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窥视西南

  因为不知道现在缅甸局势,魏广德虽然产生了调李成梁去云南的想法,可其中还有许多难题。

  比如云南的总兵官,一向是沐家在接掌,如果朝廷冒然派李成梁过去,会不会传出朝廷和沐家之间的不好言论。

  可若是将李成梁降级调任云南,朝廷只会招人非议。

  虽然,就凭着李成梁敢算计朝廷,将他调到云南做个镇守,他也没话可说。

  但是,这个理由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毕竟因此,辽东才死了好几千人,到时候责任也都要扣到他和张居正头上。

  这个时候,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

  况且,李成梁到了云南,能不能做好针对缅甸的战事准备,也是两说。

  “志辅,你曾在广西待过,可听说过云南那边的环境,听说那边山高林密,还多有瘴气,人闻之则死,不知是否属实?”

  魏广德开口问道。

  听到魏广德忽然问起西南瘴气,俞大猷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特别是魏广德话里的“人闻之则死”的话,顿感啼笑皆非。

  “魏阁老,你怕是三国话本看多了。”

  说到这里,俞大猷已经面含笑意,说道:‘西南许多地方都有瘴气,闻多了确实容易让人害病甚至死亡,但也没你说的那么悬乎。’

  “哦,那你说说。”

  魏广德听到他的话,当即说道。

  “瘴气,其实多是在人迹罕至之地,听当地郎中说,人一旦接触就会生病,除了皮肤中毒变紫,还可能长出红点,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

  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没法解决,比如当地人熟悉那些地方会产生瘴气,所以都会有意避开这些地方。

  若是居民需要晓起行路,必须饱食或喝几碗酒抵抗瘴气,这些都是有效避免被瘴气毒害的办法。

  瘴气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形的,一种是无形的。

  有形的瘴气可以看见它的存在,像雾一样,但是如果在早晨也难以分辨,这个其实有些凶险。

  而无形瘴气,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闻到,要么恶臭无比,要么香味扑鼻,一旦闻到这样的味道,就叫马上避让开,免得被毒到。

  瘴气,多产生于森林,只要不入密林,其实被毒害的概率很小。”

  俞大猷把自己知道的瘴气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魏广德,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却知道能避开之法,所以也就不怎么上心。

  “如此说,西南地区大军调动,只要沿着前人开辟道路行进,其实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而周遭山林因为有瘴气所阻,反而不能行军?”

  魏广德听到俞大猷这话,当即心中打定,不过还是问道。

  “是啊,有路,自然有人常走,也就不会产生瘴气。

  虽然在密林边缘也可以行军的,但是依旧有风险,西南方向军队调动,大多不会选择如此,而且大军出动往往也会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不会如内地般,早起拔营前进,到午后就休息。

  不过,听说若是过一些河道,好像不能白天走,得早晚渡河才行。

  这些都是听说,我是没遇到过。

  有些说法,倒是和三国里擒孟获的情况类似。”

  俞大猷开口说道,随即狐疑问道:“阁老,莫不是因为缅甸之事?”

  “你知道多少?”

  魏广德听到俞大猷提到缅甸,当即追问道。

  俞大猷摇摇头,低声道:“对那边知晓不多,只是听闻那边有个王国异常强大,已经吞并了周围大大小小无数的邻邦,现在实力已经很大了。

  之前在和南边的暹罗开战,听说连暹罗都抵挡不住他们的兵锋。”

  “可是洞乌?”

  魏广德追问道,这个词还是嘉靖朝云南上报奏文里有提到,魏广德有点印象。

  “好像是吧,洞乌王莽瑞体据说是个将才,带兵打仗鲜有败绩。”

  俞大猷说道。

  不过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将才莽瑞体这个时候都死了十来年了,现在洞乌王是莽应龙,比他爹还能打仗的一个人。

  “缅甸军力如何,你可有判断?”

