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听到这话心神巨震,看看金乌,又看看毁灭,分明是抗拒,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金乌说的很明白,这是个蜘蛛网一样的地方,除非用大力挣脱,一下子把蜘蛛网扯破,否则只会越挣扎越无力,沦为饵食。
如此一来,晚合并不如早合并,一开始就使用最强大的力量一鼓作气而下,难道不是最优解?
唯独……这么快吗?
汤昭一时手足无措。
毁灭看起来很平静,只是笑道:“这就叫我回家了吗?我倒是想回去了……”
但是下一刻,它就凝声道:“但是我不能现在就这么回去!”
“不然我来世上走一趟又为了什么?我还想试试。总要试一试,”
它说完停了一会儿,等着金乌阻止,但金乌也格外平静,道:“好吧。你想试就去试试吧。不用说什么来来去去的,总之你不服气,对不对?那就试试。但是试一次就好了吧?”
毁灭笑道:“嗯,说得好!你果然了解我。靠自己的牺牲而不是力量成全局面也不是不行。只是真憋屈啊!如果连试也不试一下,我如何能痛快?!”
牺牲,它不是不行,这正是一百年以来它一直在做的。虽然压抑让它暴躁易怒,甚至性格扭曲,但是它始终没放弃自己的职责。
现在它稍微得脱桎梏,尚未大展身手出什么恶气,金乌就告诉它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这让它心如何能平?
它是毁灭啊,又不是自毁。怎么能不亮剑先给自己一剑呢?
尤其是这话还是金乌说的,它自然想到:风风光光这么多年,什么想做的事做过了,什么想看的风景也看过了。这么多年潇潇洒洒,临到最后再牺牲自己升华一下,留下灿烂的一笔,还有什么遗憾?
相比之下,我可是没做过什么想做的事,为了救你我连菊花也没看上。
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我这都一百年了,一动不动,总得暴发一下吧?
它却不知道,金乌这么多年也只是默默呆在云州底下,比它当然自由许多,但也谈不上风光,甚至可以说籍籍无名。
在云州万丈之下的金乌,在罔两山深处的毁灭,在巨石棺材里连自我意识也没有的生长……
东君陨落之后,金乌剑们也从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金乌能理解,道:“你要试,就别在这里试,跟我来。”
说着,它振翅离开了短暂的隔离区,重新投入黑暗之中。
毁灭跟着金乌后面飞。
一出安全区,无数阴影的攻击纷至沓来,而且越来越强。毁灭发现金乌在它前面,引动强大的风与光,在身后形成了稍微安全一点儿的地带,让它受到的攻击减少了。
发现这一点,它觉得有点不爽,立刻加速,超过了金乌。
这下子变成它在前面破风,承受着最多的攻击,成了利箭的箭头。压力陡增之下,它高昂着头,十分骄傲。
金乌在后面问道:“你认得路吗?”
毁灭一顿,莫名有些挫败,金乌道:“我给你指路,你先在前面顶着吧,一会儿我换你的。”
毁灭哼了一声。
一开始毁灭破风非常顺利,但随着往深处行进,渐渐的压力越来越大。
周围的攻击不但越来越频繁,甚至还越来越灵活,迂回包抄、围魏救赵、十面埋伏,各种伎俩也层出不穷。
这时候毁灭才真正感受到这个新生的罔两不但有灵性,而且有脑子。
脑子可能真的还不错,要么就是战斗本能极强。
这边汤昭感觉到了毁灭没有之前那么自如,虽然肯定还能坚持,但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因此汤昭道:“殿下,我有点害怕,咱们慢一点行么?”
毁灭哼了一声,道:“汤昭,你虽然年轻怎么也是个剑侠,别用这种小孩儿卖乖的口气说话。”
虽然别了汤昭一句,毁灭还是降速,金乌从后面超上来,继续领航。
两个金乌交替破风,终于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大片银光。
那不是金乌那种强势的光芒,而是朦朦胧胧的仿佛被纱罩着的灯火。
而且,不是金光或者白光,而是淡淡的银光,银色仿佛月光一样,更增添了一分静谧和神秘。
那是如意剑化作的剑势。
不同于在棋盘上的球体,这次的光芒是一个圆环。
明明是普通的圆环,但看起来颇有神异之处。它似乎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从何而终。
“莫……什么环?”
