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铺生产队村口,已经盖好了一座用青砖红瓦砌的院落。
这一片厂房,整体呈现出一个“凹”字型。
罗旋一回到生产队里,见状不由直呼“好家伙”!
这倒不仅仅是罗旋讶异于,这座院落修建速度之快、修建的质量之好。
而且用来盖这个院落,它所用的建材,都足以让罗旋惊掉下巴了:只见这种用来砌墙的砖,一块块个头巨大、整体成县出一种青灰色。
——这哪是现代的建材啊?
这踏马分明就是古砖!
原来,
那个在脂米县城里,活动能量巨大的高飞。
他竟然把县里拆掉的、古银州城城墙上的砖,给通通买了过来,用来修建这种化妆品厂。
古银州城,历史悠久。
为了给县城的现代化建设让路,所以以前看起来,高大巍峨的古银州城墙。
如今它已经变成了阻碍城市建设的碍脚石、已经严重制约了县城规模的扩张。
因此县里面,就拆掉了一部分城墙,以便给县城建设腾出足够的发展空间。
而拆下来这些城墙砖,县城里的公家单位,他们喜欢用红砖,红彤彤、新簇簇,看起来喜洋洋的。
这些灰不拉几的城墙砖,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倒是不嫌弃这些青砖...问题是,他们可以用石头修建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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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直接在土崖下,用一把锄头、一把铁锹,就能挖出来几口真正的土窑洞。
那又干嘛还花那么多的钱,去买这些砖呢?
见罗旋吃惊,高飞满是谨慎的问:“怎么样?用这个砖盖的厂房,你还满意吗?”
罗旋点点头:“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不说秦砖汉瓦吧,这些砖块,最少也是明清时期的...都是宝贝呀。”
“嘿嘿,只要你满意就好。”
高飞挠挠头,“宝贝啥呀?在我们这边,谁家用来喂猪的石槽,最少恐怕也是明清时候的。
说不定一个用来给鸡喂水的石臼,都有可能是秦汉时期的...这有啥稀罕的?”
对于这一点,高飞倒是没说假:塞北人喜欢积攒东西,这边的珍贵文物确实不少。
就连他们用来挂夏门帘的坠子,多半都是铜钱。
其中有一部分,很有可能就是五铢钱、或者是刀币之类的珍贵玩意儿。
塞北一带,自古以来都是古战场。
古代的名将像什么王翦、蒙恬、杨家将、韩世忠...都曾在塞北这疙瘩征战沙场、血染战袍过。
别人看不上的青砖,在罗旋眼里却是宝贝:
用这种青砖砌成的墙,平整大气,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等罗旋走进大门,对于整个院子里,用“三合土”打理的平平整整的处理方式,很是满意。
高飞一直陪同在罗旋的身边,细心察言观色。
他看见罗旋脸上笑意盎然,不由开口解释道:“由于我考虑到,这里是生产化妆品的工厂。所以我首要注重的一点,就是整洁!
整个工厂里,绝对不能乱七八糟的、必须要宽敞明亮。
所以我才选择多费点钱,把院子给硬化了一遍,并且给墙上都装上明亮的玻璃窗。
这样子做,效果好是好,就是比较费钱...”
“多花点钱不怕。”
罗旋笑道:“这就相当于开店搞装修,前期投入虽然说大了一些。可相应来说,里面的商品价值,也能给人一种物有所值的感觉。”
等走到宽敞明亮的厂房之中,
罗旋这才真正对高飞这个人,开始刮目相看了:只见宽敞明亮的厂房之中。
已经用石灰刮白过。
而且在距离地面、足足有1米2高的整个范围内,高飞都细心的用松木薄板,做了一圈墙裙。
这种装修,若是搁在私人家里,已经很过时了。
但是在这种长方形的、空间巨大的生产车间里面,使用实木来做墙裙,然后再刷上清漆。
会跟人一种非常干净、整洁的视觉效果。
对于自己出去,来来回回还不足10天。
高飞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把一片厂房,给迅速的修建完毕的这种速度和效率,罗旋还是感到非常惊讶的。
要做到这一点。
除了高飞在县府里面上班,办起事来,会事半功倍之外。
和他个人的整体规划、调度、统筹能力也是密不可分的。
高飞是本地人,他去各个部门办事的时候,确实效率很高。
在那里面办事,有三个层次:公事、私事、家务事。
如果公事公办,那就耗时耗力了。如果能掺和到对方的私事当中去,那啥都好“研究研究”。
可如果就像高飞那样,与各个部门的领导都是他二舅、三姨、四大爷的话...
