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们走得都太急,顾成姝背着一口玉棺,站在伏牛城的城门口,在一众守城武者和修士的注视下,慢慢转身。
收到掌门传音的城守薛福朝她急急而来,“顾道友,这边请!”
“麻烦薛道友了。”
又是一位姓薛的。
见到满头白发的薛福,顾成姝隐晦的松了一口气。
薛恭前辈的死,她也很遗憾,长辈们难受,她也难受,但是除了这个,她还另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怀疑,这份怀疑,让她的心都莫名的钝痛。
不过,如果薛家是战神殿的附属家族,就算跟她娘有些关系,那肯定也不会那么巧的,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吧?
顾成姝不希望是那份关系,如果是那份关系,她娘……
“给我一间静室就好!”
“好的。”
薛福先看了一眼她背的玉棺。
西传界被尸傀害得太惨,已经很多年都不见棺材了,所有死了的修士或者凡人,不管身份如何,都是火葬。
如果不是掌门亲自传音,还要求他以最大规格招待这位顾道友,只凭她背着的这个玉棺,他都不能让她进城。
“道友随我这边来。”
城守府就在不远的地方,一间静室而已。
薛福正要亲自领她过去,北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鼓响,他的面色一变,“来人,领顾道友去静室。”
喊了人,他又转向顾成姝,“有月诡攻城,薛某要先走一步,城守府东厢十二间,随道友自选。”
“知道了,您先去忙吧!”
话音刚落,薛福就匆匆离开。
顾成姝注意到,城墙上原本放松的人,现在一个个的全都绷直了身体,已经进入战备状态。
但是,他们进入战备状态又如何呢?
十个人里,只有一个炼气修士。
顾成姝有注意到,这里的修士年纪大都偏大,很明显的青黄不接。
不知道整个战神殿的外城都是如此,还是因为这里处于战神殿与前线各城的中间部位,平时没有太多战事,所以人员配给要差些。
顾成姝希望是后者。
她背着棺,跟引路的侍者进到东厢,就随意进了一间稍为宽大的房间。
“顾仙子,这玉棺……您要不要放其他房间?”
“不必!”
顾成姝摇头,“我要给这位前辈念几卷经文,你有事,自去忙吧!”
隔了这么多年,虽然超度可能早就没用,但是,遇到了,总要给这位前辈念几卷,尽尽她的心力。
“是!”
侍者躬身退下,顾成姝在记忆里找了找,选了《太上救苦经》,这是道门济幽度亡类的道经,在度亡道场中常用。经以五言韵文写成,赞颂太乙救苦天尊拔众生脱离迷途,超出三界;称众生若能悟得虚空,超出万象,即得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
虽然可能做不到,但多念念,前辈有灵,也许就知道,他们已经查出灵脉萎缩的原因,战神殿,乃至整个西传界,都会慢慢的好起来。
在顾成姝看来,后者对这位薛前辈可能更重要。
“尔时,救苦天尊: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
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诵罪福句,万遍心垢清。
尔时,飞天神王,及诸天仙众,说是诵毕,稽首天尊,奉辞而退。”
身处这样的世界,除了努力,除了奋起反抗,没有其他的路能走。
这条路上,白骨累累……
顾成姝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让心也平缓,不要去担心她暂时够不着的,可是,此时的她灵力虽然没有恢复,神识却一直都在,城墙上的武者,有的连半灵阶的尸傀都无法认出,短短时间,东门这一段已经被抬下去十多人。
几个炼气修士在疲于奔命,他们努力的用各种法术,或藤蔓缠一点,或水淋一点,或火熏一点,给冲上城墙的月诡做记号,让武者配合他们杀冲上城墙的月诡,这真是……
顾成姝知道,他们这么累,主要是因为,修为太低,哪怕用上火系法术,也因为灵力不继,威力太差,而无法杀了她一掌就能拍扁的东西。
“快,快点火。”
刚刚招待她的侍者带着民众搬运木柴,撒上火油,一把点着。
顾成姝发现,东门的火点头了,其他三门的火也点着了。
可能是因为这四处熊熊火堆太过炽热,那些半灵阶的月诡,到底没有之前对付凡人的神勇,不管是动作,还是闪避,似乎都慢了些。
但柴火的火力有限,这样打根本不能持久。更何况,城外还有好些正往这里赶的半灵阶月诡,今晚……,对伏牛城来说,还是一个劫。
顾成姝把神识集中到北门方向,那里的城守薛福被一个铜尸两个三阶月诡围着,根本无法腾出手,救援其他。
“前辈,我去帮您杀敌可好?”
顾成姝的经文念不下去了,“外面的那些个东西,在您看来,应该比我正在念的《太上救苦经》更得您喜欢吧!”
躬身一礼,璇玑剑拿到了手上,她正要出门,一个侍者匆匆冲了进来,“顾仙子,外面危险,您跟我从地道走吧!”
什么?
顾成姝呆了。
她是修士好吧?
虽然灵力还未恢复,可几番洗髓,几番锻体,怎么着也比那些武者强。
“城主令,有危险,不惜一切,也要先保证您的安全,您快随我走吧!”
“……让我当逃兵?”顾成姝怒了,“他是看不起谁呢?”
说话间,脚间轻踢,玉棺离地三尺,掌间劲力一送,玉棺呼的冲出房间,直直的立在了院中,“前辈,我去帮您杀敌。”
正在此时,城外四方,齐齐响起尸傀的吼叫。
“顾仙子!”
侍者不顾一切,冲到她的前面,“听到没有?是铜尸,至少四具铜尸。”他的眼睛都是红的,“指挥的一定是落森王手下的堂主,我们伏牛城完了,趁着现在,能逃多少是多少啊!”
