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见阿里奇虽吐了血,说话倒还神完气足,稍觉放心。
不料这一松懈,顿时发觉自家两条腿便似棉花做的一般,虚飘飘浑不受力。
他心知这是后怕脱力之故,当下就势坐倒,长叹道:“不料这头怪蟒,声势如此惊怖,武某自问胆色不弱,生死关头,也走过几个来回,然而它迎头吞来时,却真个唬得魂散魄消,若非阿里奇兄弟舍命相救,此刻汝等好在此兽肚肠里寻我也。”
说到此处,脑海中不由忆起前生遭逢的种种危险,其中最险一次,莫过于濮阳逢吕布之时——
当时单枪匹马的老曹在火场中乱蹿逃命,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老曹用手捂脸,加鞭狂蹿,吕布从后拍马赶来,挥起那杆天下无双的画戟,敲得老曹头盔当当作响,问他:曹操何在?老曹反手指道:“前面骑黄马的是曹操。”吕布听说,弃曹追去。
然而纵使那一日,曹操心中之惶恐,也远不及今天那蟒蛇张开大口吞来之时。
阿里奇笑道:“哥哥那等时刻,兀自挺刀要刺它,足见英雄。”
曹操亦不由笑道:“本能反应罢了,莫说蛟蟒之辈,便是天叫我死,也当奋力戳他个窟窿。”
阿里奇见他如此豪气,心中越发钦服。
樊瑞、许贯忠等人,此时也都纷纷坐倒,人人都是一身冷汗,皆称:“平日厮杀半日,尚无这等累法,那等心惊滋味,着实不堪承受。”
焦挺连连点头道:“大长虫,太可怕,回去说与铁牛哥哥知道,吓他一回也好。”
史文恭接口道:“的确可怕,本以为不过是个蟒蛇,又能厉害到何处?呵呵,今日若不是解家兄弟、还有时迁,便来十个史文恭,也一般做它肚中食也。”
说罢奋力又戳蟒蛇一枪,见不过留下个白点,不由改口道:“若无神兵利器,怕是二十个史某,也一般是个死也。”
曹操笑道:“教头也莫妄自菲薄,为兄的为何特地要留解家兄弟同行?便是因兄弟们才情各异,吾等不拘遇见何等场合,总能有能应对之人,这才叫众木成林。不然,这等异域荒乡,武某如何敢贸然领着兄弟们便闯?”
众人纷纷点头,都不住口夸赞解珍解宝手段。
这时栾廷玉几个匆匆赶来,一个个兵刃滴血,一眼望见那庞然巨蟒死在地上,都惊呼道:“好大蟒蛇!”
骇然之余,看向解珍、解宝的眼神,不由平添了几分敬意。
解珍摇头叹道:“我兄弟两个,八九岁进山找食,二十年来,什么恶兽毒虫不曾弄过?却也从未遇见这般厉害的家伙。若不是时迁那一刀,继续僵持下去,兄弟间必然有人要遭它毒手。”
曹操道:“然而若无你两个一番摆布,时迁兄弟也寻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这一场阵仗,你们兄弟,时迁,樊瑞,当并列头功也。”
这时栾廷玉等人方回过神,孙安道:“好让哥哥得知,小弟们将那伙鱼鳞甲又斩杀了一百余个,余者或是攀山、或是入林,实在是追之难及,吾等只得先回。”
曹操道:“由他去吧,至少今日,这些人不敢回来。”
周通顿时笑道:“这般说来,这宫中留下的宝物,皆是我等消受!”说罢兴高采烈跳上蟒身,叫道:“我且替哥哥拔了刀,大伙儿再齐去寻宝!”
那口刀是时迁跃起凭全身之力插入,直没及柄,那蟒肉又紧实,周通一拔二拔,居然拔之不出,还是孙安见了,上去同他合力,这才将刀拔起。
刀一离体,周通顿时惊叫道:“啊呀,这是什么情况?”
