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公园冷冷清清。
等到最后一个客人投完,陆飞麻利地收摊,满载而归。
把铁皮盒里的钱一倒,废报纸上五元、十元、二十元的大票子,一摞又一摞,冲击力极强。
“多少?”陆云好奇道。
陆飞数了两遍,脸上藏不住一股铜臭味的愉悦,跟萧红梅核对数目,一个晚上,收入足足有920块,已经接近袜子摊销售最高的那次营业额。
萧红梅脑袋嗡嗡,忙不迭清点被套走的奖品价值,电动车、玩具公仔、丝袜等等,大大小小,算一块才248元。
672块,利润率73%!
也就是收个100块,能赚73块,跟袜子10%的毛利一比,何止是暴利,简直是暴利中的暴利!
陆云、萧红梅四目相对,眼眶瞠裂,眼珠子快要跳出来。
“大哥,嫂子,现在是暑假,小孩们不用上学,属于咱们的高峰期,一天估计能买个几百上千。”
陆飞走回屋,拎出脸盆毛巾,“平时啊,我估计也就五六百。”
“五六百也太多了,百分之五十啊!”陆云挠挠头,“不就套圈圈嘛,咋这么挣钱?”
“大哥,地摊打的是一个信息差。”
陆飞拿起一盒艾斯奥特曼,明面售价不低于20块,实际上称斤重平摊下来,才9块,他故意摆在最高档的A档,距离远,投中的几率小,就算有人用12个圈投中,也不亏,含泪血赚11块。
更何况,万一遇到头铁的呢?
这玩意儿就像娃娃机,特别是别人投中自己没投中,挫败感会激发该死的胜负欲,容易上头。
陆云道:“如果遇到精明的呢,就套最前排,最容易的?”
“大哥,不怕他们不投,巴不得他们投最前排的。”
陆飞嘿然一笑,露出奸商的笑容。
离得最近的奖品,比妨袜子,也就八毛钱的普通袜,蓝圈10块5个,一个2块,哪怕是20块的红圈,一个1块六。
陆云咋舌,换个打法,利润翻了翻好几番。
“而且,咱们可以用安慰奖,清掉袜子的库存!”萧红梅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趁热打铁,陆飞忙完拍戏,大晚上和萧红梅跑公园,套圈要的是新鲜感和期待感,除非是游乐园,不然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竭泽而渔。
第三天,换到宣艺,第五天就去滨河……
每到一个地方,逗留2天,然后从宣武蹿到相邻的西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兜兜转转。
陆飞会每天记录套中的奖品类型,列个清单,更新奖品库,因为套圈只是玩法,真正吸引人的还是商品。
袜子库存一清空,改进一批泥娃娃、手串等小玩意、小物件,规模越做越大,甚至鸟枪换炮,用上喇叭扩音器,自己不必干吼,吼到嗓子冒烟。
摊子每晚都围着人,人气爆棚。
即便出现一两个欧皇,怎么投怎么有,也毫不心疼,反正世上非酋多,亏不了,因为塑料圈很轻,不要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很难掌握套圈的走向,如果有风,更难掌握。
相当于,把钱几乎白送给陆飞。
emm,就跟原shen抽卡一样,非酋们虽然失去了钱,可收获了快乐。
整整一个暑假,萧红梅投入的400块,最后一清点,靠陆飞的点子,赚回了10642块,搁在八九十年代,妥妥的万元户!
即便是千禧年,家家户户有万为单位计算的存款不再少数,可月入上万,放在2020年,至少是华夏14亿人里的前10%,现在,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什么概念?
如今的猪肉,三四块一斤,大概能买十几头200多斤的猪!就算被打断腿,也能让德国骨科接上10回的骨头。
“怎么就能赚这么多呢?”
