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一千三百零二章·明溪·“我才是异常。”
“咔哒”一声，灯亮了。
苏明安的手腕上，腕表阿独突然亮起，刹那间，楼道亮如白昼，仿佛八百瓦大灯降临。
与此同时，一曲家乡的小曲儿传出，顷刻间驱散了恐怖的阴霾：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空气里飘荡着快活的小曲儿，一时间，所有人都很安静，唯有耳边出音味来。任何恐怖的氛围，在这首歌曲下似乎也变得诙谐。
苏明安站在二楼回头，确实没有看到徽碧。
总之，只能前进了。
苏明安放眼望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亮着，传来滴水的声音。
他踏步而去。透过地面隐约的影子，他余光瞥见二人静静跟在他身后，像是如影随形的幽魂。他们跟着他时，竟然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湿漉漉的、软绵绵的、像是肉块在地面蠕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清脆，让人辨不清是自来水还是鲜血。
一步，两步，三步。
他脚步加快，走进了尽头的洗手间。
——迎面是一块巨大的镜子。
镜中灰蒙蒙一片，倒映不出任何人影。
鼻腔满是水汽，皮肤像是浸泡在无形的水里。苏明安转动脖子环顾四周，拖把、垃圾桶、洗手台看起来一切正常。
当他头颅转到一定角度——突兀地看到了紧贴在他身后的两个人。
两个人几乎与他的脊背寸步不离，胸腹几乎贴着他，却又诡异地隔着一线距离，不发出任何声音，死死地盯着他。
苏明安吓了一跳，若不是他回了头，还真发现不了这两个人已经离他这么近。虽然他现在是明状态，但这种接近居然瞒过了他的感知。
犹如交缠纠葛的水鬼，冷寒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这让苏明安错觉般地以为，眼前两个不是人型，而是某种潜伏在深海里的海洋生物。
一股冷然的危险感传来。他们脚下的影子扭曲而臃肿……
“……”然后，苏明安移开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道：“我听到了水声，我们查查声音的源头吧？”
诺尔点了点头，去检查洗手台的水龙头。吕树蹲下身查看地面。
他们安静地检查着，像是彼此隔着薄薄的玻璃，不知道玻璃什么时候会碎裂，不知道怪兽什么时候会冲出。诡谲的氛围在沉默中弥漫。
“咔——咔咔咔——”
突然，苏明安听到清脆的镜子碎裂声，他抬头一看，镜中渐渐倒映出了他们三人的身影。
——异常出现了。
明溪校园规则019：【如在洗手间里的镜子中看到两个以上的人影，请立即打开除第二个水龙头外的所有水龙头，洗脸完毕后，方可离去。全程不可以再度抬头看镜面。】
镜子中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需要立刻采取应对手段。
吕树立刻道：“我来打开前面的水龙头，苏明安，你打开靠后的水龙头。”
他们眼疾手快地扭动水龙头，诺尔也来帮忙。
苏明安脸上却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走到洗手台前，准确无误地拧开了——第二个水龙头。
刹那间，几人眼中露出恐惧。
“苏明安，你拧错了！不能拧开第二个，快关上！”诺尔连忙道。
苏明安没有理睬，反而把水龙头越拧越大，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水龙头里渐渐流出猩红色的血水。
规则被违背，异常触发，四周传来笑声，地面伸出一只只苍白的水鬼的手，拽住他们的腿脚，传来湿润而黏腻的触感。
“苏明安，你——！”诺尔睁大眼睛，他没想到苏明安会主动违反禁忌，这简直是找死。
吕树也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理解苏明安为什么会这么做。
而苏明安就站在这些黑暗中间，侧着头，白色发丝随着冷风而动。蓝月的斜光低低照在他的下颌，勾勒着略显锋锐的线条，眸中闪烁着莹白的光辉，像打碎的玻璃块。
隐晦不清的月光下，他勾起唇角，笑得不同寻常。
“……差点忘了说了。”他背着手，任由那些纯白的发丝拂过，轻轻说出了令两人震惊恐惧的话：
“——我也是异常。”
“我这么一个异常混到了你们之间，你们居然现在才发现……不过，你们逃不掉了……”
他抬起手，朝他们伸来……
两人面色一肃，扭头就跑，急促的奔跑声回荡在走廊里。
苏明安笑着看着他们跑走，他的白发莹润地披散，眼眸闪动着寒光，他脸上诡谲的笑容，比地上的水鬼更像一只苍白的鬼。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表情，挥出一拳，砸碎了洗手台上的镜子。
“安静。”他淡淡道。
玻璃的裂纹顷刻间停止，周遭诡异的动静消失了。
他又抬脚一跺，那些纤细的水鬼手被他一脚踩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他拿出布巾擦了擦手，将乱发撩起。
——他当然不是“异常”。
只不过，刚见到这两个人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于是他略施小计，演了一场戏，配合着当下的诡异现象，假装自己是“异常”，把这两人吓得头也不回。