曹操等人纷纷看去,都不由露出惊诧之色。
看官听说:这口刀子,本是当初高俅所有,昔日陷害林冲时,曾把出来诈他,因此才构陷得他持刀擅闯白虎堂罪名。后来众好汉设计杀了高俅,此刀被吕方拾得,给了林冲,林冲不愿睹物伤情,又见曹操将自家宝剑赠了小琼英,便献给曹操让他防身。
曹操此番北来,未携长兵刃,上阵杀敌,却仗这口宝刀。此前抛给时迁,一举插入巨蟒心脏,不料此刻拔出一看,竟然与此前摸样大不相同——
此前这刀,寒气侵人,青光耀目,那刀面上花纹密布,气象纵横,然而此刻再看,原本一派青光,尽数化为赤色血光,原本锃亮的刀口变得深赤一片,暗沉沉丝毫不显锋利。
周通提着发呆道:“好好一口宝刀,莫非就此毁了?”就衣服上擦拭一回,却是依然如故。
曹操爬起身走来,皱眉道:“把来给我!”
接了刀在手,细细观看半晌,发觉刀面原本密布的花纹,此刻却隐隐成五彩蛟龙之形,便如那巨蟒鳞片上的斑斓无二,想了片刻,忽然一刀砍在那蟒上,但听哧的一声,原本坚硬的鳞甲、紧韧的蟒肉便似腐木朽布一般,一刀劈落,留下老大一个伤口。
众人无不讶然——只此一刀,竟是几乎将那巨蟒砍断。
孙安见了,拿起自家重剑发力猛斩,噗得一声,那蟒躯微微陷下一块,但鳞片皮肉丝毫无伤。
时迁笑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莫非是此蟒已有化龙之势,宝刀斩龙,得了它心血淬炼,故此锋利远胜寻常?”
曹操不由大乐,提着刀看了看,看见大厅中央那颗巨柱,走过去一刀,数抱粗的巨柱,以那巨蟒之怪力都不曾摇动,却吃这一刀砍出老大一个裂口。
众人都大笑起来,抱拳贺喜道:“恭喜哥哥福泽深厚,这口宝刀,如今怕是已成真正神兵也。”
曹操亦忍不住哈哈大笑,高高将刀举起,那斑斓龙形被日光一照,顿时越发清晰,老曹朗声喝道:“此蟒化龙未成,死在这口宝刀下,一身龙气,怕是尽入此刀,这口刀,当名之为化龙刀也!”
他脑子一转,忽然道:“哎呀,快将汝等兵刃,都在此蟒心血中侵泡一回,或者亦有神效。”
众人闻言,忙不迭将自家得用兵器自那刀口插入蟒心,不多时拔出,砍蟒劈柱,却是全无变化,曹操不由失望,樊瑞在一旁道:“神兵难得,哪里那般容易便成?此蟒之心血龙气,怕也只能成就一口神兵,我等却不可不知足。”
解珍忽然道:“蛇胆乃大补之物,此蟒如此灵异,其胆必然功效不凡,且将胆剖出,寻烈酒炮制了,我等兄弟分而饮之,或许有些好处亦未可知。”
曹操当即将那化龙刀交给解珍:“解家老大说的不错,你且将胆剖出,我等去他宫里搜寻一番,此地苦寒,当有烈酒可用。”
解珍当即接刀在手,唤过兄弟解宝,两个合力,不多时,剖出老大一颗蛇胆,其形长而圆,大若香瓜,与一般碧绿蛇胆不同,这蟒胆通体漆黑,隐隐流露出五彩色泽,微风吹过,散发出腥香气味。
樊瑞颇识药性,笑道:“好一颗蚺胆,当真稀世难得,这胆用来泡酒,饮之能祛风活络,形气和血,犹能清肝明目,祛湿散寒,更能滋阴壮阳……”
听得壮阳二字,栾廷玉当即跳起身:“啊呀,这般好胆,放着风吹,岂不要弄坏了?快快快,吾等快去他宫中寻酒!”
