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生城,皇宫之中。
墨迟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阳环公主、东建王肃光、南晓王刻军和南信君录康。
这几位,是皇室之中势力最大的人物,他们在各自的府邸里,被关了整整三天。
所有人都知道墨迟的意图,但阳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墨迟,你到底是何用心?”
墨迟轻叹一声道:“姑母,小侄一片心意,都为了大郁,但是咱们王室之中,却出了勾结外敌的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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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墨迟看向了辈分最大的肃光。
肃光神色澹然,他已经料到了这一刻。
刻军和录康神情紧张,肃光要是死了,他们也难得善终。
阳环笑了,原来墨迟是要惩治叛徒。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阳环看着肃光道,“叔父,有传闻,说你和蛊族有来往。”
墨迟笑道:“可不止传闻这么简单。”
他已经拿到了肃光暗中勾结蛊族的书信,书信提及了刻军和录康。
但他并不急着把书信拿出来。
肃光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一生经历了不少风浪,自觉看透了眼前的局面,也就不再做无谓的辩解:“我认!我和蛊族通过书信,我想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阳环怒道:“你在皇室辈分最高,说出这种话,却不知羞耻?”
“羞耻?”肃光冷笑一声,“我为求一条生路,卖了我这张老脸,你兄长业关也是为了一条生路,却把整个大郁都抛却了,你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业关,是郁显皇的名字。
阳环喝道:“老贼,休得胡言,我皇兄到战场上与蛊族厮杀去了!”
肃光放声大笑:“墨迟刚从战场回来,你且听他说句话,问问他,在战场上看没看到他父皇?”
阳环看向了墨迟,墨迟没有作声。
这多天来没见到皇兄,阳环以为他还在前线作战,而今看来,有些传闻可能是真的。
不,不可能是真的,阳环信得过皇兄的血性。
“老贼,污蔑国君,你可知是何罪责?”
“我污蔑他?”肃光摇头笑道,“千浪郡是我封地,千浪郡守亲眼看着业关乘船出海,这事还能有假?”
阳环道:“老贼,今当将你舌头割了,将你枭首于城门,再把你一家老小曝尸于城外!”
刻军在旁喝道:“阳环!你既说业关出战去了,且问问前线将士,有谁见过他?你且把他找来,咱们当面对质。”
“好个恶贼,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搬弄是非,墨迟,赶紧将这几个逆贼拿下,押入大牢,等候皇兄处置!”
墨迟一语不发。
阳环和肃光、刻军依旧在争吵。
刻军的儿子录康也不说话,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审视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争吵很激烈,肃光很老道,说话之间,总带着笑意。
他的父亲很紧张,说话声音很大,但语调有些颤抖。
阳环很激动,她不想讲证据,只想撒泼,就算她知道皇帝真的逃走了,也不可能承认。
肃光有证人,千浪郡守可以证明皇帝真的逃走了。
看着肃光从容澹然的神情,貌似他能争得赢。
可争赢了有用么?
就算证明皇帝真的逃走了,逃去夜郎国了,这有用么?
现在他们都背着通敌的死罪,肃光自己都认了。
录康现在只想活命,就算证明皇帝真的逃走了,他能脱罪么?他能活下来么?
这场争吵没有任何意义,肃光只是在做无谓的抵抗。
他的视线从争吵的三人身上,移到了墨迟身上。
看着墨迟微微上扬的嘴角,录康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皇,皇帝……”录康壮足了胆子,终于开口了,“皇帝逃走了,就不再是皇帝了。”
争吵中的三人,突然没了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录康身上。
刻军在旁附和道:“说的对,皇帝逃走了,就不再是我大郁的皇帝!”
阳环咬牙道:“皇帝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插嘴,你们通敌,就该死!”
她想把话题转到通敌上,但录康却把话题留在了皇帝身上。
“大郁不能没有皇帝,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做皇帝!”
阳环嗤笑一声道:“你这不自量力的蠢人,还想做皇帝么?”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录康冲着墨迟施礼道,“墨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他是为大郁打过仗的,他才能做皇帝!”
墨迟看着录康,没有说话,但上翘的嘴角更明显了。
阳环看了看墨迟,意识到情况不妙,没等她开口,刻光在旁喊道:“录康说的对,墨迟应该做皇帝!”
刻光看着儿子,心里甚是欢喜。
这小子平素冒失莽撞,没想到,今天却抓住了性命的根本。
肃光点点头道:“录康说的有理,墨迟身为皇子,存亡绝续之际,为我大郁舍身而战,确实是我大郁的皇帝。”
阳环怒道:“打过仗,便能做皇帝么?枷刚为大郁打过多少仗?难道你们都忘了?”
录康摇摇头道:“姑母,枷刚和叔父一起逃命去了。”
他改称前任皇帝为叔父了。
阳环转脸看着墨迟道:“莫要相信他们,他们通敌,通敌的畜生都不能相信。”
墨迟转脸看着阳环,神情严肃道:“姑母,通敌之事尚无实证,却不能妄下定论。”
“你时才不是说……他们不是已经认了……”
他时才不是说,不止传闻那么简单么?
他不是拿到他们通敌的实证了么?
肃光不都承认通敌了么?
