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等人赶到时,偌大花园里,便似开了锅一般热闹。
童贯狼狈鼠蹿,脚下踉跄,口中呕血,又因过度惊惧,不时“啊、啊”怪叫。
武松醉意熏然,似笑非笑,魔神般缀于其后,步履不紧不慢,所过之处,血肉纷飞。
姚兴从水里挣扎出来,湿淋淋抢了条枪,大吼着来战。.
然而一来锐气已失,二来吃得武松一膝,受伤着实不轻,斗不过五六合,武松一记豹尾脚,踢得姚兴凌空打转,跌进花圃中,昏厥过去。
石秀只觉血脉贲张,忍不住叫道:“武二哥!石秀来助你杀贼也!”
王禀听了大惊,自己竟是引狼入室,怪叫道:“该死了!原来你们要助武松?且纳命来。”抡大刀便砍石秀。
杨雄朴刀伸出,拦下他刀,袁朗手起一挝,打在王禀背上,虽未曾使足力气,还是打得翻筋斗倒地。
穆弘飞起一脚,先踢落了他刀,头上又补一脚,王禀白眼一翻,昏死当场。
可怜这个虎将,糊里糊涂,倒同这几个簇拥在一处,仓促间动起手来,如何能够招架?
王禀麾下军士见主将生死不知,先吃一惊,随即乱哄哄杀将来,竺敬抡动战斧,孙立挥动铁鞭,便似两尊门神,顷刻间杀翻一片。
萧嘉穗把眼一扫,果断布置道:“留他两个在此守门,我等都进园中,兵分两路,帮二哥捉下童贯。”
说罢抽出家传的宝刀,同袁朗两个,沿着池塘左面杀去。
余下穆弘、石秀、杨雄,三个人三口朴刀,沿着右面杀去。
杨再兴大喜道:“小弟也来相帮。”舞枪跟上了萧嘉穗。
池塘两边小道,各自三个虎士,亲兵虽多,如何能当?只杀得血浪滚滚,有机灵的,假意跌进池塘,避开了这伙大虫。
不多时,池塘里人满为患,可见世间毕竟是聪明人多些。
童贯眼见逃无可逃,往树上便爬,武松哈哈大笑:“老猴儿,你待哪里去?”
大步走到身后,扯住发髻拉了下来。
萧嘉穗急声道:“二哥,手下留情。”
武松醉眼斜睨:“萧先生,何故替这老贼求情?”
萧嘉穗道:“二哥,他毕竟是大军统帅,若这般杀了,城外大军不免溃散,吃辽军杀入来,生灵涂炭,岂不是我等害了万民?”
武松摇摇头,单手提起童贯晃了两晃,童贯吓得惊声尖叫——
他平素讲话,声音沉浑,此刻却是顾不得瞥嗓子,发出了太监应有的声音来。
武松不屑道:“似这等人领兵,岂能打赢契丹?倒不如打杀了他,你等助我夺了军权,武二便做个大帅,萧先生便做军师,兄弟们都做大将军,正好同契丹开战。”
石秀欢喜道:“妙哉!二哥做主帅,小弟可为先锋。”
袁朗瞪起怪眼道:“这个先锋,还是袁某来做,才有把握。”
童贯本道必死,不料有人求情,顿时精神一振,直着嗓子叫道:“难!难!‘活典韦’,且听老夫一言。城外大军主力乃是西军,西军最重派系,你本事虽大,刘延庆、杨可世那些人又怎肯便服?”
袁朗喝道:“不服的,尽数都杀了!”
童贯立刻道:“他们也曾为家国征战,你等随意杀戮,难道是好汉行径?况且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乃是大忌,杀了他们,大军只怕更难打仗,辽军须不是纸糊泥塑的。”
石秀冷然道:“先前你没带大军来时,辽军也不曾前进一步。”
童贯不假思索道:“将军也是亲临战事的,你且细思,辽军二十余万入境,真正上阵厮杀的才有几何?他若全力以赴,河间府区区数万众,真能守住么?”
