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铁律与新生抗衡,无数生命碾碎在历史的车辙。】
【在那个时期,他们的每一枪,都是为了人类的自由而开响。为了他们的下一代能活在温暖的春日。】
【他们聚集在这里,超越个人出身、贫富和身份地位,面对严酷的寒冬,面对倾覆人类文明火种的强大入侵者。】
【摒弃冲突而选择团结,摒弃愚昧而选择高尚,抛弃温暖而直面寒冬——】
【“——我们值得赢得这场胜利。”】
【——新纪53年《文明之战回忆录·阿克托演讲记录壹》】
……
“我爷爷说,人生中一定要有一件自己永远也不后悔的事,这一辈子才算值。”
“就是这件事你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无论你是个孩子,还是到了中年。只要你回想起来,你都觉得只有一个字,‘值’!”
“我想找到这样的事,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弥散成灰黑色的暴雨之间,一架飞行器冒雨而过。
磅礴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飞行器跌跌撞撞地在漆黑中穿行,宛如船头剪开水面。罗察费力拽着操控方向的拉杆,飞行器的每个角落都传来零件不堪重负的声音。
山田町一死死扒拉着座椅靠背,脸上的表情已经被颠簸到扭曲。罗察的这架飞行器不愧是被导师打回的毕业设计,说是答辩也不为过,这一路让他快把内脏都吐出来。
“呕……呕呕呕。”山田町一忍不住对着窗外干呕,干呕姿态犹如八月孕妇。他试图看看风景,但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用聊天来转移注意力:“那你口中的爷爷是谁?”
罗察的表情微微暗澹了一下:
“他不让我对外说他的名字,他年轻时好像做过错事,说了名字会遭人恨。但我觉得,你这种不拘小节的人,一定不会恨他。”
“谁啊。”山田町一说。
他望见窗外的黑暗之中,隐约有几道微光。
由于飞行器的高度过低,能看到几只栖息在钟楼的野鸽子扑棱翅膀,古旧的铜制指针忠实地记录着时间。
“卡哒,卡哒。”
飞行器摇摇晃晃地越过钟楼,罗察低声道:
“我爷爷叫熔原,他在去世前说,他一辈子中最后悔的事,就是年轻时迷失过。但我不会了。”
“我走出安全的礼堂,就是想找到一件我一辈子中不后悔的事……从小到大,我后悔于听从黎明系统的八型人格安排,成为一个‘好学生’。我后悔于投身了我不感兴趣的机械专业。我后悔于整日在论文与导师中忙活。我想……末日来了,我终于可以做一回自己了。”
“固定的,传统的,根生蒂固的——由黎明系统安排的一切,包括工作、前途、人生……我不想再去听从了。山田,我活了二十多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山田町一怔了怔,没有说话。
他此前都把罗察当做一个书呆子npc,他从未想过,原来人家并不像表面那样单薄。
他看向窗外,看见黑雾从穹顶压向人间,天空似乎被粘连在了一起,暴雨隆隆作响。
若是从天际俯瞰,能看到类似罗察这样的飞行器还有上百上千座。它们统一地从康斯坦汀大学起飞,飞向城邦各地。
一架一架形态各异的飞行器,在黑暗之中根本不起眼。唯有一点暗澹的微光代表着他们的位置,连接起来便是璀璨的星空。
山田町一就这样坐在座椅上,像周游在无垠的宇宙里。他的脚下便是星海,他的身边就是银河。
他回头看,罗察的飞行器后面载着许多星星灯,它们是他庆祝生日时用到的,如今都成为了宝贵的光源。
它们汇聚起来,也像一场星空。
……
“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雷达系统被破坏了,我们无法锁定中央大厦的位置!”
“轰——轰——轰!!”
刺目的爆炸令人们闭上眼,强烈的气流呼啸而出。
黑暗里,人们根据彼此发出的声音飞快聚集,聚众推倒挡路的建筑物。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满是血痕的手掌搭住眼前的建筑物,齐声,用力。
“一——二——三——!”
