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府,十八名儒家修者,按照公孙文所用的“四维之阵”的阵型,列起了方阵。浩然书院院长左楚贤,位列阵中。李沙白手执画卷列于阵外。两人一内一外,指挥气机走向。太卜在正院门口,随时接应,以防不测。梁季雄率领苍龙卫,守在正院各处,以防有人干扰法阵。钟参率领武威营、青衣阁、掌灯衙门分别驻守于府邸之外。长乐帝、玉瑶公主、芳华公主,皆在院中观望。浩然之气运转,法阵启动。气机在法阵之中穿梭,越来越强。待气机集结到极限,左楚贤一人承载全部气机,先向徐志穹发动了无邪之技。徐志穹站在院子中央,险些被强烈的气机压倒。“运侯,切记我叮嘱,不要心生杂念,更不要有丝毫抗拒,经脉舒驰,气机放缓,心中无邪,魂魄之中自然无邪!”徐志穹按照左楚贤的叮嘱,将身心彻底放空,任凭强大的浩然之气在神魂之中冲击。十吸过后,太卜连连摇头道:“气机成色不够,还到不了三品。”左楚贤大喝一声道:“诸位,屏息凝神,将气机全部送出!”他担心有人惜力。实际上,所有儒家修者早已送出全部气机,他们已经快到极限了。见气机成色依旧不够,李沙白一咬牙道:“徐兄弟,你且撑住!”李沙白很少与人称兄道弟,这一次,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把一幅画卷扔在了半空,画卷之上画着一道漩涡,漩涡倒转,把大片浩然之气释放了出来。这是他在青格城和公孙文交手时,吸来的气机。这些气机之中,有的来自儒生制造的法阵,有的来自公孙文本人,有的来自暗中出手的儒家星官。别的气机都好说,儒家星官的气机,徐志穹未必扛得住。扛不住也得赌一回!气机坠落,徐志穹当即倒地,身躯扭转,躺在地上痛苦挣扎。左楚贤瞋目切齿,带领法阵中的儒生,借着这股气机,将无邪之技用到了极限。二十吸过后,儒生纷纷力竭倒地,徐志穹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李沙白上前扶起了徐志穹,观望许久,没有察觉到悚息的存在。太卜也看了半响,冲着李沙白道:“应该是除去了。”梁季雄放声笑道:“除去便好,除去了便好!”长乐帝笑道:“我就知道我兄弟能熬过这一关。”李沙白不敢笃定:“芳华公主,咱们先把塞听之技解除,再看徐兄弟状况如何。”两人把徐志穹扶进了卧房,待解剥了衣裳,李沙白调和了些药草,在徐志穹嵴背之上,将混沌的凡尘无窍之相轻轻擦去。何芳随即解除了塞听之技。门外众人,伸长脖子等着结果。李沙白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沉默良久,摇了摇头。长乐帝讶然许久,小心翼翼问道:“李画师,你摇头却是怎说?那悚息到底除没除去?”李沙白神情凝重道:“没能除去。”左楚贤气喘吁吁道:“是我等气机不够,还是技法用的不对,我等再试一次就是!”李沙白叹道:“却与技能无干。”梁玉瑶声音颤抖:“老祖宗,这到底是怎回事?不是说成色也够了,力道也够了么?”梁季雄皱起眉头道:“李画师,老朽活了这把年岁,该有的见识也有一些,悚息啮魂之技,老朽也曾听过,用儒家无邪之技祛除确是正解,时才气机成色,技法力道都够了,这悚息为何不能祛除?”李沙白道:“圣威长老,可知人有三魂?”梁季雄点头道:“天魂、地魂、人魂,这事情却不必考校老夫。”李沙白道:“那悚息不在魂灵之表,却在两魂之间,除非三魂分离,否则悚息无法祛除。”“两魂之间!”梁季雄惊愕万分,“李画师,这话却得说的慎重些,我从未听说过哪样技法能用在两魂之间。”梁季雄一再怀疑,却让李沙白也有些恼火,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李某眼拙,许是看错了,圣威长老不妨亲自去看看。”梁季雄走进卧房,见徐志穹已然昏睡,脸色却比此前更加苍白。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个玄机,苍龙霸道没有观察魂魄的手段。梁季雄不甘心,走出卧房道:“太卜,你且进去看看。”太卜进去看了片刻,出门道:“李画师所说没错,时才无邪之技已荡涤过那狂生的魂魄,至今仍有气机残留,可那悚息还在,证明它藏在两魂之间,却是技法无法抵达之处。”梁季雄问道:“莫说这许多,且问你有何破解之法?”太卜沉吟片刻道:“这悚息甚是活跃,想必是因无邪之技受了惊吓,现在再用塞听之技,只怕也压不住了,这狂生,恐怕撑不了几天。”长乐帝闻言,当即坐在了地上。梁玉瑶眼泪下来了:“老祖宗,你却说怎么办?”梁季雄眼神有些涣散,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却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只剩下茫然和恍忽。“老祖宗,你说句话呀。”“外人的话,不能信,”梁季雄的眼神重新凝聚回来,“他们都是外人,不会替志穹着想的。”太卜苦笑道:“长老,却何必讥讽于我?”“讥讽你怎地?”