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理由,区区一块领地不能成为我们眼睁睁看着您走向死亡的理由。如果您铁了心要留下来,那我们也不愿灰溜溜的独活!”
夏尔从未见过自己的长妹如此生气过。
她的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得就像刚刚大病过一场,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年轻人下意识的放松了自己口吻:“雪迩法,不要任性,你的妹妹们还在旁边看着呢。”
银发的少女气极反笑:“任性?到底是谁在任性!您还记得您有几个妹妹呢!”
她拉扯过呆滞的法娜与希莉丝:“请您睁开眼睛看看吧,她们一个才刚成年,一个才十二岁!看看吧,您打算抛下我们,自己去干些什么样的蠢事!”
“所以这一切都要靠你了。”
夏尔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冷静的道:“从听到皇室要做下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坚定了一直以来的一个想法:权贵,不能信任。”
“他们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舍弃十数万人,总有一天就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舍弃掉我们,我们与那些平民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我可不想有一天挂起虚伪的笑容,将你们送上婚车,出嫁给蠢货、有十几个情妇的贵族或者老头子。”
“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偏偏您觉得自己能闯出一条新的道路呢?”因愤怒而越发失去力气的少女摇了摇头,痛心的问道。
夏尔没有说话,直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把短管手枪,沉默着上好铅弹与火药,眼睛也不眨的射碎了二楼的一盏吊灯。
突入其来的响声就像冬日的雷霆一样惊鸿而过,这使得少女们的脸色越发惨白,夏尔指着自己手中的工程学造物介绍道:
“本来打算过些时候送给你们一人一把防身用,现在正好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雪迩法,工程学从来不是只能运用在生活琐事上,当我需要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件足以扼制甚至击退魔潮的利器。”
雪迩法没有被这件恍若雷霆的武器击倒,她甚至惨笑出了声:
“您打算凭武力击退魔潮?这简直,简直就是荒谬!”
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从哪来的信心,居然妄图做到传说中的圣贤也很难做到的伟业,历史上那些试图做到同样事情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以一敌百的英雄,可最终的结局都不过是变成了冢中枯骨。
“不,当然不。”夏尔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这件工具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只需要几个小时的训练,就算是妇女与儿童都能够轻易的发挥出一名弓箭手的作用。我已经有了领地,也不缺财富,被皇室所舍弃的十数万人民唾手可得,可我还缺一样东西……”
缪兰小姐选择在这个时候加入了对话,替夏尔说出了后面那个词语:
“时间。”
“雪迩法小姐,有了这么多前例,您应该更相信您的兄长,至少在工程学上应当如此。既然您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挡不住夏尔阁下的道路,为何不想想您能做些什么呢?”
“作为修佩罗斯家族的一员,我深信,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
雪迩法摇摇欲坠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
布拉索的这处贵族庄园只热闹了一个下午便复归了安静。
修佩罗斯家族的人们匆匆的架好马车,来不及享受盛大的庆典与节日的欢快气氛,便灰溜溜的逃回了黑夜笼罩的来时路途。
夏尔难得的独享了一架马车,仍在气头上的几位贵族少女拒绝与他同乘,冷着脸同去了后面那一辆,好在他忠心的女仆长后脚便跟了上来,不至于使夏尔一个人对着车窗外发呆。
年轻人扫视了缪兰小姐一眼,想了想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苦笑道:
“您这样说的话,会让雪迩法走入极端的,为了帮上忙她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不得不去奉承那位公主殿下。”
“但不这样说的话,除非您将她们留下来,让她们亲眼见证到火枪在对抗魔潮中的压倒性作用,是说服不了他们的。”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骄傲。”
缪兰小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位博学的诗人。
从车窗潜进来的风撩动着女士的灰发,褪去严肃的面孔之后,那双宁静的眸子有着说不出的温和。
夏尔突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凡人,即使已经坚定决心不再逃避问题,可在面对足以影响一生命运的大事件面前,他还是会犹豫。
尽管在说出那番话后夏尔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能从他人的身上收获到支持与信任,这样的感觉仍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幸运。
“这片大地很多时候都是风平浪静的,只有在准备吃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峥嵘。我也想过成为一个深思熟虑的人,可惜往往没有这样的时间与机会。”
夏尔淡淡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倒笑出声来:
“缪兰小姐,我在想……如果丧讯传来的那个晚上我能够更果断一些,就像是书中那些人物一样毫不犹豫。那么现在我应该正站在领地的城墙上,一边盘算着财政,一边指挥着领民训练。”
“您在后悔?”
“我只是在想,另一条道路是否会比现在更好。当然,我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走上那样的道路,我会舍弃掉很多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这边一点点。”
说到最后,夏尔的语气竟有些像是街上的无赖似的惫懒,灰发的女士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您比绝大多数人都做得要好了。”
“我觉得还可以更好……因为我想起来,我还曾见证过一段伟大的历史。”
夏尔仰起了头。
缪兰小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听到自己的主人哼起了一首从未听过的歌。
那旋律是如此的缥缈,与她所见所学的任何种族的语言都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那旋律却又如此的奇特:
工人、学生、军人、教师,仿佛任何人都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却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其中既有钢铁撞击的铿锵,也有一望无际的稻田,有火枪的激鸣穿透耳膜,最终又化作大江大河的回响。
夏尔睁开了眼睛。
“我准备好了。”年轻人这样道。
他手背上的烙印默默的回应着,流淌出如星如砂的赤色光芒,应和着纯黑色的眼眸,像是在黑夜中燃起了一团令人畏惧的火焰。
ps:今天有事怕赶不回来,提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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