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逆转

  霓裳铁衣曲草燃第三百零五章逆转听到兄长如此轻易的免了自己的大罪,李贤脑子里原本一直压着的那块千钧重担突然没了,整个人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皇兄说的是,臣弟原先对大位并无觊觎之心,只是那裴侍中派人诱骗臣弟,说什么王文佐哄骗皇兄,把我骗出长安去,欲行不轨之事,还说兄长您在长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不早些回来,万一有变,臣弟我便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天下黎民,臣弟一时昏头,才着了那厮的道儿!”

  “莫哭了,莫哭了!”李弘披上外袍,在杨妃的搀扶下得床来,走到李贤身旁,伸手将其扶起:“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不错,当初让你出京的主意是三郎出的,但他不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而是为了让你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顺便也能跟着他出外历练历练。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后来还是惹出这些事情来!”

  “都是臣弟的过错!”李贤低下头去:“白白耗费了王大将军的一番苦心!”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好!”李弘笑了笑:“对了,外间情况现在如何了?”

  “裴侍中的人前两天拿下了陕州,不过伊吉连博德等人逃走时把粮仓和码头烧毁了,短时间内漕运还是无法恢复,为了运粮食,裴侍中已经下令全长安的车马都要送去陕州运粮!”

  “走陆路能运几石粮食?”李弘苦笑道:“从陕州到长安陆路差不多要五百里路,路上人吃马喂的,运十石粮食,能到一石多粮食就不错了。要想供给长安,把全关中的车马都拉来都不够。裴居道这厮本事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变通,以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要出漏子、闹笑话!”

  “皇兄说的是!”李贤点了点头:“那裴居道为了表现自己以身作则,把自家的车马都捐出去了,结果现在每日里乘坐驴车上朝,于是在民间得了个‘驴车侍中’的绰号!”

  “‘驴车侍中’?”李弘摇了摇头:“也罢,那现在三郎如何了?海东的战事如何了?”

  “海东的战事已经平息了!”李贤答道:“至于王大将军,他平定乱事之后,领十二万大军南下讨逆,已经过了清河,不日便饮马黄河了!”

  “有这等事?”李弘眼睛一亮,笑道:“裴居道估计现在头疼的很吧?”

  “是的!”李贤点了点头:“他本想调裴行俭来抵御王大将军,但裴行俭要先请皇兄检阅大军,才能领兵出关。还有,长安的宗室勋贵们也联名上书,要求皇兄重新亲政,下诏召王大将军解兵,入京辅政!内外交困之下,裴居道和皇后已经是无计可施,皇后还朝我发火,骂我回长安来是自己找死呢!”

  “皇后?”李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这妇人就是这个样子,若非三郎替她说情,寡人早就废了她了!”

  “王大将军替她说情?”李贤吃了一惊。

  “嗯!”李弘叹了口气:“算了,不提此事了!阿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天明我就召集宗室重臣入宫,先让皇兄您重新亲政!剩下的事情就由皇兄决断!”李贤道:“如何?”

  李弘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赞许两句,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兄弟两人惊讶的向殿外看去,只见几个宫女慌乱的从外间进来,为首那个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李贤问道。

  “皇后和侍中来了!”

  “皇后和侍中?”李贤一愣,旋即顿足道:“都怪我,定然是方才那几个随从里有人跑回去私报给那父女了,让他们知道我来皇兄你这里了!”

  遭遇大变,李弘却表现的要镇定的多了:“阿贤你慌什么?与公说你我乃是君臣,与私说你我是同胞兄弟,你来见我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站到榻旁来,莫要丢了我们李家人的体面!”

  看到兄长如此镇定,李贤不禁暗想:“皇兄到底是皇兄,关键时候就是不一样,我先前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还想着取而代之,当真是不自量力!”他应了一声,依照李弘吩咐的走到榻旁站定,垂手侍立。

  裴居道和皇后走进殿内,在他们身后是二十多名身强力壮的内侍,他们进门之后就在裴氏父女身后散开,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无形之间将天子和沛王包裹在当中。

  裴居道的目光扫过屋内,当他看到李贤站在榻旁,隐然间有保护李弘的意思眉头不由得一跳。

  “裴侍中,皇后,你们深夜前来,有什么事情吗?”李弘斜倚在榻上,柔声问道。

  “老臣今晚前来,却是为了沛王监国而来的!”裴居道看着李贤:“沛王,现在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你肩负千钧重担,还请善自珍重呀!”

  “裴侍中!”李贤答道:“我已经不是监国了!”

  “不是监国?”裴居道心中格登一响:“这怎么可以?你身为天子诸弟之长,如今天子龙体不豫,这副担子你不担起来,难道让英王他们去担?”

  “我材质庸碌,实不堪监国大任!英王他们比我更小,只会更不行!”李贤道:“我方才已经和皇兄商量过了,明日皇兄复位亲政,然后下诏召回王大将军,令其解兵回长安辅政,以解天下之忧!”

  “这——,这——!”裴居道被李贤这番话里包涵的巨大信息量给弄得昏头了,他没想到就在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里立场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等于是全盘接受了裴行俭和宗室勋贵们的请愿书的要求,这也还罢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其间是个什么身份吗?说到底自己姓裴他才是姓李:承担监国,乃至篡位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呀!