  魏广德低头思索片刻,又抬头问道。

  “乌合之众。”

  出乎魏广德意料,俞大猷轻蔑的说道。

  闻言,魏广德眨眨眼,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后世关于明清时期和缅甸爆发战争的历史,魏广德多多少少有点印象。

  好像是明朝能够数次击败缅甸军队的入侵,但是却因为没有制定对缅甸战略,所以明军一直是在边境地区处于防御态势。

  虽然数次挫败缅军进攻,但是溃败的缅军很快就能卷土重来,这也导致战争从明朝持续到清朝。

  据说利用地利优势,防御态势的明军还算好些,打算攻过去的清军却是吃尽了苦头。

  就这支在后世在网络上被吹成骁勇善战的军队,在俞大猷口中居然得到这么一个评价,绝对出乎魏广德预料。

  “为何?”

  魏广德有些怀疑的问道,他要问清楚俞大猷这么评价的理由,也好更加客观的判断缅军实力到底如何。

  毕竟,这涉及到他下一步需要考虑的对缅战略。

  缅甸的位置虽然算不得多重要,可是在大明如果真失去南洋的情况下,缅甸直面的印度洋,可就有一定地理优势了。

  到现在位置,他还不清楚夷人在南洋的实力,是否已经完全掌控南洋诸国。

  实际上,这就是大明现在的情况,虽然视南洋诸国为番邦,但是这些番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明却一无所知。

  因为两边的联系,除了市舶司名义上的官方联系外,就几乎已经完全断绝。

  而市舶司的联系,更多还是以外交掩盖下的商贸为主,哪里还是和藩国之间的邦交联系。

  特别是大明国力由盛转衰后,南洋诸国相互攻伐中大明一贯的不作为,甚至放弃旧港宣慰司,都让南洋诸国对大明的忠诚受到动摇,大明对南洋的影响力大大下降。

  魏广德想恢复旧港,就得加强对南洋诸国的影响,缅甸,就是他选择的第一个目标。

  既然对大明不臣,那就要做好当鸡的觉悟。

  “缅甸军力据说很强盛,洞乌王可以轻易召集十数万大军。

  但这样的军队有何战力可言?

  不过就是一群放下锄头拿起长矛的农民而已。

  就末将所知,缅甸军中披甲兵士极少,与我大明卫所交手,那是必败无疑。”

  俞大猷开口就把缅甸军队的弱点指出,那就是军队装备差。

  “只是听说那边有象军,他们驱使大象作战,人在大象背上用弓弩居高临下射杀敌军,这点对上卫所兵倒是颇为难办,但只要配备一批佛朗机炮,象兵也就那样。”

  俞大猷又把对付缅甸军中最难打的象军的办法抛出来,自然说服力十足。

  魏广德闻言,当即心中大喜过望。

  缅军中披甲率低,那军队战力也就不要多想了,和明军全军披甲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至于他担心的象军,还真忘记了佛朗机炮这种利器,这东西杀伤力可比鸟铳强上不少,打大象应该不难。

  这也是魏广德不知道,真实历史中明军对上缅甸军队,大多都是以少胜多,主要原因一是缅军正如俞大猷所说,就是一群农民,哪里经过什么军事训练。

  二则是披甲率很低,冷兵器时代,披甲和不披甲,那差别是极大的。

  可别被影视剧里随便一刀就砍破甲胄的画面欺骗,真要是这么没用,谁还会顶盔掼甲打仗。

  好歹也是几十斤重的东西,穿身上不难受吗?

  有了俞大猷的话,魏广德算是放下心来,看样子打缅甸不用太担心了。

  “你知道缅甸那边和夷人有联系吗?”