“一——二——三——!”
“清理建筑物!让卡车过去!!”
视野早已失去了聚焦,唯有手中粗糙的触感能让他们知道面前是什么。此时所有的人格、阶级不再重要,唯有卡车上载着的源石高于一切。
源石,一种资源。它的矿石蕴含大量能量,能够用作大多数机器的动力,也能用作火药,当它们的数量满足一定量,甚至能造成如同小型核爆般的效果。
“找不到推土机了,直接跟我一起——推——!!”茫茫黑暗中,不知是谁在大喊发声。
“一——二——三——推!!”
犹如地震般的一声轰隆,面前的建筑物倒塌,装载着源石的卡车颠簸几下,飞速而过。
通讯频道里,传来人们交杂的声音:
“曜绯与298名爆破员已就位,距离目标源石数量还差百分之二。”
“安洁与187名运输员已就位,已满载。”
“维奥来特与218名安保员已就位,距离目标源石数量还差百分之一。”
“你们谁还有源石吗?不够!数量不够!还不足以提供足够的数量!就差一点!”
“没有了!百分之九十多的源石都在昨天被送向世界边缘了,能召回的数量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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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总能源站都被破坏了,导致存量不足!就算把全城邦的源石收拢起来,也不够!”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浓浓的焦湖味蔓延在城邦各处,一片漆黑之中,有人愤恨地锤了下面前的仪表盘,发出一声叹息。
“——洛·凯尔斯蒂亚已就位。”
突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少女的声音:
“我带回了一批源石,包括我哥哥在天坑下找到的,数量可观,应该能补足差用。”
她的声音坚定沉稳,犹如刺破黑暗的一柄细剑。
“……玥玥?”通讯频道里,有玩家惊讶的声音。
他们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居然还有人会去危险的地方挖源石。
“洛·凯尔斯蒂亚!你的位置?”通讯频道里传来有人激动的声音。
“我正在赶回。”
天穹之下,玥玥正驾驶着一只乌鸦飞速赶回。由于在红热地带待得太久,她的手臂与手掌满是水泡,青紫的色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延伸,连头皮都被烫掉了一块,恐怕大多数居民看见她破损的脸,都会被吓一跳。
她在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她用手一碰喉咙,原来喉咙也被烫得血红。
乌鸦上放置着一些滚烫的源石,都是她刚刚亲手忍着烫伤,一颗颗挖出来的。每一颗都让她的手臂多了一分烫伤和水泡。
“哥。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播报完毕后,玥玥关闭通讯频道,转头问坐在她旁边的人。
但与她共骑的澈·凯尔斯蒂亚,却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烫伤脸,点起一根烟,高笑道:
“——谁说的,妹,你比城邦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为了命运努力拼搏的人,比世间任何美丽的面孔都好看。
……
长风猎猎,暴雨倾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唤醒,传来一股异常的季动。
滞涩粘稠的空气之中,一道身影依旧立于大厦顶端。
衣衫随着烈风翻飞,仿佛海洋中的一叶扁舟。他微微抬着头,脸上的冰霜仍然没有融化,半边身体都已失去知觉。
他维在等待他的回复,神明在入侵他的躯体。
大厦周边的飞机依次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中一抹抹爆炸的焰火,战死者的遗骸洒于长空。黑雾膨胀地生长,占据每一寸空间。
雷达系统被破坏,护航的飞机被炸毁,大型转向灯被摧毁,于是,没有人能锁定他的位置。他立于浓稠的黑暗之中,身边没有任何人,却不像一位孤军奋战的将士。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
整座城邦正有无数人,为着一个春天而牺牲。哪怕没有光,双眼看不见,他也能知道这世间正上演无数值得记录的史诗。
白色的源光在他的身周飘动,他听见了城邦上下数不清的声音。他们的期望积压在他的肩头,一分一分加剧。
“——奶奶,宇宙有多远?生命是什么?”