石秀听了一愣,细细回想,辽军似乎真个不曾全军进攻。
萧嘉穗插口道:“辽军此次不宣而战,本欲速下河北,决战山东,然而我等守住了河间府,他的谋划已自成空,后面大军虽然陆续抵达,却不难料到宋军强援亦将大至,因此不肯费力攻城,却是欲同宋军野战决胜。”
童贯听他解说明白,心中大喜,顿时谀词如潮:“妙哉!萧将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真乃国之干城也。”
穆弘奇道:“我军有坚城在手,何必同他野战?”
萧嘉穗叹道:“时势如此,无可奈何。想那辽国,被金国打得山河破碎,却宁肯两面开战也要攻宋,便是知道难敌金国,欲吞宋土而肥,这是他的急切处。对于我朝,亦有急切处,便是若不能在金国之前收复幽云,那此前种种布置,不免付诸东流。一旦被金国得了幽云,那便是去一老狼,来一饿虎,形势更是危如累卵。”
童贯连声道:“正是、正是,萧将军所言再明白不过,如今急的可不仅是辽国,我国何尝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金国正在攻打辽国中京,中京若下,便要跃马长城,我军务必要在他之前,抢下幽云,据长城自守,方能外御女真。”
石秀是机灵人,穆弘、袁朗还听的似懂非懂,他已明白了过来,点头道:“若这般说,杀了老贼,大军便要群龙无首,我等在河间府,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却让金国白白占了便宜。”
童贯连连点头,武松却是一笑:“呵呵,这个便宜,金国占不着。”
众人听了先是一愕,随即猛省:是啊,咱大哥干嘛去了?
武松说罢,自家又摇了摇头,却是忽然想到,若是自家大哥攻略燕云的消息传来,辽国大军必要折返,大哥岂不是要两面对敌?
这般看来,却不能让辽军轻易回援——那么城外这支宋军,便万万散不得也!
想到这里,叹一口气,心知童贯身份太过重要,又恰好赶在两国交兵、曹操渡海的节骨眼上,轻易杀之,必生大变。
杨雄察言观色,见武松为难,忽然道:“诸位哥哥,小弟曾听人说,打虎不死,必留祸患。我等若要放他,不过举手之间,可是他麾下二十万军马,一旦放了,必受无穷后患。这一节不可不察。”
童贯连忙叫道:“壮士多虑也!今日之事,都是童某人咎由自取,小觑英雄,以致如此。若蒙放生,静思己过尚来不及,又岂会重蹈覆辙,再做出不堪之举。”
袁朗摇头道:“此人这般嘴脸,我却是愈发信不过了。”
童贯心中大恨,脸上却是越发真诚:“若不信时,且听老夫指灯为誓……”
萧嘉穗笑道:“无妨,倒不用他发誓,且由萧某在此,陪伴大帅几日,诸位兄弟,只顾把我们的兵马尽数调回山东。童大帅若来攻打,大伙儿抵挡不住,索性便降了辽国,里应外合,占了黄河之北的宋地,我想辽国人定然不吝厚赏,兄弟们封王拜将,又有何难?”
武松听了眉头一皱,随即了然:萧嘉穗又岂是真要降辽,而是警告童贯,自己等人雄踞一方,却也不是好欺负的,真若逼迫的紧,必然两败俱伤。
哈哈一笑,心中担忧尽去,高声道:“萧先生所言不错。不过此处却用不着伱,陪伴童大元帅,自有武某在此。且让他放出柴大官人,你等便领兵回返各自驻地。”
他得老曹数年教诲,早非莽夫,此刻被萧嘉穗一点,心中也自明白过来,放着辽国大军在此,借童贯一百个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前去攻打山东。
即便是他真来了,放着山东诸将、梁山英豪在彼,任他兵雄马壮,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至于打败辽军以后如何,且不说童贯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真的给他得胜,必然发现幽州竟为自家哥哥所据,大家还是免不得翻脸一途。
归根结底,老曹虎踞山东,已有食牛之气,若再吞幽云,便是想要同宋国共处,宋国亦难容之。
这正是:舌战群雄童大帅,夺回刀下老白头。山东兵马今回返,任尔西军自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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