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一睁眼,已经看到天色大亮。
就在片刻之前,天空还晦暗无比。本来就是夜晚,天上还有乌云压顶,更是暗上加暗,唯有雷光耀眼。而一转眼间,天光已然大亮,看样子竟是中午时分,阳光灿烂,头顶没有半点乌云。
他一阵头晕,往后倒退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顺势缓缓坐倒。
这是中了剑法的后遗症。这后遗症比发配三千里还重了百倍,汤昭几乎体验了刑极一天上千次发配的感受。
他用手推了推眼镜,眼镜上闪着一行字:“剑法:穿梭自在。”紧接着,这行字慢慢消失,显示这是一门瞬时的剑法,不会长久的影响人,现在已经消散了,但带来的是永久的改变。
这是……君侯的剑法。
其实他现在实力已经在高远侯之上,几乎超脱了剑侠这个境界,又有“天体”这个克制剑法的大杀器,一般的剑法很难完全奏效。或许依旧能影响他,但他都有挣脱之力,至少能赢得挣脱的机会。
然而这次是完全不同的,君侯说一句话之后,他便被瞬时送走,根本没有他选择的机会,他也从没有感觉到有摆脱的力量。
这毕竟是君侯最后生命的三分之一换来的剑法啊。而且这不是人道剑法,是彻底的天道剑法,天体不能克制。
既然是君侯的剑法,再加上穿梭自在这个名字,那很显然穿梭的不是空间,而是最不能“自在”穿梭的范畴――时间。
时间之力,难道不是最强大的天道吗?
眨眼之间,已经变换了时空。
为什么呀?
他直到高远侯要送他走为了让他从绝境脱身。他也曾经为了保护弱者,在大战之前把他们用剑法送走。可是第一,汤昭不是弱者,他比高远侯还强,那种情况下依旧有一战之力。就算走,也应该是高远侯走,又或者是两人一起走,让他单独走很奇怪。
第二,就算要走,用空间剑法就可以了呀。汤昭就会转移剑法,还有传送阵这种高级货,她若判断有危险,让汤昭发动空间移动,两人立刻可以一起走,逃出生天之后直接回云州,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就算是朝廷也不能追究,何况那些逆贼?为什么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用这个剑法?
再者……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什么都不知道,这简直是……穿越。
不知道陈总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发出过这样无助的疑问?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穿越”和陈总必然完全不同。陈总那边是面对了陌生的时间陌生的地点,而他这边,时间是陌生的,地点可一点儿也不陌生。
“这不还是紫金山吗?”
眼前是熟悉而巍峨的紫金山,紫金山上是庄严缥缈的道宫。
搞了半天,他虽然不知转移了多少时间,但空间是真的没转移多少,只是从山上移到了山下。如今就置身在紫金山麓的丛林之中。离着山下弟子居住的小镇也不远。这还算运气不错,如果偏一点降落到镇店里,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道宫门前有人来来往往,虽不说门庭若市,但也时有人行,绝不似那几天道宫全然冷清,一个人也没有的状态。
这是道宫的日常状态吗?也就是说已经不是那几天最特殊的时候了?
现在是道宫还没有被调虎离山的时候吗?还是说这是大战之后恢复了秩序呢?
从现象上分不出来,汤昭觉得还是找人问一下好了。
虽然转移了时空,但他的修为一点儿不差,轻而易举寻到一个落单的人,先礼后兵,随随便便就问到了时间。
今天是正月十五。
就是今年正月十五。
也就是他穿越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是未来两天。
吓他一跳,他还以为穿越到几年后乃至几十、几百年后的新时代了呢。那样的话有点悲剧,因为身边的人都不在,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消失,再也回不去了,那当真是无边孤独,相当于新的人生了。可是现在只是空白了两天,而且还是未来,不存在同时有两个汤昭的现象。直接回去见家人就是了,不耽误什么。
“太好了,时间来得及!”
