相的束手就擒,若再顽抗,将尔等头颅尽筑京观,以慑万国!”
一言喝罢,全军欢呼,梁山兵马士气大盛,砍瓜切菜一般乱杀金兵。
便见乱军阵中,刘彦宗正自奔逃,迎面撞见索超,战不数合,索超一声怒吼,一斧劈刘彦宗两片,他麾下那些辽国降兵,纷纷跪倒请降。
又有完颜宗干,正拼命杀向完颜斜也,迎面撞见“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二将。
三个大杀一场,好容易冲突得过,又被“神威将”党世英、“虎威将”党世雄拦住。
宗干奋勇厮杀,韩滔、彭玘背后追来,彭玘开弓一箭,射中腿股,翻身落马,党氏兄弟、韩滔争相上前去杀,彭玘怕争功坏了义气,大叫道:“兄弟都莫相争,算我四个功劳如何?”
党氏兄弟双槊齐出,各自戳断一条手臂,笑道:“便请韩兄下手。”
韩滔喜道:“多承你兄弟之情!”枣木槊只一下,刺穿了宗干咽喉。
金军副帅完颜蒲家奴,绰条狼牙棒,欲要往外撞出,杀至半途,遇见数百梁山军卷来,为首二将,“宣州虎”家余庆、“小无常”李韶。
这个家余庆,昔日在明教时,官居宣州经略使,李韶乃是他麾下统制,二人上得梁山,还是长做一处,今日大战,说好了要争份大功,如今恰好把蒲家奴拦住。
蒲家奴一心求活,一身本事,施展出十二分,三个大战十余合,一棒先把李韶打杀。
家余庆大惊,高叫道:“兄弟们快来,这个金将了得!”
话音未落,蒲家奴一棒扫他下马,复一棒打死。
正待走路,却见一条黑大汉,赤条条飞奔来,口中叫道:“了得的金将在何处?”
蒲家奴怒道:“一个步卒,也来挡某家的路!”纵马使棒便打,那黑大汉手使两口板斧,硬挡了几招,武艺竟很是不凡,满脸惊喜道:“你这金将果然了得!”
随即又一个黑汉,骑黑马披黑甲,提着双锏奔来,远远怪叫道:“铁牛哥哥,吃独食拉不出屎。”
李逵挥斧荡开一棒,忽然小声道:“金将听真,那个黑汉是我军有名上将,你若吃他拦了,必死无疑。”
蒲家奴听他言语,似乎暗藏一线生机,连忙小声道:“好汉子,伱若肯放了我,这条八宝金腰带价值千金,情愿送你。”
李逵欢喜道:“俺便看你这厮是懂事的,快脱、快脱,莫要让人看见我吃你的回扣。”
蒲家奴信以为真,连忙空出手去解腰带,李逵觑他分心,就地一滚到得马前,一斧子剁下马脚。
可怜蒲家奴毫无防备,倒栽在地面上,头脸磕的全是血迹,兀自惊呼道:“你为何砍我马脚?”
李逵大脚丫踏住他狼牙棒,嘿嘿笑道:“你这女真蠢汉,岂识我青州诗仙的妙计!”
说罢一斧子,把头剁下来,头发系在自己发髻上,看向牛皋道:“你这黑厮,有勇无谋之辈,也想同我争功?”
牛皋气得大叫一声:“气煞我也!定要杀个奢遮的,叫你服气。”
说罢四面乱看,一眼看见金弹子舞着两口大锤,一路人挡杀人,眼看便要冲出围去,顿时喜形于色,指着道:“看!那里却有个奢遮的,你且看我去杀了他立功!”
说罢一拍胯下黑马,斜刺里杀了过去,大吼道:“金狗休要嚣张,认得‘黑风虎’牛皋么?”
劈头盖脸便是一锏,金弹子无心恋战,顺手一挥锤子,牛皋那锏嗖的一声,再也无影无踪。
牛皋“哎呀”一声,马不停蹄跑了回来,给李逵看他血淋淋的手:“这个金狗太过奢遮,除非你我合力,不然如何杀得了他?”
李逵眼睁睁看着金弹子震飞牛皋铁锏,便似随意挥了挥苍蝇,也自惊得呆了,听牛皋一说,摇头道:“这个狠人,怕是要我二哥来方能对付,你我要对付他,只好用计!”
牛皋连连点头:“好,快说计将安出?我不嫌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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