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之见,当初既然能设计出开中法,解决实边问题,那当今局势下,应该还是有办法重新修改盐法。
新盐法既要兼顾开发边镇需要,还能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只是你我皆非出自盐政,自然对此十分陌生,是否可以找寻熟悉盐政之官员,由他们思考此事,设计一条,不说长久,至少能用几十年的盐法?
所谓定制,也不过是只能满足一时之需,天下风云变幻,时移世易,哪有一成不变之法。”
魏广德不由感叹一句。
在此时提到再次修改盐法,其实并非魏广德深思熟虑,而是看到辽东塘报,想到弘治盐改后,变成废弛有感而发。
其实他很清楚,也不能说叶淇当初推行的“开中折色法”导致边防废弃,因为开中法施行到那个时候,因为权贵把持盐政,出现许多问题,特别是“祖孙相代不得盐”。
也就是祖父一代输粮到边镇获得盐引,但是在盐场却得不到应得之盐,盐引被一直交到孙子手里,依旧从盐场拿不到本该得之盐。
可以想象,这种环境下,大明边镇能够得到的输粮只会越来越少,最后只有权贵在边镇屯田获利。
实际上,这本身并不是盐法不好,而是腐败导致的现象。
魏广德此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让熟悉盐政的人,应该就能想到一个新的,适合当下环境的盐法。
张居正和吕调阳对视一眼,对于魏广德这个提议,他们倒是并不反对。
找盐政官员,研究盐政改革之法,貌似对朝廷也是大有益处。
“那善贷,你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开口问道。
“我觉得,内阁最好为新盐法定出一些章程,新的盐法需要满足若干条件,再由我等阁臣商议论处。”
魏广德开口说道。
“善贷你什么想法?”
吕调阳开口问道。
此刻只是三人随意的闲聊,自然也不似先前那般正式。
“首先,新盐法要保证盐税足额入库,其次民间盐价.”
魏广德于是开始提出自己对新盐法的一些要求,非常想当然。
实际上,即便到了后世,人们对于超市里随处可买的食盐依旧了解不多。
食盐专卖更是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期。当时管仲向齐桓公提出“官山海”,即专营山海资源,主要对盐实行国营,利出一孔。
据管仲粗算,齐国据此一年可获六千万钱。
食盐专卖制度获利的隐蔽性充分满足了统治阶级搜刮民众财富与保证政权稳定性的双重目标,《盐铁论非鞅》所载封建士大夫的议论充分表达了这样的思想。
“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务蓄积以备乏绝,所给甚众,有益于国,无害于人。”
在这里封建统治阶级给自己搜刮盐利铺陈了无数溢美之词,但事实上,国只是封建统治者之家,所谓有益于国,只是统治阶级财政更加宽裕,国富与民富无关。
而“足军旅之费”同样是无稽之谈,因为统治阶级在向民众征收的赋税之中已包含了军费开支内容。
在魏广德看来,朝廷重视盐法的本质就是为了收税,为了充填国库,适当保证民众的利益。
他哪里知道,别说在古代,就算到了现代,新中国成立以后,为了保障财政收入,打着保障居民用盐安全,盐业改革都是几起几落。
直到第七次盐业体制改革方案出台,并在各部委完成意见征求后,方案才得以确认,取销食盐专营,盐业体制改革后,涉盐企业将可实现真正的自主经营和公平竞争。
但该方案最终取得的成绩主要体现在两方面,第一,放开盐价;第二,取消食盐产销区域限制。
只不过因为这个时候盐价相比古代要便宜许多,很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改革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和张居正、吕调阳商量了一阵,确定了盐法改革需要满足的条件,今日的阁议才算结束。
魏广德和吕调阳离开后,张居正还是比较高兴的,因为今日好像都是好消息。
他的考成法奏疏在内阁通过,意味着明日就可以把奏疏送入宫中,而辽东塘报,只要确定兴建宽甸六堡,那都意味着在他的任期内,朝廷对外进行了一次开疆拓土的行动。
只要按照魏广德的意思,在宽甸附近设伏,重创王杲部,六堡建成之日,就是大功告成之时。
能够增加百八十里土地,这个功绩足以让他名垂千古了。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这天魏广德回到府邸时,进门不久管家张吉就递过来一张条子。
“老爷,这是冯公公那边送来的,请你过目。”
“哦,没说其他事儿?”
魏广德随口问道。
张吉摇摇头,“没有,只递了这张条子就离开了。”
到了后院,早有丫鬟送来热水和毛巾,擦拭和洗手后,魏广德才拿出那张纸条,打开看了眼。
“胡自皋,盐运使”
这张纸条,自然是冯保帮人求官来的。
就在昨日,东厂徐爵已经带着从江南搜刮的大笔财物志得意满返回京城。
当晚,数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就被送到了冯保在内城的私宅里。
几个箱子里装满了雪白的纹银,在灯火映照下发出晃眼的红色。
冯保看着那几箱银子喜不自胜,不过还是强自按下心头欢喜,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找到李太后心仪的礼物。
“那两口箱子里,装的就是你南下收来的东西?”
