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致仕

  听到这里,李显也明白过来了,低声道:“难道就因为这个?那兄长你――”

  “我自然更不可能!”李贤苦笑道:“当初裴居道那次事情之后,我就已经永远被剔除出继承大位的行列了!”

  “这――”李显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些是王文佐和你说的?”

  “不!”李贤摇了摇头:“不是他说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阿显,你去了这个心思,还能保住自己一世富贵,不然只怕性命难保!”

  “嗯!”李显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迷惘:“那我们这一世就这么任凭人摆布过了?”

  “哎!”李贤叹了口气:“阿显你还不明白吗?你和我只要别想着那个位子,就可以随自己心意,这难道还不够吗?就算到了那个位置,你以为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那王文佐凭什么就可以?”李显反驳道。

  “你以为他这日子就过得随心所欲?”李贤苦笑道:“你应该听护良说过他小时候怎么过的吧?每日从早到晚不是读书就是习武,稍有不是的便有师长责骂,为了不被同辈兄弟比下去,有的人连休息时间都要挤出来读书习武。当初蜀中道贼之乱,他就带着四百骑去平乱,他的弟弟有的在蛮荒之地开拓,有的驾船远航,过得比寻常富家子弟都不如!”

  “这王文佐好狠的心!”李显嘟囔道。

  “他对儿子狠,对自己只会更狠!”李贤叹了口气:“终归一句话,天位非智力可求,你我既然生于帝王之家,就更要明白这点,不然只会害了自己!”

  李显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就依兄长你说的,只是怕就算我们兄弟不去争夺帝位,也有人要害我们!”

  “这个不用你担心!”李贤笑道:“王大将军绝不会坐视有人肆意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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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佐府邸。

  王文佐将自己的双脚放入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嗯,这天气,还是泡个脚舒服呀!”

  “老爷你在宫里这两天也辛苦了!”崔云英一边用力揉捏着王文佐的肩膀,一边问道:“不过这一桩事总算是了结了,也算是可以轻松轻松了!”

  “了结了?”王文佐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崔云英和王文佐夫妻多年,立刻听出丈夫的语意不对:“怎么说?妾身说的不对?”

  “也不能说不对!”王文佐懒洋洋的笑道:“皇后生了个男孩,这桩事的确是了结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还多着呢!”

  “还有什么事?”崔云英不解的问道:“立了这男孩为太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生了男孩不一定能养大,立太子的事情怎么也要过六个月之后!”王文佐叹道:“再说就算立这孩子为太子,也未必就没有事情了!”

  “老爷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王文佐笑了笑:“我打算向朝廷请求致仕了?”

  “老爷要致仕?”崔云英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丈夫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她小心的看了看丈夫的脸色,问道:“夫君您身体今日有恙?”

  “那倒是没有!”王文佐笑了起来:“我只是打算回范阳,不想留在长安了!”

  “那,那长安这边您就不管了?”

  “交给护良吧!”王文佐笑道:“总要留给后一辈吧!”

  “这――”崔云英的胸中泛起一股酸苦来,她闭上眼睛,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睛,问道:“护良眼下只怕德望还差了些!”

  “是呀!”王文佐笑道:“所以我打算让他先统兵征讨吐蕃,待到凯旋归来就差不多够了!”

  “护良统兵征讨吐蕃?”崔云英稍一犹豫:“当初薛仁贵也是当世名将,也败在了大非川,十万大军葬送在青海。护良还是个半大孩子,这可不是开玩笑!”

  “你不用担心,我早已有了成算!”王文佐笑道:“这次护良肯定能将钦陵一举荡平,立下足以压服群臣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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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当长安上下为皇后终于生下男孩而欢欣鼓舞的时候,一队信使离开长安明德门,一路向东而去,这些信使将东出潼关,再从河阳渡过黄河,前往河北。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河北、海东的诸多依附于王文佐部曲武士,将派出他们的长子披甲持弓西来,参与征讨吐蕃的战役。

  “什么?”杨皇后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王文佐:“大将军您想要致仕?”

  “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也不瞒您,这几年来老朽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稍微天气变化的剧烈点,浑身的关节都疼的厉害。什么珍肴美酒到了嘴里也都没有味道,耳朵也越来越差了,听人说话往往要对方说几遍才能听清。再这么折腾下去,用不了几年这把老骨头只怕都要丢在长安了!所以老臣斗胆恳请皇后陛下允许老臣致仕,以全骸骨!”

  看着眼前腰杆挺直,头发还只是花白的王文佐,杨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这个人没少让自己不痛快,但也正是这个人压得满朝上下没人敢动歪心思。相比起不痛快来,还是没人敢动歪心思更要紧些。

  “大将军正当盛年,身体康健,何出此言?”皇后柔声道:“如今外有吐蕃作乱,内天子不豫,太子年幼,若是离了您,妾身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到这里,皇后以袖掩面,似真似假的抽泣起来。

  “皇后陛下请放心!”王文佐笑道:“老朽纵然致仕,也不会把蕃贼遗留后世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皇后惊讶的看着王文佐。

  “臣的意思是,在老朽致仕前,肯定会把钦陵除掉,不会遗留后世子孙忧的!”

