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徐志穹在江上飘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到了大宣和郁显国的交界之地,运州。
大宣和郁显有三州交界,靠近西边的涓州和庭州,都在蛊族的掌控之下,只有运州还在郁显皇的掌控范围。
墨迟建议停船:“运侯,你的封地到了,好歹过去看看。”
运侯到了运州,确实应该过去看看,至少应该到他的采邑上去走走。
可徐志穹的状况有些特殊。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连绵起伏的山势,看着群山之下隐约可见的城池,他真有立刻靠岸的冲动。
忽而一阵江风袭来,徐志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别人帮助的情况下,由下升中。
这也是第一次,他领会到了,什么叫下升中,半条命。
实际上还不止半条命,如果不是有山艳用万物生之术为徐志穹续命,一条命可能都搭进去了。
他晋升的速度太快了,已然超出了身体的极限。
山艳和陶花媛都是道门奇才,可像徐志穹这样,不到两年时间,晋升五品中,这是她们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
虚弱的徐志穹回了船舱,拿出六个铜钱,卜了一卦。
阳为吉,阴为凶,只要吉大于凶,徐志穹就决定下船,去封地上转转。
一撒铜钱,一阳五阴。
这个就不好了。
陶花媛摇摇头道:“你这卦占的太草率,还是我帮你算一卦吧。”
“这可不行,既是心诚,一卦则灵,我不能下船。”
徐志穹仔细斟酌一番,也确实不适合下船。
他当前的身体状况如此虚弱,让封地上的官民看到了,还以为运侯命不久矣。
他不下船,墨迟也不勉强,且命船队继续顺流而下,进入了郁显国的地界。
郁显国的景致与大宣大不相同,两国之间似乎有一道天然的界线。
运州多山,山林很是茂盛。
但运州的茂盛在徐志穹的理解范畴之内,郁显国的草木,完全超出了徐志穹的理解。
河岸两旁,林木遮天蔽日,藤蔓交错,仿佛层层壁垒,饶是徐志穹这么好的视力,都看不清丛林之中的景色。
扶着围栏,徐志穹站在甲板之上,神经不断紧绷,幽暗深邃密林,给了他不小的压迫感。
前方枝叶一阵抖动,徐志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机。
“有修者!”
“确实是有。”墨迟神情澹然。
“是什么人?”徐志穹很是紧张,对方的修为似乎不低。
“未必是人,”墨迟笑了笑,“也许是山间的野兽。”
“野兽会有这么高的修为?”徐志穹十分惊愕。
墨迟点点头道:“全看真神的卷顾。”
说话间,一道黑影从江中腾跃而出。
徐志穹当即拔出了彪魑刃。
可等看清了那黑影,原来是一条花斑大鱼。
从鱼嘴,到鱼尾,长有九尺,尾鳍摆动,荡起一阵寒风,夹杂着水珠打在徐志穹脸上,打了徐志穹一个趔趄。
陶花媛在身后将徐志穹扶住,怕徐志穹面子上过不去,且假装从身后抱住了徐志穹,仿佛只有恩爱,没有搀扶。
徐志穹也觉得丢脸,可谁让他身子太弱。
墨迟倒是没嘲笑他,看到大鱼的一刻,素来沉稳的墨迟,突然按捺不住兴奋,用郁显语呼喊了起来。
“取网来,取我网来,好久没吃过花斑鲫了!”
