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六十五章·“杀死世界树。”

  “给你,灯塔先生。”司鹊手掌倾斜。

  ……

  【你获得了。】

  【司鹊的羽毛笔: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改写”你的故事了。】

  ……

  握住笔杆的那一刹那,苏明安感到脑中仿佛有迸射的灵光。

  墨蓝色的鲸鱼与他擦肩而过,透来夏日阳光般的气息。天花板垂落的葱绿,绿色的波浪在紫藤花的香气中流淌。

  他感到自己飘了起来,灵感飘逸,五感敏感,自己仿佛能把这房间瞬间化为海洋,也能顷刻间化为森林,亦或月光、星海、高楼大厦……

  “我是至高的【创生者】。”

  司鹊同样飘了起来,他依旧端着茶杯,明明身下已经没有座椅,他却仍端坐在空气中。马克龙与慕斯等甜点漂浮,像爱丽丝梦中的茶会。

  “只要想象力足够,我能让苹果飘在空中。”他微笑。苹果像精灵一样开始跳舞。

  “我能让森林变为天空。”天花板上,葱绿的枝叶一撮撮下垂,犹如倒悬的森林。

  “我能让鲸鱼与地面共生。”墨蓝的鲸鱼擦过他们的脊背,发出短促的嗡鸣。

  “我能让火焰在雨中舞蹈。”地面上,绿火在粉色的雨中跃动。

  “我能把我所喜欢的一切,变成我想要的颜色。”他摊开手,脸上并无骄傲,唯有微笑:

  “罗瓦莎的浪漫,在于最神奇的【创生者】,这是我们文明的特色。”

  “而创生者的浪漫,在于打破规则。”

  他扬起手,一枚颜料盘在他的掌间倾倒,顷刻间染出浓厚的颜色——

  顷刻间,鲸鱼游入森林,星辰坠落浪花,火焰眠于海底。

  “它不只是写故事那么简单,而是……【创造一切看似不存在之物】。”

  “令重力消失,令奇迹发生,令无翼鸟飞向天空,令地狱成为天堂。”

  “令两个铁球不再同时落地,令一千克棉花与一千克铁不再等重。”

  “令现实变为理想,令不可能成为可能。”

  “其本质像是旧日之世的言灵权柄,又比言灵更浪漫、更自由。”

  苏明安的掌间,羽毛笔微微发亮。

  司鹊飘在空中,单手朝他伸来。

  翅翼于他飘逸的紫色长发间微动,擦过漂浮的苹果与橙:

  “所以,如果你想走我的路。那就用【创生者】的办法……”

  “去改写世界游戏定好的故事。”

  “用这种近乎言灵权柄的能力……”

  “——杀死救世主剧本。”

  ……

  罗瓦莎,地表位面,洛哈尔什教区。

  “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我们的第二纪元……圣费里乌德被冈昂帝国侵占之后,巴纳家族哲学家的南希·汉弗莱在阳光下苦行三千日夜,得到了耀光母神的仁慈一瞥。

  “祂降下最初的教典,使迷茫的人类得以明白诞生、太阳、火焰、眼睛的意义。

  “其一,祂的右手象征晨曦骑士,他们是为祂持剑的众生,在国与国之间守护正义。

  “其二,祂的袍角象征悖论隐士,他们是为祂擦洗灰尘的众生,终生在苦行中偿还罪孽。

  其三,祂的左手象征秩序守护者,他们是为祂托起天平之人,守护秩序侧的神圣。

  其四,祂的叹息象征神临颂人,他们是为祂传递颂歌与祝福历史之人。

  其五,祂的目光象征圣堂山,是审判罪孽的天使居住之地。

  其六,祂的怒火象征星际长廊,洛克萨人为祂抵御混乱无序的虫族……”

  主教合上教典,结束了今日的朗读。

  随之,平民们依次从座位上站起,往前走。

  “大人,我已经全身心奉献给了仁慈的主……可为何我的母亲仍在床上疾病缠身……”一个妇人向着主教恳求,她的目光迷茫极了。

  象牙白的母神石像之下,仁慈的主教伸出苍老的手:

  “这位迷茫的羔羊,主也许只是尚未听到您的声音。”

  “我……我的声音?我发誓,我祈祷的心声已经足够响亮,我日日夜夜地念诵,只求主能救救我的母亲。”妇人迷茫道。

  “哦,或许你的心声淹没在了更高昂的心声中。你知道的,总有比你虔诚的人。”