冯保刻意让自己不去看那几箱大银锭,而是看向另外两口箱子问道。
“冯公公,你看看就知道了,为了这些东西,下官可是费尽心机。”
徐爵急忙说道,伸手打开其中一口箱子。
箱盖被揭开后,没有金灿灿的颜色,里面只是几个堆放整齐的,大小不一的盒子。
随着徐爵一手一个盒子递到冯保面前,冯保接过一个盒子打开,一尊晶莹剔透的玉佛像映入眼帘。
“这色,呵呵,不错。”
冯保看着这尊玉佛,满脸浮现出笑意。
把房子放到一边,又拿过另一个盒子打开。
徐爵不断把箱子里的东西送到冯保面前,冯保也是一件件礼物不断过手。
宫里就给了二万两银子,自然不可能把这里的东西都送进宫里。
徐爵送来的东西,也就是挑几件送进宫,交到李太后手里,其他的还不都是他冯公公的私人财物了。
最后过手,自然是那串佛珠,落到冯保手里时,他也是爱不释手。
“这东西不错,这次你做的很好。”
冯保也很喜欢这串佛珠,不过他也知道,这东西自己没法用。
要是随身带着,被李太后看到,怕是会给自己惹祸。
他的权势,全是建立在宫中信任的基础上,这点冯保还是看的透彻。
所以,好东西,还是的先紧着宫里来。
“都是公公的功劳,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下面人孝敬公公的,只是他们无缘得见公公,所以托下官送来。”
徐爵乐呵呵奉承道。
“说说吧,是不是又得了谁的请托。”
冯保这时候放下手里把玩的佛珠,抬头看着徐爵说道:“他们记挂着杂家,可不就是为了从杂家这里得到些东西吗?
他们愿意给杂家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好东西,那所图,想来也不会简单。”
“嘿嘿.”
徐爵假装瞒不过冯保的样子,一阵干笑后才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公的法眼,他们还真都是有求于公公”
于是,徐爵就把这次南下收到的东西,一一给冯保做了说明,包括来路和所求。
其中大多数,冯保倒是可以直接点头,可有些,则需要朝廷六部或者其他衙门盖章用印,倒是有些麻烦。
“条子给我看看。”
冯保那记得住这么多,伸手就对着徐爵说道。
“嘿嘿,还是公公慧眼如炬。”
徐爵把写好的纸条从袖中摸出,双手递到冯保面前。
接着旁边摇曳的烛光,冯保把纸条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才点头说道:“有些事儿,杂家倒是有把握能办到,可以应下,不过”
冯保的话,让一边躬身的徐爵腰弯的更低。
这次收到的东西,送礼人当然不会是白白拿出来的,都是有自己的诉求。
而东西,到了京城后自然是一分为二,大部分被送到了冯保面前,自己手里也还有不少。
若是这些事儿有不能办的,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能求到自己面前的,自然也不会是小人物。
别看他们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可人家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一个不注意,怕就惹上事端。
所以,能够全解决,自然是最好的。
一会儿回家里,就可以开开心心盘点此次收获了。
“也罢,杂家就再想想办法,总能办成才是。”
半晌,冯保似是思虑妥当,终于说出了徐爵爱听的话来。
纸条被放在书案上,冯保一指字条最后说道:“但是这个,求盐运使,两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冯保就看着徐爵摇摇头,那意思自然是开价太低了。
别以为他在宫里就不知道,盐运衙门的油水之丰厚,可以说冠绝大明所有官衙。
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到了盐运使,或许一两年就能收到十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油水,才给自己送来这么点东西.
“公公,此事容禀,这胡自皋是盐政老人,在嘉靖朝时就做了两年盐运使判官,后来因为犯事才被调到工部。
之前在南京时,我已与他说好,以后每年的进项,多半送到公公府上。
在下官看来,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而是得看他做到盐运使后,每年能给公公送来多少。
他胡自皋在朝中根本就没人可为臂助,还不是全都得靠公公出手扶持。
若是他不懂事,送来的东西少了,咱们能送他上去,也能把他拿下来,哼哼.”
徐爵小声对冯保说道。
“盐政的事儿杂家也知道其中弯弯绕,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冯保有些迟疑,盐政里面,皇亲国戚、宗室勋贵,还有那些朝廷重臣,太多势力牵扯其中,冯保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插手进去。
“只不过是一个盐运使而已,别人做的,难道公公举荐的人就做不的?”
徐爵急忙说道。
“他一个主事,就想染指盐运使.”
冯保依旧有些迟疑,觉得这品级提升是不是太快了,这操作难度不是一般大。
“公公,实不相瞒,他开始想要的不过是回盐运衙门,继续做判官,掌握一地盐场。
可下官觉得,公公既然插手,怎么着也得拿下一个盐运衙门才合适,比如两淮盐运使司。
就当下两淮盐运使司,一年至少能给公公送来几万两银子,可比帮那些小忙要划算多了。”
徐爵说话的时候,双眼就盯着冯保,当他说到每年几万两银子的时候,冯保双眼就亮光一闪。
“以公公和内阁首辅、次辅大人的关系,运作胡自皋出任两淮盐运使应该不难,之后可就是坐在家里称银子就行了。
那胡自皋早年就对盐道上下运作娴熟,拉拢他好比就是公公手下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徐爵还在想怎么用银子打动冯保应下这个事儿,那边的冯保也终于是盘算好,也下定决心。
冲徐爵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后,这才说道:“胡自皋的事儿,我先找人问问,等两日再给你回话,其他的你可以给那边消息,让他们等着。”
而此时的魏广德,手里纸条自然就是冯保所求之事。
“张吉,你马上去查查南京工部一个叫胡自皋的主事,今晚我要知道这个人的经历。”
魏广德知道冯保肯出面举荐,那肯定是得了不小的好处,这样的情况下拒绝的话,可能会让冯保不满。
好吧,魏广德不好抹了冯保的面子,所以心底下已经点头认可了此事。
不过认可前,他还是的先了解下这个人才好。
“是,老爷,我这就下去安排人查。”
张吉答应一声,不过却没有走,而是还站在那里。
“还有何事?”
魏广德狐疑问道。
“老爷,我那边收到一点消息,是关于吏部尚书杨大人的。”
张吉急忙说道。
“说来听听。”
魏广德来了兴趣,于是吩咐道。
“老爷,听说杨大人已经患上不治之症,怕是没救了,现在他还留在朝堂,完全就是在硬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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