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征令一下,宗室炸锅了。
比当初造皇上反还要乱,比选帽子王还要激动。
去你娘的,啥玩意,叫爷们去打仗!
这是哪个秦桧想出来的混账主意!
那家伙,真是满大街的骂娘。
先骂的军机处诸公,话可难听了。
后来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出馊主意是那狗屁大将军王出的,顿时集体操起大将军王的祖上十八代来。
有的骂着骂着回过味来,这大将王要真是豫亲王多铎之后,那他们操来操去不是操的自个祖上么。
呸,晦气!
第一个接到征召令的是奉恩将军绵安。
奉恩将军是宗室爵位最低的一档,相当于四品武官,每年领俸银110两,禄米110斛。
加上旗田收入,祖上分的产业,跟其他宗室没的比,却比一般旗人强得多。
算是中产阶级,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
也是点子背,摊上爷爷出事,要不然绵安说不定还能混个郡王,再差也能混个固山贝子。
他爷爷就是康熙爷十子敦郡王胤,后因党附八阿哥胤禩被雍正爷圈禁革爵。
乾隆爷登基后被释放,郡王肯定没的做了,只给了个辅国公品级,死时倒是照固山贝子礼下葬的。
可死尽哀荣跟儿孙就没关系了,绵安他阿玛弘晙排行老六,故没能直接继承他爹的六等辅国公爵位,只混了个十一等的奉国将军爵位。
轮到绵安这混得更差了,直接最低等的奉恩将军。
好在绵安这人知足,加上爷爷死后各房分家他爹得了不少,再分到他这孙子手里也算富裕。
瘦死骆驼比马大嘛。
要说这位奉恩将军除了爱花钱讲排面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甭管是去茶馆喝茶,还是去鸟市溜达,都是人未至先清亮而有腔有调的咳一声,使人一听就知道绵爷来了。
声音特别有辨识度。
绵爷也是爱讲究的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反正出来穿的衣服绝对不重样,还有一股香味。
不知道的人以为绵爷爱干净,知道的人却晓得那香味是当铺独有的。
无论冬夏,绵爷总提着两个鸟笼子,里面的鸟那也是隔三叉五的换,有时也提蛐蛐笼,打几年前一场蛐蛐斗下来输了半个家底后,绵爷就不碰这玩意了。
是个有节制的主。
要说绵爷平生最瞧不起的是什么人?
就是带兵打仗之人!
在他眼里那帮人纯属武夫,只晓得打打杀杀,不晓得享受人生,纯纯的上不得台面。
有好事的问绵爷能拉几石弓,能骑什么马,绵爷管保给人一大耳光。
可要问绵爷这鸟怎么养,那绵爷能跟你坐那唠一天。
绵爷还有个德性,就是除了爱去当铺,还喜欢在小饭馆赊账。
这不有话讲嘛,不赊东西,那能叫旗人?
不打白条,那能叫黄带子!
唯一能让绵爷害怕的就是债主。
除了债主,就是天皇老子他都不怕!
“嘿,怕爷们还不上?我可是爱新觉罗黄带子,康熙爷是我老太爷,先帝是我四大爷,皇上也得叫我一声大侄子!就我这身份,能欠着你们钱?
...咋的,谁家没个困难时候,谁家没个短缺时?听爷们说,哥几个安心回去,等月头俸银俸米发下来,甭劳您大驾,爷自个给您送过去!”
多数时候这话是管用的,但也有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
好办!
绵爷就那么把身上衣服一脱,光着身子往人债主面前一趴。
要打要杀您看着办吧!
能打能杀?
不能啊,人家是黄带子!
只能留着,指着下月这位爷发了工资主动还钱。
这两年绵爷可能是真遇上金融海啸了,实在是混不起了,也没人再借钱给他,阿玛那里也叫他这个败家崽气的够呛,别说接济了,就是门都不让他进。
没办法,为了有口吃的,绵爷只能咬牙把满城的房子抵了出去,在外城租了个小房子做点小买卖。
可这买卖只能偷偷摸摸的,因为实是见不得人。
挑着担子出门吆喝时也会撞到熟人,绵爷就说:“嗨,闲着没事,来玩玩!”
这要熟人还不知趣走,绵爷就会把拨浪鼓朝人手里递:“这不是买卖,就是个玩意。要不,您也来吆喝两声?”
时日久了,也这样了。
八旗子弟相对于汉人而言是贵族,宗室子弟相对于八旗子弟那就是特权阶级,但特权阶级也分三六九等。
甭管在哪,什么类群,都有高下之分的。
如绵安这种祖上犯事的宗室,就属于宗室中的破落户。
除非变天,要不然他们家也就那样了。
这天绵爷挑着担子出去逛了两圈,卖了十来个铜子便心满意足回到租来的地,准备到边上小酒铺烫壶酒,要碟茴香豆,不想顺天府的衙差早等着他了,为首的客客气气将一道征召文书给绵爷递了过去。
根据朝廷规定,绵爷他阿玛弘晙有七个儿子,所以必须出两个从征,绵安这个长子跑都跑不掉。
听说绵爷他阿玛晓得朝廷征召宗室子弟出征,长子还必须去时,欢喜的就差一口气提不上来。
“爷,这文书您好生收着,明儿个自去德胜门校场报到,千万别误了时,不然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爷怕是不好交待!”
衙役头子说话很讲究,眼前这位再落魄都是黄带子,姓爱新觉罗,不是他们这帮人得罪起的。
要不是这个身份,这位爷的保护费早就收了。
“去他丫的,姥姥!”
绵安受过小学义务教育,认得些字,一看这从征令是让自己南下打仗,火冒三丈直跳脚,当街就骂了起来。
引来一群汉人邻居过来吃瓜。
“爷,您别为难小的们,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这文书您呐千万收好,有啥事您跟上头说!”
衙役们懒得跟这破落宗室闲扯,手头还有上百份文书要派送呢。
待衙役一走,有好事的就问了:“我说绵爷,这究竟出啥事了,把您老急够呛?”
“朝中出了奸臣,要把咱爱新觉罗往死里坑呐!”
绵安狠狠呸了一口唾沫,竟是把征召令撕得粉碎,来了个天女散花:“我去他姥姥,让我一卖糖葫芦的上阵跟贼人拼命,这他妈的不是让爷上茅房提灯笼找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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