  “那,那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你看那边。”主教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红箱:“那个漂亮又神圣的箱子,只要你把身上的银币……值钱的戒指、项链、手镯也行。放到那个箱子里,你的祈祷声就会在羔羊群中格外响亮。”

  “哦,天呐,谢谢您的指点,可我全身上下只有三枚铜币,这是我给母亲最后的买药钱……”

  “铜币也可以的,夫人,全都放下去吧。比起药物……那些干巴巴的紫苏叶和蛙人黏液,我们虔诚的信仰更有用。”

  “咣当,咣当,咣当。”

  三声清脆的响声,可怜的妇人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文钱。她又拿最后的首饰作抵押,买下了主教推荐的“牧师亲手抄写的教典书页”,打算回去让母亲吃下。

  “主啊,祈求我母亲的病早日康复……”她便又跪下来,虔诚祈祷着,泛白的头发垂落下来,像一只脆弱的白鸽。谁知道她和她的母亲今晚能吃什么呢,她们连买一块黑面包的钱都没有了。

  “……”

  苏凛压低了帽檐。

  他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手掌压着一本《曙光教会旧典——致我们仁慈的主》,他望着那些饥不饱腹的平民,他们身上仅有的钱币投进那个贪婪的红箱子里,一张血红大口在咬他们嶙峋的手。

  以他的阅历来看,神明根本没有闲工夫瞥视这些人类,人们的祈祷注定化为了上位者纸醉金迷的食粮。

  他已经去了各个教会,了解罗瓦莎二十七诸神的情况。哪怕是三级神的教会,也大多极为兴旺。

  就在刚刚,曙光母神降临了神谕——第四纪元182年4月12日,也就是六天后,世界树将进行【中期择选】,故事评分最低的十亿人将被淘汰。

  神谕中没有说淘汰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没有死亡之外的处理方式。

  这让罗瓦莎人心惶惶。

  “……”苏凛放下了书,拒绝了向他推销圣水的牧师,向外走。

  与他几乎同步起身的,是一对男女,男性约莫四十来岁,女性大约刚成年。

  “舒荣,东边的国王街发生了第一起爆炸,很可能是【诸天灾祸】的手笔,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跟紧我。”男人声音很轻,快速往外走。

  “是……是!父亲。”梳着马尾的少女很快跟上去,紧紧握着挎包。

  “叫队长。”

  “是……是,队长!”

  苏凛眯起眼睛。

  ……诸天灾祸?貌似是信仰恶魔母神的混乱侧组织,他们主张为母神制造灾难,是不折不扣的邪恶分子。近日格外嚣张,据说是因为有一个【主人公】候选人在给他们撑腰。

  据说,有一半的【主人公】候选人都是混乱阵营的人,因此恶魔母神所属蠢蠢欲动。

  这对父女应该是纳兰法庭的外派员,负责调查诸天灾祸闹出来的乱子。

  苏凛走上了洛哈尔什教区的街头,这个国度维持在蒸汽时代的科技水准,路上大多是马车。

  “卖报卖报!门徒游戏第二关已开,完美通关究竟花落谁家!?”报童赤脚在街上奔跑着,破旧的衣裳传来烘烤的马铃薯的气息:

  “六日择选即将到来,我们到底该写出怎样的故事?”

  “香蕉族惨遭灭族……”

  “海族为海皇举办选秀……”

  “灯塔新教圣女上任,容颜绝美……”

  “自称爱德华的青年宣扬末日论……”

  “血族少主吕玉青被世界树召见,下落不明……”

  “传说中的不死鸟即将复生……”

  “八大主人公候选之一徽白发表讲话……”

  “先生们,看看报吧!”

  苏凛压低帽檐,接下来他打算去地狱位面看看。

  “踪迹就在前面,舒荣,跟紧我!”前面的男人喊道。

  “是!队长!”舒荣紧紧跟在他身后。

  突然。

  前方传来一声剧烈的爆鸣!

  “轰——!!”

  火光袭来,炙热的浪花扑面而来,前方的父女直接被爆炸吞没!

  “我的天哪!”

  “主啊!”

  电车停下,街头的小贩们匆忙后退,菜叶与水果飞舞。

  旁边的居民楼上,一个红袍男人拿着起爆器,高举双臂,疯狂地大笑着:

  “——都去死吧!秩序的走狗!”

