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踩在了砚台上,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倾倒。
他猛然向前发力,极力控制着平衡,最终站稳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徐志穹,嗤笑一声道:“好个蠢人,年纪轻轻,非把性命送到你爷爷手上,我……”
话说一半,老何觉得自己声音不对。
他想清清喉咙,发现自己的气息也不对。
他好像没有气息。
他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两个老秦。
一个老秦站在案几旁边,依旧伸着手。
另一个老秦站在囚室门口,神情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老秦,你这是怎么……”
老秦指了指地面,老何一低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
踩中砚台的一刻,老何已经摔倒了,勉强站稳的,不是他的身体,是他的魂魄。
他看着徐志穹,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想冲上去拼命,徐志穹摘了他的罪业。
那根漆黑的犄角,仿佛带着强大的引力,老何的魂魄瞬间扭曲,被吸进了犄角里边。
老秦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跪在地上给徐志穹磕头。
其实无论他做什么事情,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的罪业六寸八,徐志穹没有怜惜他的可能。
经过多次战斗的积累,徐志穹总结了一条法则,想求速胜,不是比谁出手快,而是看谁准备的充分。
用针对性的准备,最大程度削弱对方的优势,是速胜的法门。
杀道的优势在于防御力,徐志穹如果凭借速度优势和对方硬钢,反而等于放弃了速胜的机会。
但徐志穹把善于偷袭的优势,和砚台的强大威力结合了起来,就达到了速胜的效果。
摘了老秦的罪业,收了老秦的魂魄,徐志穹来到囚室门口,他没有四下翻找钥匙,而是用星铁戟直接劈断了门上的铁锁。
时间紧迫,他必须加快速度。
包怀洛、章世锋和陈征明还在酒肆闹事,凭他们三个的修为,能闹个天翻地覆。
但凭他们三个的胆量,他们随时有跑回罚恶司的可能。
徐志穹迅速推开大门,进了囚室,看到了那躺在草席上的中年男子。
“录王,我带你回府了。”
中年男子目视着徐志穹,满脸都是恐惧。
他能张嘴,但是不能说话。
他双手能动,但是不能写字。
他被封窍了,但封的并不完全。
这就是真正的录王,洪振康,
洪振康满脸悚惧的看着徐志穹,他不明白回府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徐志穹是来杀他的,想要把他送到阴曹地府。
看到徐志穹正在地上写写画画,洪振康想趁机逃出囚室。
徐志穹布置好了法阵,顺手把洪振康抓会来,用点药粉让他睡过去,利用法阵把他带出了宅院。
从法阵里出来,徐志穹来到了酒肆附近。
酒肆里打斗声不断,不时有图努人飞出来,重重摔在大街上。
还行,他们没逃走,虽然他们三个不敢承认自己是千乘人,但至少还有反抗的勇气。
徐志穹还需要他们拖延一段时间,他得先想办法把洪振康带到城外。
大街上走来一辆马车,看到轿厢和车轴的规格,看着像个四品官的车子。
等徐志穹进了马车里一看,原来只是个通判。
出了神临城,所有的地方官员都会主动提升自己的待遇规格,尤以边陲之地最为明显。
黑鹿城的知府,平时坐二品京官的轿子,六品的通判,做四品的马车,在地方官看来,这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可徐志穹觉得这不合理:“逾越礼制,你该当何罪?”
通判不敢作声,他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的车厢。
他想呼喊一声,徐志穹把鸳鸯刃架在了他脖子上:“现在我判你向南发配一千八百里,你先让马夫出城。”
通判看着徐志穹,目光如炬,毫无惧色:“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贼人,本官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莫说你就这一把刀,就是刀山火海摆在面前,本官有神君庇佑,绝不会有丝毫畏惧,我劝你迷途知返,好自为之,现在就把刀放下,本官或可既往不咎……”
徐志穹在这位通判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口子不长,也不深,但这位通判当场落泪了。
他冲着车厢外的车夫喊道:“快,出城!本官另有要事!”
