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释放

  “都凭圣上吩咐!”裴行俭低头道,他被王文佐击败之后,志气消沉了不少,而且他也知道此时大唐的命运其实就取决于天子和王文佐的关系,所以他还是希望能留在长安,为此出一份力。

  “既然是这样,那裴公还是在长安多待些时日吧!”李弘叹了口气:“对了,沛王和张相公先前去王文佐那儿传诏,若是无事的话,也让他们回来吧!”

  “陛下只需片纸传去,大将军应该就会放人!”裴行俭道。

  “呵呵,希望如此吧!”李弘苦笑道。

  事实证明裴行俭的判断很准确,李弘的手诏发出后不久,李贤和张文瓘就回到了长安,随之一同回来的还有两千名俘虏和五千石粮食。这种显而易见的示好立刻在长安城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响,即便是最激进的反对派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原因很简单——要想继续和王文佐的胜利大军对抗,惟一的办法就是将天子的銮驾迁徙到蜀中或者陇右去,前者有险要的地形和蜀地丰厚的财力;而后者则可以直接指挥陇右、北庭、安西等镇的强悍边军;但无论是去蜀地还是陇右,都意味着巨大的牺牲。

  即使是和平时期,拖家带口前往蜀地或者陇右都是十分艰难的,而战争时期就更不用说了,拥挤的道路、糟糕的补给、大量的盗贼、叛军的追击,都是逃亡者的敌人。“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可不是艺术上的夸张呀!如果王文佐并不打算谋朝篡位,只是打算自保的话,那自己又何必冒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危险,离开舒适安全的长安呢?说到底,自己和王文佐又没有什么冤仇,人家连沛王和裴行俭都放过了,又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太极宫。

  “微臣拜见陛下!”慕容鹉小心翼翼的跪下,他不知道天子为何要在这时候见自己。也不知道在天子眼里自己是受尽冤屈的忠臣还是叛贼的同党。

  “起来吧!”李弘抬了抬手,示意慕容鹉起身:“寡人听说你这段时间被关在佛寺之中,过得可还好?”

  “谢陛下垂询!”慕容鹉站起身来:“臣经历这些事情,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哪里还敢抱怨好坏!”

  李弘闻言叹息了一声:“寡人先前被沛王软禁,你和崔弘度他们几个为了寡人受了委屈,寡人都记在心里的!”

  慕容鹉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赶忙道:“这都是微臣的本分!”

  “嗯!”李弘点了点头:“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着实是寡人不想看到的。其实寡人也不相信三郎有反心,只是形势所迫,君臣之间有了嫌隙,你是三郎的老人,此番回去和三郎讲述一番,化解了嫌隙,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臣记住了!”慕容鹉道:“一定会将陛下的心意带到!”

  “这样就好!”李弘点了点头,挥了下手,一旁的内侍拖长声音道:“赏赐壮武将军慕容鹉蜀锦百匹,千牛刀一柄!”

  “臣谢恩!”慕容鹉赶忙叩首谢恩,待到退出殿外,才松了口气。方才天子的话中他竟然听出了几分哀求之意,难道圣上是想要借自己之口向王文佐示弱乞怜,看来自己被关起来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慕容将军,慕容将军!”内侍阴柔的声音打断了慕容鹉的思绪,他赶忙向那内侍拱了拱手:“我方才有点走神了?未曾听到说的什么,貂珰有何指教?”

  “当不起,不敢当!”那内侍掩口笑道:“方才陛下赏赐蜀锦宝刀,不知将军是现在就去领,还是由小人送至府上?”

  “不敢劳烦常侍相送,还是现在就去领吧!”

  “诶——!”那内侍轻拍了一下慕容鹉的衣袖,亲昵的说道:“慕容将军这话可就生分了,您当初的忠义之举早就传遍了长安城,哪个提到您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句好汉子?便是我们这等残缺人儿,也是心向往之。若是别人也还罢了,送到慕容将军府上又何敢谈一个‘烦’字?”

  慕容鹉被那内侍捻住自己衣袖,只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忙小心翼翼的从对方手中抽出来,陪笑道:“着实是陛下有差遣在身,须得回家准备,拖延不得!待到事了了,再与常侍亲近!”说罢,他便飞快的向外走路,浑似身后有猛虎追赶一般。

  慕容鹉回到家,才发现家人仆役居然都一个没少,站在门口翘首相望。他家是长安旧族,算起来宇文护时候就已经定居于此,姻亲族人甚多,本以为自己这次倒了霉,会牵连族人,却没想到竟然都在,当真是意外之喜。

  “妾身拜见夫君!”慕容鹉的发妻领着家中老小,向刚从马背上下来的慕容鹉下拜,慕容鹉劫后余生,见状也有些感动,赶忙上前扶住妻子:“夫人这是何必呢?来,来,都进去说话!”

  “妾身也没想到还能见到夫君!”慕容夫人已经是眼眶湿润:“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长安城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有人说王大将军起兵作乱,你就是叛党党羽。我不敢留在家里,只能带着家人逃到舅老爷家里去,整日里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见不见得到第二天的太阳!”

  “是呀,都怪我,牵累了你们!”慕容鹉听妻子这么说,想起自己被关在大狱里那些日子,妻子带着家人在外头的惶恐,心中也有几分歉意:“这次的事情多亏了舅老爷了,明日我准备一份厚礼,亲自登门拜谢便是!”

  “自家亲戚,倒也不急!”慕容夫人道:“妾身听说天子此番有大事用你!”