梁季雄看着太卜,“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老命?”太卜退在一旁,没有多说。梁季雄的精神有些失常。“玉阳,玉瑶,跟我走,去皇宫,去各个阁里什么东西都有,咱们找,找个几天几夜,就不信找不到办法,咱们不能信这些外人的话,志穹是咱们的人,他们不肯救,咱们自己想办法!”长乐帝赶紧起身:“把各阁学士都叫来,把所有书都搬出来,都给我找!”梁玉瑶跟着梁季雄回宫,林倩娘跟在身旁道:“公主,带我快些,一定能把徐郎救回来。”梁季雄对何芳道:“阿芳,去求太后,无论如何得说动她。”何芳点头道:“老祖宗放心,自今日起,我便住在宝慈殿了。”等众人走后,李沙白嗟叹无语。住在宝慈殿有什么用?技法进不了两魂之间,若是真进去了,徐志穹得魂飞魄散。……太卜回到了阴阳司,陶花媛迎了上来:“师尊,那贼小子怎样了?”太卜叹口气道:“许是撑不了几日了。”童青秋来到身边道:“这话却怎说?那群儒生不是都去了么?”“悚息在两魂之间,无邪之技无法驱散。”“两魂之间怎就无法驱散,定是那群儒生没用心思!”童青秋回屋收拾起背囊,“我去给志穹治病去,这东西应该和蛊术差不多,我先配两副药试试。”韩辰摇头道:“悚息和蛊虫大不相同,非药石可解。”“不相同又怎地,摸索一番肯定能找到药方!”童青秋背上背囊往门外走。太卜道:“青秋,莫要乱来,那狂生体弱,而今经不起勐药,况且药石确实没甚用处。”“你们不懂药理,却在这胡言乱语!”童青秋的脚步没停下,“我兄弟死不了,我兄弟死过一回都能活过来,你们懂甚来!”韩辰赶紧追上去:“咱们一块去。”太卜看看陶花媛道:“你也去吧,好歹缘分一场,这两日,再看看那狂生,日后却把他忘了吧。”“怎会如此,怎会……”陶花媛一阵晕眩,泪落连珠。……侯爵府。人,来了又走,一波接着一波。童青秋像疯了似的,药粉配了一剂又一剂,汤药煮了一碗又一碗,觉得有用,又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用,看徐志穹昏睡不醒,又不敢轻易灌药。韩辰拿着银针,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不知道在何处施针,能触及到魂魄之间。尉迟兰哭过一场,在庭院里坐着不出声。陶花媛却还在哭,哭到眼泪里带着血丝,夏琥给她递来一碗粥。夏琥没哭,一直没哭。她对陶花媛道:“莫再哭了,吃些东西,攒些力气,做点正经事。”陶花媛哑着嗓子道:“还能做什么正经事?”“你们阴阳司里,有很多古籍,或许有那么一两本,能帮得到他。”“古籍……”陶花媛神情茫然道,“那些古籍,师尊都是看过的,若真有那帮了那贼小子的办法,师尊不会不说。”“许是他不愿说呢?”夏琥笑道,“他又不是那贼小子的娘子。”“也对,师尊时常藏着话不说!”陶花媛起身道,“我这就去阴阳司,把所有古籍全都搬来!”童青秋起身道:“我和你一并去,古籍之中还有不少医书!”韩辰不抱太多希望,阴阳司里的医书,他几乎翻遍了。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罢了,一并去吧,有些晦涩的医方,或许还能钻研一番。”尉迟兰起身道:“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么?”童青秋道:“咱们先找些有用的古籍,全都搬来,省得太卜添乱,尉迟姑娘,你跟着出把力气就好!”陶花媛看着夏琥道:“你也一并去吧!”夏琥摇头笑道:“总得有人守着他。”陶花媛点点头道:“你且照看好他。”众人匆匆离去,侯爵府又冷清许多。夏琥坐在徐志穹身边,轻轻摸了摸他脸颊。常德才走到身边道:“夫人,去歇会吧,我陪着主子便好。”夏琥转过脸,看着常德才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人死后,如何才能修炼成长生魂?”常德才看了看徐志穹,又看了看夏琥道:“夫人,可不能说这丧气话,主子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夏琥摇头道:“我不是说他,你且说说这修炼长生魂的办法。”常德才道:“说实话,这办法我也不晓得,只知道生前修为够高,死后还能把这修为留下,就能成了长生魂。”“修为够高……”夏琥喃喃道,“六品修为,够么?”“夫人,你这话却是怎说……”夏琥正好有六品修为。夏琥笑笑道:“我这人,命薄,爹娘死的早,一辈子也没被人疼过,好不容易有个人知道疼我,这也就一年多些的光景,却也……”夏琥又摸了摸徐志穹的脸:“他真疼我,我还没来得及疼他呢。”常德才眼泪下来了:“夫人,这可使不得……”夏琥不哭,一直不哭,脸上还带着些笑容。她俯下身子,贴着徐志穹的脸颊,柔声道:“官人,莫怕,娘子陪着你,活着,便陪着你,纵使活不成,我也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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