“山清、水秀,把它们的头,给我拧过来。”
神识中,白衣白袍的修士,正摇着扇子,带着上百尸傀往东门而来。
其中两个更厉害的,应该是铜尸的尸傀,就要跳上城墙。
它们一旦上来,守在墙上的武者和修士,肯定一个都活不了。
顾成姝没时间跟这侍者废话,拍向隐在挎包中的尸袋,“一个都不要放过。”
“吼吼~”
山清和水秀在侍者目瞪口呆中,连着几闪,冲向城墙。
他们后发先至,把就要跳上来的两个铜尸,一个一掌拍成泥,一个一拳捣碎胸,生生的把对方的尸珠,都捶出了老远。
“愣着干什么?”
顾成姝声音严厉,“陪我上去杀敌!”
“啊?是是!”
侍者连忙跟上。
能保住伏牛城,谁会当逃兵?
他紧紧跟上顾成姝,甫一上城墙,就见人家拎着一把细剑,朝他看不透月诡的地方,连连出手。
“啊啊啊……”
月诡尖利的惨叫,在其细剑走过之后传出,似乎每一剑,都有一个半灵阶的月诡陨命。
侍者的心定了定,果然在惨叫声中,看到一个又一个影子现出来,好像皮一样的漏了气,摔落地上的时候,落下细细如沙的小核。
这?
伏牛城稳了。
侍者拎着自己的剑,朝左前方勐的挥出,一头半灵阶的月诡‘啊’的一声惨叫,也露出了身形,不过,他显然没有刺到它的致命之处,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两手一张,爪子上的指甲好像钢甲一般,在幽蓝的月色下,显得异常冰冷。
“杀!”
又是一剑,却是他旁边的武者,勐的噼出一刀。
伏牛城,离前线几城还有六百多里,平常只有零星的半灵阶,或者一阶月诡攻城,虽然偶有伤亡,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凶险。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侍者都不知道,从哪来这么多半灵阶的月诡。
更何况,还有余白衣,余堂主的尸傀大军,他们是怎么跑到他们这里来的?
城墙上的修士、武者,原本见到余白衣的时候,还以为完了呢,没想到转个眼,余白衣和他的尸傀大军,还没到跟前,就被同样算是尸傀的两个厉害道尸,杀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真……真是太好了。
以为自己要完了的薛福心下大定,掌上火力一涌,犹如一个火掌狠狠拍向想要逃的三阶月诡,“啊啊……”
“顾道友,抓活的余白衣。”
今天不对劲。
薛福怀疑,可能与这位顾道友有关,也有可能与匆匆离开的掌门有关。
但不管是哪一个,身为城守,他都要问一问。
问问余白衣,他是怎么来的,问清楚,他在牛头山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水秀!抓活的。”
顾成姝一剑把发现不对,同样想逃的一只一阶月诡噼成晶沙,又没有犹豫的掷出,替重伤躺在地上的武者,挡了一记爪功。
没有灵力,这些半灵阶,一阶的月诡,也只能被她像砍菜切瓜一样,杀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半晌后,城墙上的战斗彻底结束,没有受伤的武者在打扫月诡留下的晶沙,这些东西,对修士无用,对他们却是难得的财富。
晶沙可以提升武器的品质,放入的越多,越厉害。
还可以由炼药师炼成洗髓液,二十岁以下的武者多泡泡,强筋健骨。
伏牛城的武者,只在六十多年前见过这么多的晶沙,那一年,伏牛城十室四空,还是战神殿的高人来援,才保住城。
但那些高人,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巡视四方,他们平时,听说都是闭关修炼的。
今天……
几个武者偷偷打量帮他们扭转战局的顾仙子。
“今天真是多谢道友了。”
余白衣跑了,在那么厉害的银尸手上跑了,薛福的脸色,都快跟他的头发一比了,“道友与我家掌门同来,敢问,是牛头山出了什么事吗?”
他从前线回伏牛城养老,可今天,是养老的吗?
牛头山那里先有地动,后来,灵气翻涌。
“我家掌门要去哪里?道友……从何而来?”
掌门给他的命令是,如有危险,不惜一切也要先保证她的安全。
薛福心中,有太多疑问了。
“牛头山的事,我不方便说。”
顾成姝直言。
她总不能说,你家的前任掌门找到了。
更不能说,今天借着牛头山,狠坑了魔神一把。
这事,就算要传出去,也不该由她来传。
“至于虞掌门要到什么地方去,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顾成姝揉了揉额。
太岁在被追杀呢。
说完全不担心,那是假的。
但这事,说给薛福听,又能如何?
他比她还不如。
真要知道了,传出去……,底层修士只会惊慌,于大局无利不说,还有可能被藏在暗处的诡修所趁。
“至于我……”
顾成姝顿了顿,“回答道友之前,可以先问道友两个问题吗?”
“你问!”
薛福自觉她的身份不会低,要不然,掌门不会说那样的话。
“说起来,薛道友已经是我认识的战神殿第三位薛姓道友了,敢问薛道友,薛家是战神殿的附属家族吗?”
薛福:“……”
他的面容有些悲凄,“薛家是战神殿的附属家族,曾经……很强大,前任掌门人甚至是我们薛家的人,但是掌门失踪,魂火熄灭,薛家人寻了很久,始终没有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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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了,薛家已经烟消云散。真正的薛家人……伸出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着。”
他也是薛家人,但他要死了。
薛福按下眼中就要升腾的水气,“道友不是我们西传界的修士吧?”
西传界的修士,应该知道他们薛家快没人了。
“你应该是赶巧,才连遇我们姓薛的人。”
薛福转向顾成姝,“不知前面的两个,叫什么名字,或许我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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