“——猫猫,你看……有花。”
“——飞行员,系统已认可您的飞机驾驶能力,批准您参加此次护航任务,愿你们成功。”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我女儿。”
“——长官,你看,俺这个打火机行吗?原本俺想自己留着的,现在俺家人都没了,打火机都给你们,你们一定要赢!”
“——全体队友,上卡车!不计死伤,方向摆正,冲!!!”
“——推开!一起用力!一——二——三!!!”
“——她快到了,还有6km,4km……”
“——战团二人……参战。”
苏明安抬高了头,注视着没有一丝光晕的夜空。
猩红的数据海浪自天际卷起,一分一分逼近,宛如一张暌违已久的巨网。整片天空随之染得猩红,犹如鲜血构成的深海。
深海倒扣之下,便是整座城邦。
城邦之上,便是正仰视深海的城主。
他踩在黑暗的深渊上,一步不退,不卑不亢。
“亚撒·阿克托,该做出选择了,你想和谁合作……?”天际的声音充斥着贪婪与欲望。
“苏明安,你只有十九岁,放下这些责任,离开吧……”耳边的声音充斥着焦急与不甘。
无一例外,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掠夺这个千疮百孔的废墟世界,为了摧毁生存的二十八亿人类生灵。
苏明安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手中的盒子开启,露出一堆鲜红如血的固体,像一朵朵漂亮的玫瑰花。
——玫血。
罪恶的,犹如毒一般的药。普通人吃三颗就会过量,导致重度幻觉,最后身体崩解而死。
他撑着最后的精神防线,操控自己的手臂,将玫血塞进嘴里。
一颗,两颗,四颗,八颗,十六颗……
很快,耳边传来幻听,身体传来崩坏之声,他的童孔边缘爆开,七窍开始淌血。手指在颤抖,鲜血甚至从指甲缝流出,然而他依旧在不断地给自己喂玫血,像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机器人。
“——苏明安!你在干什么!你以为毁了你的身体就有用了吗??”耳边传来神明的怒吼。
“——亚撒·阿克托。你在做什么?你是对我们的交易条件不满意吗?”天际传来声音。
苏明安没有回话,只是仰着头。
在狂涌的幻觉中,他仿佛看到了七色的彩虹,有白鸟飞过,蝴蝶翩翩,春天的第一束百合花自泥土绽放而出。
那里有巍峨的高山,层层的绿荫,数不清的银杏树,春天的花。
过量玫血让他的视野颠三倒四,幻觉之中,仿佛有一位金发少年,带着明媚的笑容,握紧了他的手。
……
【“爷爷,爷爷。”】
【“爷爷,我在听下属聊天时,听他们聊过一个传说。说掌管火焰的神明——赫菲斯托斯长相丑陋,于是他的母亲赫拉将他丢到奥林匹斯山下。”】
【“长大后,赫菲斯托斯打造了一把极其美丽的椅子——赫菲斯托斯之王座。虚荣的赫拉上钩了,她坐了上去。然后,她全身都被椅子的机关锁住,她再也无法使用法力。”】
……
这是在黎明之战时期,诺亚在地下城曾经与他说过的话。
苏明安继续吞着玫血。
他的全身都漫着血,衣服被染成了透红,就连那些细碎的冰霜都漫上了红色,像一束冻结的玫瑰。
他顶着满头晕眩,吐着血,朝着幻觉中的金发少年伸出手,高声说着与当年一样的话:
“——你是想说,你就是那个火神?”
幻觉中的金发少年笑了。
虚幻的白鸟凑上他的肩头,他的笑容暖融融的,一如当年还活着的少年:
“不,爷爷。”
“我想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把‘赫菲斯托斯之王座’。”
“你已经成功瞒过了所有人,为你真正的计划收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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