那啥事儿,都不是事。
就相当于罗旋自己在红星公社,要想办什么事情的话,只需要把意图给对方讲明。
接下来的锁碎事情,自然有别人会去帮忙跑腿。
但即便如此,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盖好十几间厂房,这些成果和高飞他自身的统筹能力,也是密不可分的...
——这是一个办事能力,超强的人才啊!
高飞开口问:“罗旋同志,如果你对厂房的建设还算满意的话,那我就去给脂米县建筑服务社,写一个《工程验收回执单》?”
罗旋笑道:“他们修建速度这么的快,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哦,对了,这个工程款的事情...”
高飞嘿嘿直笑:“工程款的事情,先不急。你也知道的,都是公家单位...他们也不怕谁赖他们的债。”
国营单位旱涝保收。
应收账款,如果只要有信得过的人打个招呼,那是可以拖欠一阵子再说的。
高飞刚才的话里面,还有一句没说明:像建筑服务社这种单位,他们的催款意识不强。
即使把货款收回去了,他们也得不到半文钱的奖金。
若是遇到催收困难、到最后他们想方设法的、把工程款给拿回去了的话...反而,还有一点奖励!
这就相当于没有困难,就要创造困难。
谁要是最终能把创造出来的困难,给解决了,那白事也能当喜事办...
罗旋缺钱。
恰好又遇到人家公家单位,不着急!这等好事,在这个时期真还屡见不鲜。
——前提是:上面得有人。
自己这一阵子到处撒钱,手头上确实有点儿拮据。
好在先前在窦家畔煤矿的时候,从保险箱里拿出来一笔钱。
但现阶段,罗旋还不想动用那笔资金:接下来购买原材料、从上海日化那边调集散装洗发水、护发素。
再加上,
紧接着化妆品厂马上就要向整个驼城地区、和下属12个县的供销社,进行全面的铺货。
到时候所需要的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
“工程款的事情先不急。至于说他们修建的速度很快,其实也没啥出奇的。咱们这个化妆品厂,本身工程就不大。”
高飞开口道:“再加上新年过后,建筑服务社也没多少工程开工。
所以他们调集精兵强将,过来抢修这处厂房。完工的速度要快一些,这也没啥稀奇的。”
没啥稀奇?
那是因为有高飞你这个在县府里上班、而且你四大爷还是“歌委会”副主任的人出面。
换成别人的话,建筑服务社那帮老爷,试试他们会不会给他弄的这么快?!
“其实我这并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张晓丽。”
高飞呵呵笑:“我现在是‘对口扶贫下层干部’,定点帮扶你们十里铺生产队。所以对于生产队里的事情,我才有这么上心。”
现在脂米县里所有的年轻干部,他们肩膀上都肩负着一个“对口扶贫下沉干部”的任务。
这也是以后,衡量提拔他们的一个重要标准。
谁要是对口帮扶的那个生产队,扶贫工作成绩突出的话,那位帮扶干部以后就能坐上火箭。
反之亦然:
对于那些没干出成绩来的人,就会被真正的“下沉”到公社里去、到最基层的部门去工作。
罗旋问他:“按照你的活动能量来看,脂米县下属的公社,你完全可以挑挑拣拣、自由选择的。
你干嘛不选官庄生产队,为什么要来十里铺生产队蹲点?”
“因为我看好十里铺生产队的未来。”
高飞笑道:“其实官庄生产队,别看他现在闹得欢。等到无定河发起彪来,就靠那两条土坝,能顶得住?”
罗旋皱眉:“能够预料到这个结果的,人多不多?”