当即往后面屋舍奔去,不料走得几步,已被周通越过。
这座圣母宫,大殿居其中,前面乃是操练鱼鳞军的广场,广场两侧都是低矮屋舍,供那些鱼鳞军起居。大殿之后,才是乌灵圣母生活、修炼之所,一共十余间房舍,没多时,便被众人搜了个底朝天。
其中果然有若干坛烈酒,众人一一尝过,选了一坛最烈的烧酒,将蟒胆洗净了,刺开若干小孔,泡入其中,密密封口,按解珍经验,要十余日方才饮得。
曹操皱眉道:“吾等赶路不易,这酒连坛不下二十斤,却是不甚方便也。”
栾廷玉急道:“方便、方便,哥哥伱们不必管,小弟自家背着,绝不误事。”当下找些厚毛的皮子,细细将酒坛裹了,缚在自家背上,想起将来饮了此酒,去青楼大杀四方情景,已是喜笑颜开。
除了这些酒,还有四百九十件鱼鳞甲。
近五百件甲,不过装了五口箱子,端的是又轻又薄,一件甲从头到尾,分量不过两三斤,抖开一看,却是用两层皮子制成,;外一层鳞甲斑斑,细看却是蛇蜕,虽然轻薄,但触手便觉坚硬异常,内一层乃是鲨鱼皮,不知如何炼制的,又软又韧,这甲和一般甲胄大不相同,便似一件连体衣服,连脑袋都套在其中,只单单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却不知道,那巨蟒本来就是罕见异种,乌灵圣母数十年辛苦,千搜万寻才能得到,进而以萨满秘法将之拘束,饲养在数百丈高冰窟中,每隔十日唤醒一次,将腹中藏了诸般珍贵秘药的牛羊乃至活人供它吞噬,因此生长速度极快。
蛇蟒之辈,凡欲生长,必然蜕皮,这条异种巨蟒所遗蛇蜕,便是制作鱼鳞甲的上好材质。
同时按萨满秘法之传说,这巨蟒有朝一日,颅顶化角,便成蛟躯,从此灵智大开,变成了一等一的灵兽,从此再难克制,待长至数十丈长短,沐雷霆不死,便能化龙,萨满乘之即可成仙。
因此他们斩杀此蟒,小者断了鱼鳞甲的货源,大者断了乌灵圣母的仙机。
周通急不可耐脱了自身铠甲,抢先穿上一件,来回走了几步,不由大摇其头:“这甲不好,虽然轻巧,灰扑扑甚不威风,况且连我的面孔都遮住了,岂不是辜负了我俏郎君之名?”
说罢便要脱去,却是乌璐眼尖,额头上发现了一处暗扣,将暗扣打开往下一拉,顿时露出了脸面来。
周通这才欢喜道:“如此倒还罢了,乌璐,你快砍我一刀。”
乌璐闻言,拔出宝剑轻轻划去,那甲丝毫无损,于是微微加力,亦是不见损伤,这才放心,发力砍了一剑,周通呼痛,退了一步,再看那甲,依旧无损,真个是刀枪不入也。
史文恭喜道:“这甲真不知是那乌灵圣母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是蛇蜕,其坚硬却比那巨蟒身上鳞片也不逊色,除了真正宝刀宝剑,一般兵刃皆可无视了。”
曹操点头道:“此甲如此轻便,穿在身上,再穿一件铠甲亦无妨,冲锋荡阵,谁能拦阻?”
众人都连连点头,于是曹操叫众人找些包袱皮,将这甲二三十件包一包,一人分了一包,就连乌璐也不例外。
按老曹说法,此甲既然可浮水,后面都是河道、海路,一人背上一包,关键时或能应个缓急。
除了这些,尚搜出金银珍宝三五万两,以及各种古怪的药物、矿石、尸体等,樊瑞辨认了一回,猜想该是萨满魔法所需,他却不擅此道,直接一把火给烧了干净。
至于那些金银,都拴好带在马上,预备到了河道后同人买船。
随后众人以化龙刀切下大块蟒肉,寻些木柴烤了,饱餐一回,吃完只觉腹中火热,精力弥漫,阿里奇也觉摔伤之处疼痛大减,干脆又割了数百斤带在马上,其余残躯,连同圣母宫,统统付之一炬。
冲天火光映衬下,众人牵着马儿,复又踏上前路。
有分教:乌灵妄自费心血,徒供宝刀号化龙。此恨此仇焉可忘?此山此水会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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