  魏广德忽然问道。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俞大猷皱眉,回忆片刻才摇头说道。

  此时的缅甸东吁王朝确实和西班牙人做生意,甚至还雇佣西班牙和葡萄牙水手和火枪兵帮他们打仗,虽然数量不多,区区数百人而已。

  但是在东南亚,这几百人对上当地军队,那战力还是极强的。

  此时大明陆上装备和西班牙、葡萄牙相比差距不大,即便对方拥有射程更远的加农炮,其实在陆战中作用也并不明显。

  至此,魏广德心里算是做了初步计划,那就是让李成梁去云南,以五军都督府都督的名义,调动军队参与对缅甸的作战。

  至于什么不征之国,魏广德才不在乎。

  只要缅甸对大明出手,那就打过去。

  缅甸的翡翠,好吧,受后世影响,魏广德对那里的矿坑出产的翡翠和宝石,兴趣还是很大的。

  最起码,占领缅甸,绝对不是没有收获的军事行动。

  当晚,魏广德在镇守府邀请了俞大猷和戚继光,席间又说起辽东战事。

  自然,魏广德对戚继光很有信心,但是也希望俞大猷能把他的一些想法说出来,让戚继光参考一二。

  不过事实上,俞大猷更多的还是在听取戚继光新式陆军的作战之法,毕竟他不熟悉戚继光编练的蓟镇大军的特点,根本提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建议。

  至于其他,戚继光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自然也是知晓。

  “漕粮今日已经下完了?”

  到最后,魏广德只好问起现在大沽那边的情况。

  “禀阁老,漕粮二十万石已经卸下,明日大军就可登船出海。”

  戚继光抱拳说道。

  “酒席上,不需多礼。”

  魏广德摆手,淡淡说道,“一万人登船,可做好安排?”

  这么多人登船,自然不可能是一窝蜂上船。

  各船安排多少人,是百户还是哨队,那多要事前做好规划,免得临了麻烦不断。

  “关于各船的安排,昨日末将已和元敬做好布置,只要按此安排就好。”

  俞大猷开口说道。

  一开始靠岸后,俞大猷和戚继光就先凑到一起,商议了蓟镇军装备情况,做好安排。

  哪些船上漕粮全部卸下,哪些船只卸下部分,都是计算好的。

  相应的,空出来的船要装载多少兵士,也都是计划好了,倒是不用魏广德费心。

  第二日,魏广德正午的时候还是到了大沽口,看着整好队的蓟镇军一队队开上战船,旁边只剩少量明军还在用饭。

  “那些.”

  魏广德指着那边吃饭的士卒问道。

  “他们是最后上船的,正在用饭。

  待全军登船后,即刻出发。”

  一边的戚继光解释道,“军队太多,统一登船末将担心出现混乱,所以分次让他们登船。”

  “也好。”

  魏广德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半个时辰不到,那队士卒开始整队,正好之前的队伍也全部登船。

  随着岸边战船驶出,空出港口,不远处一队明军战船又靠了上来,继续装载人员。

  随着最后的士卒登船完毕,俞大猷和戚继光抱拳道:“阁老,末将这就要先行一步了。”

  “你们去吧。”

  魏广德对俞大猷说道,随即对另一边的戚继光说道:“辽东之战,就全摆脱元敬了,务必彻底铲除王杲势力。

  若是其他女真部族不服,一并除之。

  狠辣点,切不可妇人之仁。”

  魏广德这么说,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魏广德依稀记得,好像李成梁就是杀了努尔哈赤长辈,唯独收留了他一人。

  若是当初斩草除根,虽或许女真中还会出现其他人举起反旗,但结果却是两说。

  毕竟要登上那个位置,气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真的不可或缺。

  要知道,就算是明太祖朱元璋那时候,实力也不是所有义军中最强大的,但最后登顶的还是他。

  因为不知道具体详情,所以魏广德只能这么对戚继光说。

  “末将遵命。”

  昨晚魏广德才说过这话,今日又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戚继光还是记在心里。

  魏广德这么说,自然有原因,照办就是了,却是不便多问。

  码头上已经空了,靠岸的船只都已经离开码头,在不远处开始整队。

  既然是船队,自然是要编队而行,不可能大小船只胡乱行进。

  俞大猷这次将船队分成两队,载人的船只为一队,而另有一队护卫船只则在船队左近,一旦有船只出现意外,立即靠上去施救。

  看着远处海面上两队船只渐行渐远,魏广德这才收回视线,对身后随行人员说道:“回京城。”

  辽东,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李成梁和戚继光要怎么打了。

  现在他的心思,已经从辽东转到了云南,看向了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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