“多。”
高飞难得叹口气,“可大家心里,都揣着明白装湖涂...其中的原因你肯定懂的。”
罗旋无语:眼睁睁的看着官庄生产队的干部社员们,一步步的走进泥潭。
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句理智的声音,来提醒他们...
没办法。
其实官庄生产队的干部群众当中,也有人并不看好,他们那种拦河筑坝的结局。
对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他们晓得。对于今日他们干的活儿都是无用功,他们也晓得。
可大家就是不说!
其中的原因,其实谁都懂:基调已经定下来了,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唱反调?
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就像某个“农业生产先进经验宣讲团”。
他们在农业生产当中,积极改造当地的坡地、使其变成梯田。
结果当地的农业亩产量,从以前的160斤增长到了280斤。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对于这一点,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
但后来,他们被上级派到其他地方去,向兄弟县市的生产队,传授他们的先进经验的时候,慢慢的就变了味儿了:
亩产量从160斤增长到280斤?
或许有些别的生产队,因为他们在地理条件比较好、水利设施也比较齐备。
所以这280斤的亩产量,在别的那些生产队社员的眼中,真没啥值得稀奇的。
这哪成啊?
别人听了都不觉得有啥稀奇、更不会感动...这完全不利于树立典型嘛!
于是这个宣讲团,他们最终的亩产量就从280斤变成了320斤,380斤,450、580...
要不是因为有地心引力限制的话...哼!
接下来高飞和罗旋,又探讨了一下办理各种手续的问题。
随后高飞便告辞而去,“我先回县里去了。在临走之前,我得以权谋私一下下。”
罗旋开口道:“除了别提钱,其它的都好说。”
“我借一下生产队里的拖拉机、再借用一位拖拉机手。”
高飞笑道:“张晓丽她‘农转非’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十里铺公社畜牧站,给张晓丽安排了一间宿舍,她说今天就搬过去住。”
张晓丽是农村户口,后来转为了学生口粮。
这种学生粮食关系,是介于农业户口、和城镇户口的之间的,一种特殊存在。
可以说:这种粮食关系,往前一步是人生,退后一步是黄昏。
要是能够分配到工作的话,从此就能改变人生的轨迹,成为一位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如果分配不到工作、被打回原形的话,那就只能回农村里去修地球了。
张晓丽家里,并没什么过硬的靠山,但她的学历可以:好歹也是堂堂堂的中专生。
原本按照政策,等到张晓丽从畜牧技术学校毕业之后,上级是会负责包分配工作的。
只可惜,现在停课了。
所以张晓丽分配工作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就没什么着落了。
现在有了地头蛇高飞帮忙,张晓丽这才如愿以偿的、顺利进入了畜牧系统工作。
罗旋猜的出来:让张晓丽在十里铺公社畜牧站上班,这只不过是一种过渡安排而已。
相信用不了半年,她就会被调到县畜牧局里面去。
甚至是跨部门、被安排进别的系统去工作,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张晓丽走了。
苗美莎在塞北实在是呆不惯,她也回寮挝县去了。如今这个知青安置点里,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漫漫长夜,寂寞空虚冷。
罗旋把简腾、陈小白暂时安顿在饭店里帮忙、住宿。
回到自个儿的窑洞,罗旋连饭也懒得做了,就那么和衣躺在床上,仔细回想自己在窦家畔煤矿的点点滴滴。
仔细推敲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到底有没有什么疏漏?
要知道,蒙古包那一把火,铁定是会被仔细调查的。
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才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忽地听到窑洞外面,传来窦建德、和官庄生产队队长的吵闹声:“你个娘板子,得瑟啥呢?”
官庄生产队队长笑道:“嘿嘿,你哒哒就得瑟了咋地?每一次开会你都上台。
你哒哒我也上台...只不过老子是戴红花。
你个灰葛炮,却是挨批评、做检讨...哈哈哈,你哒哒我心里就是痛快!”
窦建德敦厚,很少能看得见他气急败坏的时候。
如今他竟然对着官庄生产队的队长,破口大骂。
罗旋不由皱眉:这又是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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