  “万物终焉之神将唤醒我们的欲求!压抑的时代该结束了!【新世界】即将到来,那是构建于文字之上的自由王国!那才是世界原本的面目!”

  “你们这些被物质表层蒙蔽双眼的瞎子、聋子!睁开眼睛,看看你们所处的世界吧!你们根本不了解它!”

  他像个清醒的病人,抓挠着自己的眼睛:

  “凯霖斯特万岁!魔化万岁!杀死世界树,杀死至高之主!!!”

  苏凛见此,淡淡地抬起手。

  当他抬手的一瞬间,街头的火浪骤然消失了,外派员父女毫发无损地站在爆炸的中央。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苏凛让它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气体。

  看着居民楼上错愕的男人,苏凛抬起眼皮:

  “若是为了杀死世界树,何必冲着平民去?”

  男人反应过来,怒而反驳道:

  “秩序由世界树定下,而这些服从秩序的走狗……都该死!”

  “凭什么被世界树青睐的创生者能存活,而无法领会灵感的普罗大众就要死去?我们凭什么被一棵树的狗屎审美选择?”

  “倘若创生之力肆无忌惮地蔓延,倘若科学一次又一次被杀死,一切都由笔尖构成……我们的文明,只是存在于无根基的浮云之上,依赖某个人空虚的灵感!”

  “然而,万物终焉之神许诺了我们【新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可以写作,没有世界树的审核……”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那些披着教袍的野兽,连平民的最后一块黑面包都要骗走!这种贪婪的掌权人、固化的阶级、上层剥削、永无止境的劳作、根深蒂固的种群歧视、血淋淋的食物链……它们凭什么存在!”

  苏凛摸着下巴,从喉间发出淡淡的笑声:

  “所以你冲着平民杀。”

  “说话这么斩钉截铁……你见过万物终焉之神吗?”

  男人信誓旦旦道:“祂只在梦中驾临,但任何人见了祂都会相信祂的承诺……你若不信,大可来见他!”

  “哦?”苏凛点头:“好啊。”

  他欣然答应,像是就为了这一刻。

  ……

  苏明安睁开双眼。

  他躺在床上,右手心有一枚喜鹊的标识,可以随时召唤出司鹊的羽毛笔,伴随着一块彩色方糖。

  “你醒了。”思怡坐在椅子上,抛着苏明安的心脏,像玩着一枚红苹果。

  苏明安摸了摸已经愈合的胸口,心脏已经重新生长:“至高之主……不,白日浮城的至高之主。”

  “嗯?”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好问题。”思怡把心脏放到唇边,咬下一口。

  像啃着一枚水润多汁的苹果,她眯着眼品尝:“我想把你留下,邀请你一起与我们构建门徒游戏。”

  “你们?”

  “我们。”思怡承认了这个复数的描述。

  “还有谁?”

  “……”思怡弯起眉眼,笑了笑:“你熟悉的一些人。”

  “?”苏明安怔住。他熟悉的人?

  “曾经,世界游戏支配我们的命运,逼我们走向死亡……”思怡嚼嚼嚼:“如今,轮到我们自己谱写自己的命运了……在这样一个仿制的盗版游戏里,我们将是新的GM。”

  “尽管这里上演的一切并非真实,尽管过去的一切苦痛已经发生,但,至少我们可以……改变未来。”

  她朝他伸手,用的是未沾染血迹的手掌:

  “要试着成为【魔王】而非【勇者】吗?救世主。”

  “……不对。”

  “要试着成为灭世主吗?苏明安。”

  ……

  苏明安已经想好了回答。

  他选择了司鹊的路,所以不会答应和这些人一起构建盗版世界游戏。

  所以,他抽出羽毛笔,朝思怡点去——

  “我拒绝你的提议。”

  “白城的被献祭的无辜女孩诺丽雅。”

  “先让我看看,该怎么改写你的故事。”

  这是他选择的路。

  ——“改写”而非“模仿”。

  思怡惊愕地望着他手中的笔,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个。

  “你……”

  笔尖绽放光芒。

  下一瞬间,苏明安的眼前,展开了无数张飞舞的书页。

  一本书出现在他眼前,写着【白日浮城】四个大字。而他伸出手,翻开第一页,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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