陆云满脑子都是小问号,他特么跑长途,累死累活,十几天不着急,也才每月2000多块钱。
“要不你别跑长途了,跟我一起摆摊?”萧红梅柔声相劝,“阿飞,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陆飞举双手双脚赞同。
属于卡车司机“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前开8到10个小时,就能赚120元,比平常的工人工资还要高几倍,现在至少要开16小时以上。
一旦超载,还得罚钱,可不超载,又不赚钱。
陆云纠结不已,“不行,不能辞,万一哪天,套圈圈又像卖袜子,让别人跟风,怎么办?家里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我得替你们兜着底。”
“大哥,甭操心,我的点子有得是,接下来我给你们找有门槛的生意。”
陆飞心里腹诽,全是您前世创业失败的血泪教训,一抓一大把。
他又拿安全说事,“虽然现在路霸没了,可跑长途的出事故的风险大,况且戏一拍完,我就得去复读,晚上要复习,没多少时间能陪嫂子出摊。”
这年头,揣着一千多块在大街上,甭管有事没事,自己都不踏实。
“阿飞说的没错。”萧红梅附和道。
陆云点了点头,细细地打量陆飞,“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
“阿飞肯定行,他只是以前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他聪明得很。”
萧红梅夫妻俩因为摆摊,对陆飞刮目相看。
“那个戏,还要拍多久?”陆云道。
“10天左右吧。”陆飞摸摸下巴,“还得看老天爷脸色,能不能下场雨。”
言出法随,天公作美。
连续晴天了小半个月,终于乌云密布,降下瓢泼大雨,虽然影响自家摆地摊,但剧组就巴巴渴望着。
《17岁的单车》有场雨戏,放普通剧组,工作人员会拿超级粗的水管子,左晃右摆,人工降雨,可剧组不是穷嘛,只能等自然雨。
“都抓紧时间。”王晓帅催促道。
陆飞端着脸盆,举过头顶倒转,装满的水倾泻而下,哗啦一声,淋成像被雨淋成落汤鸡的样子。
小坚失恋了。
大雨淋淋,他站在女友家的门口,看到高媛媛穿着黄色的雨衣,推车出门,立刻堵住她的去路。
之前,跟崔琳争车,觉得车比人重要。
可等把车找回来,被冷落的人却走了。
陆飞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绕高媛媛转圈圈,相顾无言,已经没有相恋时的甜蜜,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让出道来。
就见高媛媛蹬上车,冲不远处打伞的男人骑去,那是她的新男友,他的自行车比自己的拉风,骑着来到自己这个旧男友的面前。
两人对峙,陆飞沉默不语。
男人点上烟抽了一口,笑着把烟放进他的嘴里,仿佛嘲讽失败者:“哥们,车不错。”
话音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陆飞眼神空洞,在镜头里收敛一切的情绪,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像个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傻子。
点燃的烟,被雨水浸湿,燃不起来。
黑灰灰的冷色调,画面黯淡,阴郁,雨蒙蒙的情境,王晓帅看完回放,满意至极,喊道:
“这条过!”
犹如放信号枪,陆飞嗖地跑进杂院,把全身的湿衣服脱掉,换完以后出来,屋里坐满剧组人员。
之前多么渴望雨来,现在就多么渴望雨去。
然而,窗外淋淋沥沥,雨下个不停。
“咦,老唐,你怎么来了?”
陆飞扫视一圈,从人堆里惊异地发现唐大年,编剧如非跟组,一般不会频繁在剧组出现,除非兼着导演要么制片。
否则,剧本从拍摄那刻开始,就跟编剧无关,毕竟华影奉的还是制片厂那套的导演中心制。
唐大年一声不吭地抽闷烟,脸上又沮丧又生气。
“老唐啊,新写的剧本给枪毙了。”副导演无奈地摇头。
陆飞挑挑眉,暗道难怪。
跟今后电影剧本审查不同,在03年电影审查制改革前,报批的不是一个千字文的梗概,而是一个完整的剧本。
审核一旦不过关,毙掉的或许是几年的心血,所以第六代走地下电影,也因为完整的本子,几乎拿不到准生证。
“唉,没辙,先写个电视剧本子吧,养家糊口。”唐大年丢去一根烟,半开玩笑道:“你点子多,怎么样,你给我出个主意,写什么好?”
陆飞接过,把烟在鼻间嗅了嗅:“真请教我?”
“真的,真的,我现在没一点头绪,不知道写什么。”唐大年说。
陆飞眼珠骨碌一转,“我说了,你要看得上,给我挂个署名,文字编剧、剧本策划、剧本编审,随便什么职位都行。”
“你小子!”唐大年知道他要参加艺考,有个编剧署名,绝对是一个加分项。“你先说。”
陆飞琢磨着,压低声音把《不要对陌生人说话》简单地一描述。
唐大年很感兴趣,但转眼摇头:“家暴的题材,我不在行啊。”
“找其他编剧联合呗,总有人感兴趣。”
“诶,是这个理儿,行,我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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