汤昭讶然,因为年代久了,他已经忘记了这个毫无规律的拗口名字,但他还能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折纸手工。那这比普通的莫比乌斯环相比又有不同,更加复杂和蜿蜒,如意剑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名词的,但她一样能抓住着冥冥中的玄奥。
汤昭甚至猜测,或许这是她剑势乃至剑象原本的模样,银色的法环。
因为那银环仔细看时,能看见环带是一根根银丝组成的,那些银丝就像水流缓缓地流动,每一根银丝都带着淡淡的光芒,聚在一起仿佛银河。
这条银河本该是安静而灿烂的,只需要静静发光。但现在却遭受了重大破坏。
有一个……
不,有一群小鬼一样的黑色影子,在银河上下钻来钻去,就像匹练里的蛀虫。
那些小鬼一个个并不大,和银环比起来就像河水与小鱼。但那些鱼实在太多太密,在河水中翻江倒海,一口口撕咬着银环。把银环咬出一个个洞来。
银环并不是不能反击,一条条银丝在银环周边飞舞,仿佛护法一样穿刺、绞杀这些小鬼,常有小鬼被绞碎成碎末,很快化为烟尘,但立刻就在另一处凝聚,继续撕咬。只偶有被银丝完全裹住的才被吞掉,再也出先不了了。
这种密密麻麻,钻入钻出的群鬼,远看甚是惊悚,汤昭远远看着头皮发麻,密集物恐惧症要犯了。
“这就是……”
汤昭想说难道那些鬼影就是新罔两?
但他紧接着看到了某个小鬼头上一闪而过的鬼脸。
有鼻子眼睛,五官齐全,但看那种诡笑的表情,确实是鬼的脸。
是罔两的脸?
五官可是上一个罔两都没凝聚出来的东西。也可能是它不屑于凝聚。
这个罔两要么实力更强,要么和前代兴趣不同。它更喜欢人脸。
又或者是,它记忆里有一部分毁灭那个面具的记忆?
它是其中某个小鬼吗?
汤昭把目光锁定鬼脸小鬼,但下一刻那鬼脸就脱离了它,凭空在几百丈外的另一个小鬼脸上出现。
紧接着,鬼脸来回挪移,肆意在任何一个小鬼脸上跳跃,并不停歇一刻。
汤昭这才明白,这些小鬼也不过是影子,可能是特殊制造出来的影子,能够当做新罔两的容器。而新罔两不是它们,是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存在。
真是的,也不知谁带起来的风气,都不肯好好搞一个剑象,一弄弄这么一大群。好像人多就威风似的。
看着那诡异到对视都会发疯的鬼脸,汤昭心中有个感觉:它似乎在玩。
这也不是说它没有尽力,甚至在戏耍如意剑,很可能它的天性就是这样的,天真纯粹的邪恶,撕咬、破坏、吞噬就是它的爱好,也是本能。
捕捉到了罔两,汤昭想看看如意剑,他知道如意剑很久了,却完全不知道她的形象。
但是银色光环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当然也没有如意剑。
她还是隐藏的很好。
或许在剑象的尽头能找到她,但莫比乌斯环永无尽头。
“所以说,我要消灭的是这个罔两?”毁灭显然也看见了那鬼脸,它想找到更实质的身体,是能够擒贼先擒王的那种,但始终没有发现,只能猜测罔两大概是没有实体了,“用强力犁清消灭它的本源的话,就能彻底杀死它了?”
金乌道:“我不能肯定,但是你尽力一试,如果能彻底的消灭些什么,至少把它打疼,或许就能探到底了。”
没有实体的影子,确实是大大的麻烦。就算集中力量去打,也不知哪里是要害,甚至不知道到底消灭它没有。
其实金乌它们也可以散开实体,展开剑势,用规则对规则,与罔两拼消耗,但一旦这样抉择,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来,直到有一方被蚕食殆尽才罢。到时候互相纠缠,再想把力量收起来,重新灌入金乌剑,使用最强大的力量也不能了。
金乌已经想得清楚,它最终选择了最可能成功的方法,也是最好的方法。
既挽救现在,又放飞未来。
“又或者更进一步,你能把这影渊打穿,那这场战斗就结束了。那你就是不世之功。”
这句话金乌的语气多少有点戏谑,显然它不看好。
毁灭有些恼怒,这时汤昭突然道:“殿下,加油啊。”
毁灭一怔,它听出了汤昭的真诚与期望,心情登时大为舒畅,道:“你看,还是有人相信我。”
汤昭不是有多相信,但他真的希望毁灭能有这样的力量。
他重铸金乌剑,当时就想救下金乌的。金乌虽然必定要回复金乌剑,但可以以剑象的身份留下,魂魄性情得以保留,那和生还有什么区别?
但那个计划里,毁灭是必死的。那时眼见毁灭被污染,已经无力回天,汤昭想着解脱痛苦,重回纯粹的剑意对毁灭是个好事。
那时他还不认识毁灭。
不认识的时候,当然可以指点江山,安排他人命运,但当直面毁灭的时候,汤昭察觉到一个同样鲜活的灵魂,就说不出什么“解脱”、“回归”,“也是好事”这样大义凛然的话了。
虽然走到最后一步,汤昭也会做该做的事,但若毁灭能亲手解决罔两,岂不更好?
毁灭得了汤昭的鼓励,精神更振,道:“你去照耀那里,我来动手。”
汤昭从毁灭那里逃也似跑开,就在这时,他好像看到那群影子小鬼中有一只回头,露出了极度诡异的嘲讽表情。
与此同时,毁灭的力量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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