  “大将军!您,您真的是国之栋梁呀!”听到这里,皇后已经是泪流满面,如果说刚刚那几声是半真半假,那现在至少有七八分是真的了。自从大非川之役以来,钦陵统领的吐蕃军北联后突厥,南驱诸羌部,每年都会侵攻大唐的安西、陇右、河西、剑南诸道,这些年来大小战役数十次,吐蕃军都是胜多败少。对于唐人来说,即便不是闻其名而止儿夜啼,也是闻名色变。如果能干掉这么一个劲敌,那长安估计都要赐百姓酒肉,告捷太庙了。

  “皇后何必如此!”王文佐赶忙劝道:“老臣蒙先帝、陛下厚恩,选拔于行伍之中,位居人臣,便是战死疆场也难报得万一,杀一吐蕃贼又当得什么!”

  皇后哭了几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看了看王文佐,问道:“那大将军打算如何用兵讨贼?”

  “蕃贼正攻河西,臣以为先尽其锋锐,待其力弊再以计破之!”

  “就,就这样?”皇后愣住了,她也没想到王文佐竟然说的这么简单,不禁有些失望。王文佐看出了,笑道:“皇后陛下,您不知道用兵打仗很多时候都要临机定策,随机应变。老臣现在对于吐蕃的情况很多都不太了解,也只能说个大概了!”

  皇后闻言有点失望,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对于兵事根本不懂:“大将军请放心,妾身绝不会掣肘兵事,您大可尽展韬略!”

  王文佐刚刚出了内殿,就看到护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距离还有七八步方才放缓脚步,向王文佐躬身拜了拜:“父亲!”

  “嗯!”王文佐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下儿子强壮的体魄:“怎么样?弓马之事可曾懈怠了?”

  “有劳父亲询问!”护良笑道:“孩儿每日操练不曾懈怠,便如当初在岛上一般!”

  “那就好!”王文佐拍了拍儿子厚实的肩膀:“来,陪我走几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护良应了一声,跟在父亲身旁,随行的护卫都有意拉下六七步,好让他们父子放心说话。王文佐看了看儿子,笑道:“护良,你媳妇肚皮可有动静?”

  护良脸色微红,笑道:“前两日定月的月事来的晚了些,便请了大夫来府上看了,确实已经有了身孕,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不要紧,只要是孩子就好!”王文佐高兴的点了点头:“将来有一天我会死,你也有那一天,但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能够长久延续下去。人活在世上,也就这点念想了!”

  “父亲大人说的是!”护良点了点头。

  “我刚刚在内殿已经和皇后陛下说了,我打算致仕,回河北了!”

  “什么?”护良吃了一惊,他惊讶的看着王文佐:“这,这怎么可――”

  “哎呀,你怎么和那个皇后一个样!”王文佐笑道:“也就差没流眼泪了。这不是早晚得事情吗?以前皇后生下来的是男是女还不能确定,我要留在长安,现在都定下来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那皇后怎么说?”

  “皇后?她很激动!女人都这样!”王文佐笑道:“一惊一乍的,总的来说就是担心我离开之后没人替她镇守国家!”

  “孩儿和皇后的看法一样!”护良道:“父亲您不能离开长安,除了你没人能压服内外的问题,您要是就这么走了,用不了多久长安非得又闹出幺蛾子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王文佐笑道:“不是有你吗?”

  “我?”护良苦笑道:“父亲就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哪有这个本事!”

  “本事是磨砺出来的,有几个人从娘胎里出来就有本事的?”王文佐笑道:“护良,我给你透个底吧,我在离开长安前要干掉钦陵,平定吐蕃;离开长安之后,你就继承我现在的官位,替我处置国事!”

  “啊!”护良不禁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钦陵乃当世名将,败在他手上的大唐名将多得是,孩儿如何是他的对手。而且孩儿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像父亲您这样处理朝政!”

  “对付钦陵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向海东河北发出檄文,令诸国之武家皆遣长子前来效力,而且我还有几样神器,有了这些,你破钦陵易如反掌!”王文佐笑道:“至于朝中之事,你破钦陵灭吐蕃之后,自然有足够的威望接替我,还有我在河北的声援,你无需担心这些!”

  护良将信将疑的看了看父亲一眼,他知道王文佐手中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有秘密是一回事,击败钦陵又是一回事,他想了想之后:“父亲,既然您这么有把握,为何您不亲自领兵去征讨钦陵呢?”

  “你看我的头发!”王文佐指了指自己的两鬓:“是什么颜色?”

  “已经花白了!”

  “你也看到了?”王文佐冷笑道:“不错,我亲自去能够击败钦陵,可那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还缺威望吗?等我死后还不是都带到土里去了?与其这样,不如我镇守长安,让你去通过击败钦陵,获得声威,接替我继续控制朝廷,而我回到范阳,这才是长久之计!”

  听到这里,护良才渐渐明白王文佐的用意,他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明年春末吧!”王文佐道:“那时候这孩子能不能养大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我才能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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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

  皇后生产后的第七天,他们才带李守文去见皇后。

  他选了一条式样简单的灰色锦袍,剪裁虽然朴素,袖口和领子却绣得精细。他没有用宫女帮忙,自己一个人束紧腰带,穿上鞋子,在镜子前打扮整齐。

  皇后生产当天,李守文也哭过。纵然有甘露殿重重厚墙所保护,且房门紧闭放下门闩,但外间的他依然能听到外间僧人的诵经祈祷声,那种几乎排山倒海的嘶吼声可以透过墙壁,刺入他的耳朵里,他把脑袋塞入被子里,但一切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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