比起只间隔两天能见亲友,汤昭更高兴的是现在时间点在十五之前。要知道重梦他们绑架君侯,就是要在十五元夕宴上用的,也就是元夕之后高远侯必死无疑,但是在元夕之前性命无虞。哪怕她曾经出逃过一次,还攻击了重梦,但只要她的作用无可替代,那么她就是安全的,最多被严加看守,就算重梦也不能害她性命。
“这样还来得及救君侯。”他忍不住自语。
“我劝你不要这么想。”
突兀的声音响起,就在耳边。
汤昭吓了一跳:能无声无息靠近他的人,实力定在他之上,然后他脱口而出:“国师?!”
虽然声音和记忆里略有不同,那种一听就酥酥麻麻的感觉,绝不做第二人想。
他一侧头,就见肩膀上有一道浅浅的蓝线。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一根线头,但仔细看时,就会看到细如牛毛的蓝色当中那深不可测的内蕴。那甚至不是雷电,而是比雷电更浓缩、更玄奥的东西。
这好像是君侯诀别前向他们扑过来的那东西。
居然是国师吗?可是他明明记得天空还有雷电啊,而且还是很盛大的雷电,甚至还没露出颓败之象,只有一缕电气飞了过来,怎么国师就跟着他一来来了?
汤昭立刻意识到了:难道说高远侯发动剩余的力量要送走的不是他而是国师吗?
“是我。”国师回答,不过他的声音虽然还能引起酥麻感,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只能说程度不足,但本质还在,“我未必算是国师。”
汤昭立刻想到了那些留下的雷电,那才是属于国师的力量:“国师是……分裂了?你这个样子是本体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看这个只有一根线的模样,绝对不能是人,人的魂魄也不长这样。果然啊,国师就是剑。如果是人,除非有特殊的剑法剑术,不然不可能活着分裂,但是剑就可能。像金乌是三个剑意分裂,罔两是分出新的吞噬旧的,虽然智慧类人,但剑们的存在规则和人迥异。分裂也不稀奇。若真是分裂,按照体积那边才是大宗,这边最多算是边角料。
“不是分裂,是剥离了。”国师还是解释了一下,“我的力量留在那里,我的规则则剥离出来,被荀君慧救了,跟你来到这里。这样也好,他要的不过是要我的力量,至于我的规则被他视为累赘,想来就不会追杀至此了。”
荀君慧,自然是高远侯的名字。国师直呼她的名字,虽然是地位使然,但显示出他们也有旧谊,是相当熟稔的。
如果不熟,不是关系到了,君侯也不会拼尽力量送他出来。
也就是说,国师作为剑,剑的那部分还留在原地,而的那部分则被送到这里。
剑,剑,应该是比剑重要,也比剑珍稀。剑的力量在如今并不罕见,而的智慧则万中无一。从发展来说,没有的剑力量是渐渐枯竭的。而脱离了剑则还能生长。别看现在这个“国师”像头发丝一样,但假以时日他还能恢复当初的力量。
然而……将来是将来,仅就眼下,这一丝国师还真没什么用呢。
汤昭之前对国师十分忌惮,不能与之正面抗衡,但现在他如果想,可以直接把国师扔在脚下踩。
自然他没有那么无聊,他只是对国师的话感兴趣:
“刚才说,不要想着救君侯的事?”
“凭你的力量不够。他们本来就很强大,能够与我抗衡,现在又得到了我的绝大部分力量,比你强得多。且你已经偷偷闯过一次山上,他们已经有了警觉,自然会防范,你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汤昭叹了口气,国师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要是有能力,之前那么好的机会不就把君侯救出来了吗?当然他和君侯两个人本是能逃走的,一念之差就错过了。这其中也有国师的阻碍。
但是,恰好传到了时限之前,又因为时间颠倒,从明牌重新回到了暗处潜伏的状态,这是他的幸运,甚至这可能是祥瑞保佑的结果,他得到了新一次机会,难道就浪费这番幸运吗?
“我会去联络寻找可以倚仗的力量,我还有底牌,未必没有一争之力。”汤昭坚决地说道,然后他又道:“国师,你难道不想寻回自己的力量?你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来帮你,咱们互相帮助,互相合作如何?”
国师略一沉默,道:“不想。”
汤昭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道:“啊?为什么?”
国师道:“累了。没有力量更轻松。”
这……这可不像规则至上的国师啊?国师被人当做无情的机器,也会累吗?
汤昭心中一动,道:“国师,那个剥夺你力量的人,后面出现的那道金光你认得吧?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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