  “我说沛王,你刚刚是不是喝了迷魂汤了!什么胡话都往外头说!”裴皇后再也按奈不住性子,冷笑了一声:“若是依照你说的做了,天下之忧解不解除的了妾身是不知道,但你的忧肯定是解不了的,一杯鸩酒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鸩酒也好,白绫也罢,都是本王罪有应得!”李贤强项答道:“当初一念之差,犯下这等大错,若能赎罪万一,便是大幸!”

  “我瞧你就是被你兄长几碗迷魂汤给灌晕头了!你还真是个娃娃。”裴皇后怒道:“他是不是刚刚向你许诺免罪了,这你也信?这个时候他当然什么条件都答应你,等大权在他手中,要你生要你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那时候你还能怪他言而无信不成?”

  听皇后这么一说,李贤也有几分动摇,他回头看了兄长一眼,又坚定了下来:“皇后你不必说了,我决心已定,反正这监国我是不做了,其他都随你们的便吧!”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裴皇后见状不由得急了,她和裴居道得知李贤去见李弘的消息后,就知道大事不好,赶忙赶了过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也不知道李弘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李贤又给糊弄过去了。这下他们就很尴尬了,别看屋内有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阉人,要弄死李弘李贤兄弟一点也不难,但这种事情难就难在怎么收场上。如果天子和沛王就这么一晚上都死了,那都用不着王文佐动手,光是长安城里的宗室勋贵,长安城外带着大军的裴行俭这一关他们俩都过不去,除了族灭没有第二种后果。那等于是自己父女俩辛辛苦苦这么久,反倒是坐实了王文佐对自己的各种指控,这种后果宁可死裴皇后也不想看到。

  “沛王!”裴居道咳嗽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出任监国,让天子复位下诏,那王文佐就会老老实实的自解兵权,回长安辅政了?”

  “你是什么意思?”李贤睁开了眼睛。

  “老臣的意思很简单!”裴居道冷笑了一声:“整件事情开始也许您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沛王您牺牲自己就能平息得了。王文佐已经发檄文讨逆,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那可是十几万人马呀!你觉得他会接到一封诏书就乖乖的丢下军队来长安?就算他愿意,他身边那些将领士卒、那些在背后支持他的人会放他来?如果您这么想,那老臣只能说您实在是太天真了!”

  “裴侍中,那你的意思是?”李贤问道。

  “老臣的意思是,无论您当不当这监国,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而且必须打赢!”裴居道冷声道:“原因很简单,王文佐带着的十几万大军,就像骑在猛虎之上,他要么驱赶猛虎吃掉敌人,要么被猛虎掀翻吃掉。在喂饱这头猛虎前,他是绝不可能奉诏入长安的!”

  听到裴居道冷酷的话语,李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弘。只见李弘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浑似根本没有听到裴居道方才那番话一般,不由得又是羞愧:“裴侍中你又在危言耸听,想要哄骗我!”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沛王您可以自己想想!”裴居道冷声道:“您别忘记了,王文佐抵达范阳时,身边才不过两三万人,到了清河就有十多万人,这多出来的快十万人是哪里来的?那儿可是河北呀!当初本朝定鼎之时,打的最为激烈的可不就是河北吗?”

  “裴侍中!皇后!”李弘终于开口了:“只要你们老实做罢,寡人可以在这里向列祖列宗起誓,只将你们二人一家流放岭南,不牵涉族人。若有背誓,天厌之!如何?”

  裴居道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弘此时开出的条件如此大度,又发下毒誓,不由得犹豫了起来。一旁的裴皇后见状怒道:“阿耶,这种鬼话岂能信他,再说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我去岭南烟瘴之地跋涉万里,未必比一死痛快到哪里去了!”

  “你们若嫌岭南远了,那边江南西道选择一州县吧!这应该可以了吧?”李弘道。

  听到李弘改变流放地的许诺,裴居道更加动摇了。像唐代一般来说过若干年都会有大赦,给被流放的官员一个回来再来的机会。当然,你要是死在半路或者流放地那就没办法了。以裴居道的年纪,去哪里他估计都是等不到大赦了,但他还有后辈呀。江南西道位于今天的江西省、湖南省、湖北省、安徽省的一部分,虽然当时算是荒凉之地,但比起岭南那种鬼地方比起来简直是人间仙境,裴家被流放后等到大赦返还故乡的概率无疑大了不少。

  裴皇后见裴居道被李弘一波波的言语攻势弄得动摇不已,心中大急,喝道:“来人,还不把这昏君拿下!”

  “狗奴,放仗!谁敢弑君!”李贤大喝一声,将兄长挡在身后,右手便要去摸腰间,才发现只有个空鞘,想起来自己刚刚已经把剑交给那宫女了,只得攥紧两个拳头一前一后摆开个架势,恶狠狠的看着压过来的阉人内侍。这些内侍虽然气力和数量都碾压了李贤兄弟,但皇家积威之下,竟然无人敢于上前,都想着等别人先上,自己再跟上去,场面上一时间竟然僵住了!

  “罢了!”裴居道看到场中局面,长叹了一声:“就这样吧!陛下,你赢了,别忘了你先前许下的誓言!”

  “父亲!”皇后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两眼满含泪光。裴居道走到皇后身旁,苦笑道:“女儿,到此为止吧!今晚就算杀了天子兄弟,天一亮我们就会被乱刀分尸,全族也会被灭。无论是北门禁军还是南衙禁军,在知道我们是弑君者之后,都不会再接受我们的号令的!这里退一步,也许裴家还会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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