这位知府号称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他怕疼。
车夫依旧向前赶车,他听不见车厢里的声音,整个车厢都被徐志穹用法阵封闭了。
徐志穹解除了车厢里的法阵,让通判再喊一次。
通判又喊了一遍,车夫一听出城,当即停下了马车。
适才鲁杨送来消息,有人在德胜酒肆闹事,通判大人是来平事的。
而今马上就要到酒肆了,为什么通判大人又要出城?
而且出城这个概念,对车夫来说明显太模糊。
黑鹿城大了,城门就有四个,你说出城,该从哪出呢?
“大人,您要去哪?”
通判看向了徐志穹。
徐志穹压低声音道:“适才不是说了,向南发配一千八百里,从南门出城。”
通判吩咐车夫去南门,车夫赶着马车去了南门,守门的军士正在朝过往的百姓收过路钱,一个人两文。
有一名年轻军士,昨日刚刚入伍,此前都在村里种田,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村子的里长和锦绣笔吏。
这是他第一次在城门当值,此前没见过官家的马车,上前就要把马车拦下收钱。
旁边有个老兵,刚拦下来一辆牛车,冲着赶车的老翁喊道:“你特么聋了?老子让你停车,你特么听不见?你给我从车上滚下来,连人带车,一共五文钱!”
老翁想争辩一句:“军爷,以前进城都是三文……”
“还特么话多!”老兵上前抽了老翁一鞭子,老翁不敢说话,赶紧掏了五文钱。
新兵有样学样,上前拦住通判的马车,喊一声道:“停车!从车上滚下来!车上有多少人,给我按人头……”
话没说完,只见车夫抡起马鞭,直接抽在了这新兵的脸上。
新兵含着眼泪道:“你怎么打人?”
老兵一回头,看是通判的马车,赶紧吩咐放行。
新兵还在那流泪,老兵回头又是一鞭子:“瞎了你狗眼,不认识官车么?”
车夫赶着马车,一路向南走了二十多里,天已经黑了,车夫问了一声:“大人,咱们这到底是去哪?”
车厢里没回应。
车夫停了车,回过身,又问了几遍。
车厢里还是没动静。
他小心翼翼挑开了门帘,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的他头皮发麻。
车厢里没有人,通判大人不知去了何处。
……
酒肆里,包怀洛、章世锋、陈征明还在闹事,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图奴。
他们没胆量承认自己是千乘人,但在公输姑娘面前,打架的胆量还是有的。
鲁德胜带着几十名伙计,只能在一旁无奈的看着。
如果是本地人来闹事,鲁德胜早就要了他们的命。
可无论宣人还是图努人,他们都是外邦的大人,鲁德胜谁也不敢伤了,这事他不敢插手。
“去请孙通判了么?”鲁德胜瞪了鲁杨一眼。
鲁杨连连点头道:“老爷,早就去请了,通判大人应该到了才对。”
鲁德胜一跺脚:“去请同知大人吧,快!”
陈征明抓住一个图奴人,正摁在地上爆锤,忽觉胸前拍画一阵颤动。
他拿出拍画一看,画上的娃娃笑了,这证明马长史已经得手了。
他冲着包怀洛和章世锋递了眼色,三人带上公输晏,回了罚恶司。
公输晏这个委屈:“我还想带两坛子酒和一只猪肘子回来的,你们着什么急?”
他们四个回了罚恶司,但徐志穹回不去。
洪振康若是去了罚恶司,眨眼之间就会被阴气呛死。
这位孙通判不认识洪振康,也不认识徐志穹,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和官帽,冲着徐志穹喝道:“本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们饶本官一命,本官给你们银子,你们开个价钱就是,我劝你们千万不要执迷不悟!”
徐志穹笑道:“你确实该给银子,要你十万两都不算多。”
“十万两!”孙通判咬咬牙,还真有那么一点心疼。
徐志穹拍了拍孙通判的脸颊:“你可别心疼,你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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