几名船工取来一张二十多尺长的渔网,交给了墨迟。
墨迟手执渔网,站在船头,盯着江面等了片刻,又一条花斑大鱼跃出了江面。
这条鱼略微小些,大概有七尺多长,墨迟撒开渔网,迎头将那鱼罩住,大鱼甩头摆尾,一头扎进江中,战船随之一颤,徐志穹又差点摔倒。
墨迟两眼放光,带着船工连拖带拽,折腾了整整一顿饭的功夫,那条大鱼依旧不肯屈服。
墨迟恼火,深吸一口气,由鼻腔之中,发出一声音哑的低吟。
这声音好奇怪,听起来如此刺耳,可徐志穹的内心却觉得越发平静,平静之后便是空灵,空灵之中袭来浓浓倦意,徐志穹差点在原地睡去。
陶花媛布起一道法阵,将声音隔绝在外,徐志穹这才清醒过来。
“朱雀生道八品技,青鸾天音,听到这声音,无论虫蛇鸟兽,哪怕花草树木,都会陷入沉眠。”
其实这声音,徐志穹听过,他在晋升过程中遭遇了不少痛苦,山艳曾用青鸾天音让徐志穹陷入沉眠,以缓解疼痛。
船工们神情平和,并无倦意,他们都有生道修为,对天音免疫。
船只不再摇晃,在天音的作用下,那条大鱼陷入了沉眠。
众人奋力收网,将大鱼捞起,甩在了甲板上。
船工欢呼雀跃,墨迟放声大笑。
相识至今,徐志穹第一次看到了墨迟的真性情。
他这一笑,天音消失,离了水的大鱼立刻清醒过来,在甲板之上奋力腾跃。
山艳在旁,吐出一口火焰。
朱雀生道四品技——金乌之火。
这是世上最勐烈的火焰,可山艳的火候控制的很好,把鱼烤到熟透,还没有半点焦湖。
香气袭来,连虚弱的徐志穹都有了久违的食欲。
撕下一块鱼肉一尝,清爽脆甜,却比徐志穹在京城吃过的上等石首还要美味。
《逆天邪神》
墨迟吃了几口,总觉得少了些滋味:“这花斑鲫不该烧熟,片作鱼脍才最鲜美。”
鱼脍,就是生鱼片。
墨迟非要吃生鱼片,且张开渔网,接着捕鱼。
山艳道:“殿下,莫要耽搁了行程。”
“耽搁了又怎地?晚回两日又怎地?此番非得吃个痛快!”
不多时,又有一条花斑鲫入网,这条鱼却大,长有一丈。
厨娘自后厨赶来,运刀如飞,切出来一片片鱼脍,薄如蝉翼,做出花鸟鱼虫各色形状,码放在餐盘里。
墨迟接连吃了十五盘,甚是畅快。
一众船工和军士当日饱餐一顿,次日天明,墨迟又抓来了十几条三尺多长的青虾。
“这时节,虾小了些,你凑合着吃。”墨迟抱着生虾,大啃大嚼。
山艳在旁道:“运侯,你身子弱,可不能吃生的。”
一名军士从甲板上抱来一只锅盖大小螃蟹:“大宗伯,新抓的!”
墨迟一脸兴奋道:“上料,给我腌上!”
难怪郁显国从来不愁吃。
好一个万物生的国度!
船队在江上又走了十几天,终于靠岸。
到了岸上,踩着踏实的陆地,徐志穹还有些晕眩。
钻进密林,本以为道路会很难走,可徐志穹想错了。
郁显国可不是个原始的国度。
丛林之中,木板铺就的道路四通八达。
徐志穹担心这木头道路不够牢固,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墨迟笑道:“运侯不必担心,这木板上有我大郁的特殊工法,可保百年不腐!”
众人走不多时,前方来了两群美艳的女子,身穿长衫,头戴花环,举着两张宽大的木床,一路唱着徐志穹听不懂的歌谣,走了过来。
墨迟对徐志穹道:“按我大郁惯例,迎宾不用男子,运侯千万不要介意。”
徐志穹诧道:“这有什么介意?”
墨迟看了看“陶师兄”,总觉得这样的男子实在难找。
他转身用郁显语冲着女子们呼喊了两声。
女子们放下了木床,墨迟坐在床上,伸出手对山艳道:“上来!”
山艳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行,这不合规矩!”
“管什么规矩,让你来便来!”
“殿下莫要胡闹,我走回去便是。”
墨迟沉下脸道:“你这是轻视我?”
墨迟变脸了,山艳自然不能违忤,缓缓爬上木床,且缩在一角坐着。
墨迟满意一笑,指着另一张木床道:“运侯,请!”
徐志穹也没客气,踉踉跄跄上了木床,伸出一只手,对陶师兄道:“上来!”
陶花媛上了木床,沉着脸,看着徐志穹。
女子们抬起木床,一路唱着歌谣,朝丛林深处走去。
陶花媛看着这般女子,脸色越发阴郁。
“怎地了,什么事情不痛快?”徐志穹问道。
陶花媛一脸嗔怨道:“你天天在这花林粉阵之间,叫我怎么放心的下,只怕来年要生出一群小灯郎!”
徐志穹笑道:“你看紧些就是了,再说我这身子现在也不中用,你也是试过的。”
“贼小子!谁试过了?”陶花媛踢了徐志穹一脚,压低声音道,“我若是不在你身边,却如何看得住你?”
徐志穹诧道:“你要去哪?”
陶花媛低下头道:“且等找个清静地方,我再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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