果然，这两个人都不是本尊。如果是诺尔本人，才不会这么蠢。如果是真吕树，宁愿留下来也不会跑得这么快。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系统栏，就在刚刚，系统提示叫个不停：
……
【你触犯了怪谈规则，受到“小金”的诅咒影响，触发即死！】
【即死抵抗生效！】
……
【你触犯了怪谈规则，受到“文彦”的诅咒影响，触发即死！】
【即死抵抗生效！】
……
玫瑰之帽替他抗了一次又一次即死判定，任凭系统提示叫个不停，他依旧安然无恙。
原来在规则怪谈里开无双这么爽，就像在玩无敌版4399小游戏，把陷阱踩遍了都毫发无伤。
空气中回荡着好运来的音乐声，苏明安戴好帽子，走出洗手间。
“像鬼手和镜子这种异常，属于静止型异常，不会离开自己的所在领域。而徽碧这种，是行动型异常，属于ARNING序列，行动范围很大。”苏明安自语着。
路过教室时，他侧头看了一眼，教室里坐着一道道漆黑的鬼影，混沌而黑暗。
他直接推门而入，做好了拔剑的准备，打算把这群鬼影一扫而空。
“咔哒”一声。
令他震惊的是，当他推门而入，漆黑的教室内刹那间变得明亮，那些座位上的鬼影瞬间化为了一个个形貌正常的高中生。他们聊天打闹，女生笑着聊八卦，男生抱在一起玩阿鲁巴……
夕阳从窗外落到桌面上，黄澄澄得泛着金黄。签字笔、圆规、修正带，安静地躺在课本上。熟悉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本通》、《必刷题》……
窗外树影摇晃，一缕一缕金红色的光辉透过缝隙，落入苏明安的眼眸，他觉察到炙热，又觉得滚烫。
——恍若隔世。
看到这一幕，仿佛连尸斑都淡了。
“哎，苏明安，你回来啦？沈老班怎么说？晚上是自习还是摸底考试？”这时，一个寸头男生搭上了苏明安的肩膀。
苏明安抬眼看去，男生的样貌极为眼熟。
“博……博龙？”苏明安开口。
“是我啊，咋啦？刚才叫你去问老班，有结果了吗？”博龙挠了挠头，开玩笑道。
苏明安认识博龙。在世界游戏开始前，他们是铁哥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他与博龙的事很长很长，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眸光闪动，他再度认真地扫了一圈这些学生，惊讶地发现——每个学生，他都认识。
黑板上的【天道酬勤，志存高远】，是挂了高中三年的标语。门后的值日表和座位表，写着他的名字。靠窗的倒数第二个座位，桌上放着他的笔盒……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夕阳抚摸他的脸颊，满目金黄映入眼帘，每个学生的身上都像镀了一层漂亮的金边。名为青春与未来的颜色从他们的脚下蔓延，顺着短短的间隙、方正的课桌、宽广的讲台、门外的长廊、飘扬的旗帜……直到三年之后，如同滔滔不息的江水，与他们一齐向着千里万里的大道奔腾而去。
苏明安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桌上放着简单的几样物品，书籍、笔盒、水杯、草稿纸。
他拿起笔盒，笔盒是【FATE】系列的限量版，画着远坂凛和saber。是赵叔叔给他买的，当年赵叔叔买了之后一直在念叨：“不就是一个铁盒子、一个小铁片，画了个动漫小人，就敢卖这么贵，居然也有人买账……”
“哎哎，哥们，你还没回答呢，晚上是自习还是考试？”博龙连忙凑过来，嘿嘿笑着：“虽然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但要是晚上不考试，我溜去球场看看，我还没见过学校的球场呢。”
苏明安回道：“别给张主任逮了，我听说他最喜欢晚上在操场溜达，专逮那些不自习的家伙。”
话语脱出口时，连他也感到惊讶。他好像是下意识就这么说了，就像每一次提醒博龙。这样的对话，他们持续了高中三年。
但他以为自己忘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对于自习，对于打球，对于博龙，对于过去的所有事……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死了也就遗忘了。他不是死在白沙天堂的雨中，就是死在活下去的每一天。彻夜的雨淹没了他的口鼻，他躺在雨中，像一只浑身浸水的绵羊。
然而博龙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了！我听副班长说，晚上应该不考试，爷溜了！”
博龙大步往外走，踏入金光密布的夕阳中，背影越来越远。
苏明安垂眸望着手里的笔盒，笔盒已经很旧了，但他一直留着。
他很久以前一直在想，笔盒留着，那他的过去就还在。笔盒丢了，那他的过去也丢了。
这时，他闻到一股清香。
玫瑰的香气，伴随着夕阳焦烤的味道，凑近了他的后颈，微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的眼神微动，全身紧绷着。
极近的距离，传来少女幽幽的声音：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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