  “我刚刚才放出来,你怎么知道的?”慕容鹉奇道。

  “这还不简单!”慕容夫人笑道:“这些日子外头早就传遍了,您那位王大将军现在可是厉害的顶天了,就算是天子都要讨好他,夫君您既然放出来了,肯定就是要大用了!”

  “哦?”慕容鹉皱了皱眉头:“天子讨好大将军?怎么这么说?我刚刚从牢狱里放出来,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且说来听听!”

  慕容鹉听妻子将最近王文佐击破裴行俭军,已经攻占潼关、华、陕等州县,长安已经是他囊中之物后,这才长出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天子今天和我说这些话!”

  “那夫君以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好事,还是坏事?”慕容鹉愣住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自己被放出来,升官厚赏,这自然是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天子向臣子示弱,乾坤倒置,天地颠倒,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犹豫了一会,答道:“对咱们家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那就是好事了!”慕容夫人笑道,她转过身,对一旁的婢女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烧水准备,老爷刚刚从牢狱出来,先洗个澡去去晦气!”

  看到妻子像往日一般指挥仆役,慕容鹉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是呀!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干嘛要考虑那么多,自己好不就是好事了么?

  慕容鹉洗浴完毕,正准备吃饭,门外有报宫里有人到了,他赶忙出门相迎,却是送赏赐来的。宫中前来的内侍颇为客气的留下了蜀锦和御赐千牛宝刀,也不收辛苦费,便告辞离去了。

  慕容鹉在家中住了一宿,次日起了个大早,只觉得浑身上下满是用不尽的精力,几乎要盈满出来了一般。他正想着是先去宫前谢恩还是先去见王文佐。便有仆役通报有人拜访,他接过名刺一看,却是韩王府的使者,这韩王乃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一子,当时已经快六十岁了,是宗室中的长者,平日里喜欢绘画,在长安城上流社会上也是一个颇为活跃的分子,问题是平日里和慕容鹉八竿子都打不着呀!怎么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

  “主人,那使者带了两箱礼物!就在门厅相候!请问见还是不见?”看门的管事是个老人了,知道这种宗室的水很混,慕容鹉是禁军武人,若与其交往是颇犯忌讳的。

  “待我亲自相迎!”慕容鹉稍一思忖,最后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他有一种预感,这位韩王的使者是今天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果然,慕容鹉猜的不错,在当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家就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前来拜访的客人,这些客人共同的特点就是身份高贵,礼物贵重,说几句话就走,语焉不详。搞得慕容夫人在堂后越收越是心惊,到了最后她偷偷把丈夫拉倒堂后:“夫君,这礼物也都太重了,他们又不肯说明目的,要不您别收了吧?不然我总是觉得心虚!”

  “你放心!”慕容鹉此时已经猜出了几分,笑道:“这些人不是送礼给我的,这些礼物是送给王大将军的,只不过他们没有门路,便送到了我这里。所以他们不肯说明目的,一来这目的没法说,二来他们也不敢向王大将军求恳些什么,只希望将来大将军手下留情便是了!”

  “手下留情?什么意思?”夫人不解的问道。

  “这还不简单,王大将军手下可是有十几万大军。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天下还有谁比大将军手中的刀更利?这些给我送礼的人累世富贵,王大将军也许不会动陛下,但若是想要求财,多半便会找他们下手,若是换了你,不去想办法先打点打点?”

  “原来是这么回事!”慕容夫人叹了口气:“这么看来,这些人也着实有些可怜!那夫君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财物?”

  “这些不是送给我的!我自然也不敢妄动!”慕容鹉道:“你将这些财物找个院子收好,再编写一份名册,谁送的,谁送了多少,都写好了。等我去拜见大将军的时候,再献上去由他自己定夺!”

  “妾身明白了!”夫人应了一声,转身退下。慕容鹉松了口气,正准备乘着没有客人前来的间隙,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却听到外间有人大声说话,倒像是正常的样子,赶忙走了出来,看到管家正在和一个中年妇人说话。

  “我家主人真的有事,无暇见外客!”那管家大声道:“您要不过两日再来!”

  “我家主人乃是你家主人旧识,有要事相求,还请拔冗一见!”那妇人却坚持的很,始终不肯离开,两边正争执不下,慕容鹉从里面出来了,他挥手让管家退下,对那妇人道:“我便是慕容鹉,你家主人是何人,找我有何事?”

  那妇人看了看慕容鹉,笑道:“将军不记得小女子了吗?”

  “你?”慕容鹉看了看那妇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见谅,着实想不起来了,还请提醒一二!”

  那妇人笑道:“将军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入太极宫中见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夫人,临别前那夫人从孩子身边取了一只香包,赠予了将军!妾身当时就站在门口,乃是侍候夫人的!”

  “原来是你!”慕容鹉脸色大变,他此时也想起来了,赶忙敛衽下拜道:“请恕在下眼拙,竟然不识!”

  “将军不必多礼!”那妇人笑了笑:“可否有僻静处,容妾身有几句话说!”

  “夫人请随在下来!”慕容鹉不敢怠慢,将那位妇人引进门,去了左边厢房一间,令仆役婢女退下,只余两人。慕容鹉方才恭谨道:“不知那位夫人有何事吩咐!”

  那妇人叹了口气:“我家夫人此番派我来,本是个犯忌讳的,但没奈何,也只能来了,却是为了那孩子来的!”

  “孩子?”慕容鹉不解的问道。

  “是的!”那妇人叹了口气:“当初沛王监国时,我家夫人过得虽然清苦,但也只能如此了。可如今天子亲政了,我家夫人过得还是如此,甚至还有所不如。我家夫人思来想去,能求恳的也只有大将军了。慕容将军是大将军身边人,还请通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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