阳环默默看着墨迟。
被关了整整三天,她还没想明白一个道理。
实证在墨迟手上,讲道理,肃光等人的性命,攥在他手上。
两万大军在墨迟手上,不讲道理,皇室的性命,也攥在他手上。
肃光俯身施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在皇室之中,辈分最大,且在这里说句话,我愿拥墨迟为君,今当即刻择取吉日,拥新君继位!”
刻光俯身施礼道:“莫说什么吉日,我看明日便是吉日,陛下保住了咱们大郁的江山,咱们明日便向朱雀真神祭祀,拥新君继位。”
录康的汗水不停从腮边坠落。
他把汗水抹到眼睛里,挤出了几滴泪水,颤抖着声音道:“大郁终逢明主,真神佑我大郁,拥新君继位!”
阳环看着墨迟,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墨迟,别听他们的,他们是叛贼,他们要毁了大郁,
把你父皇找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再做定夺,你立了大功,皇兄一定会立你为储君!”
储君?
肃光心里忍不住发笑。
墨迟神色冰冷道:“去哪里找父亲?去夜郎国么?”
阳环连连摇头道:“莫听这些恶贼的谗言,你父亲打仗去了,想必是和你们走散了!”
墨迟摇头道:“千浪郡守,就在皇宫之外,我可以把他叫来,当面对质。”
阳环神情恍忽,她看向了大殿的一角。
她想起了枷刚那日在大殿之上殴打了墨迟。
墨迟从小到大被枷刚殴打过无数次,他习惯了逆来顺受。
为什么他变了?
好像就是那天,殴打了墨迟的枷刚,被徐志穹教训了一顿。
就是那天……
次日,朱雀宫举行盛大祭礼。
祭礼本应由大奉常炎焕主持,但炎焕陷入了昏迷,由新任大宗伯山艳代为操办。
祭礼过后,墨迟正式坐上了郁显国的皇座。
这皇座坐的稳么?
不稳。
前任郁显皇还活着。
他的兄长枷刚也活着。
郁显国只有不到四万的兵力。
蛊族还没有彻底覆灭,培养虫子的速度要比培养士兵快得多。
还有梵霄国在西面虎视眈眈的看着。
徐志穹呢,他去哪了?
他不说很快就回来么?
……
徐志穹此刻就在万生城,他知道墨迟继位了。
他现在不急着给新君送上贺礼,他想先和老朋友好好聊聊。
进了小黑屋,徐志穹检查了一下师父的卧房,房门紧闭,还是一道锁也打不开。
徐志穹又检查了一下小黑屋的外门锁,这也是他布置的门锁,倒是能逐一打开。
他又去看了看独断冢宰龙秀廉。
龙秀廉很安分,反复对徐志穹重复着一句话:“祖师,弟子知错,弟子当真知错!”
徐志穹假扮师父,敷衍了他两句,回了小黑屋,锁好门,把问鬼釜带回了侯爵府。
用法阵封住一间书斋,徐志穹烧好了一锅热油,把肖松庭的罪业拿了出来。
轻轻捋了几下,肖松庭的魂魄出现在眼前。
和普通的亡魂不同,肖松庭很平静,不求饶,也不哭喊,只是默默坐在徐志穹面前。
他都死了两回了,有些事情还真就吓不住他。
“肖司徒,今天把你请出来,是想和你叙叙旧。”
肖松庭笑道:“何必说的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只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少让我受点苦就好。”
徐志穹笑道:“肖司徒果真是聪明人,先说说,你什么时候加入的怒夫教?”
肖松庭叹道:“我在掌灯衙门当差三十载,功劳立过不少,可始终不得武栩赏识,这辈子也只能做个绿灯郎,
后来经梁玉明引荐,我入了怒夫教,入教当天便当上了少司徒,三年之后又成了司徒。”
徐志穹问道:“司徒算是大官么?”
肖松庭点点头:“若是按咱们大宣的规矩,算得上正二品的大员。”
“大司马呢?”
“自然是正一品。”
徐志穹点头道:“你们的皇帝是谁?”
“是怒祖。”
“真有怒祖么?”
肖松庭摇头道:“这我不知晓,我从未见过怒祖。”
肖松庭回答的滴水不漏。
“你和杜阎君是什么关系?”
“我在隋智的引荐下,认识了白无常毕伍生,又经毕伍生引荐,认识了杜阎君。”
“只是认识而已,杜阎君就肯帮你转生?”
“那是看在怒夫教的份上,怒夫教给过杜阎君不少照顾。”
貌似说到关键环节了。
肖松庭一直直视着徐志穹,仿佛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徐志穹看着肖松庭的眼睛,问道:“梁玉明引你入了怒夫教,他是怒夫教的人么?”
肖松庭点点头道:“他是怒夫教的大司徒。”
大司徒,提拔了肖司徒,合情合理。
徐志穹笑了笑,又问:“怒夫教的大司徒,而今在阴司里,变成了干煸茧蛹,天天在火上灼烤,任凭亡魂分食,你个司徒死了一回,却还能转生?杜阎君就这么给你们怒夫教面子?”
肖松庭沉吟片刻,没有回答。
他没法回答,圆不上了。
徐志穹抬起一脚,把他踹进了油锅。
肖松庭在油锅里嘶喊挣扎。
徐志穹神情冰冷道:“不是不想受苦么?怎么就不说实话?到底是谁带你加入的怒夫教?你和杜阎君到底是什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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