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所有坠落者连同他们的“坐骑”到达了影渊。
无论是影渊的前掌控者罔两,还是第一次来到影渊的郑昀,看到眼前扑面而来的影渊时,心中都充满了不祥。
那是极端的黑暗,极端的压抑,极端的浓稠,以及极端的力量。
是的,影渊拥有极端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能用肉眼看到。
因为大量的影子挤压,让整个影渊内部充满了压力,也就是充满了“质量”。这些质量本身就拥有了强大的势能。
在往常的时候,这种压力不过是内部的暗潮汹涌,一旦有外物侵入,就像点燃了引信,这种力量就劈天盖地的爆发开。
此时,金乌的力量也好,影阆的力量也好,乃至缩在影阆中如意剑的如意丝,都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刀片螺旋般狂舞,力量被不断的搅碎、剥离。
“啊啊啊……”
比起要保持体面强自镇定的众剑仙,郑昀就没什么顾虑,发现自己深处疯狂的漩涡当中只有尖叫,一路往下坠。
他此时身处金乌的包裹当中,还算安全。但他清晰的看到金乌被影子的力量挤压,越缩越小。
虽然缩小的速度还不至于说如何飞快,但也肉眼可见。也就是说死亡在以他可见的速度飞奔向他。
在影渊里他可没有什么赦免,浑身金乌气的他不被“重点照顾”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他回头,他能看见那本来看着一团虚无的影阆在影渊中反而像沉入水中的空气一样起了气泡,能够被清晰的看到了,银色和黑色并行被影渊剥皮见骨。
即使是同出一源,甚至可以说是阴影“正宗”的罔两之力,并没有在这里获得优待,甚至被削出无数碎屑之后,还被影渊龙吸水一样吸了进去,丝滑的增加了影渊的力量。
同时,影阆中的几位还在拼命内斗。都要把对方推到外圈被影渊消耗,而自己的力量则藏在后面获取暂时的安全。
于是就见那片影阆的朦胧之外一时银光茫茫,一时黑影压压,同时还时不时的冒出一大堆人影。
总的来说,还是银色占了上风,银色牢牢搭了一个架子,自己的力量在内,扎稳了篱笆,将阴影之力则不住的往外推。
这种力量的对比一开始还是有限的,但随着输的人力量迅速被影阆吞噬,胜利的天平迅速的滑向优势一方,且差距越拉越大。
至于那拥有万条命的大冢宰,也只有保命罢了,尚不能参与到这场输赢争雄当中,一开始尚能支应,渐渐已经被限制在边缘,被削弱的最惨。
然而就算两个剑仙能分出胜负,这毕竟是影渊深处,若不能逃脱,胜负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在影阆三位以外,毁灭以决绝的速度往前冲,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深陷围剿之中,它在冲刺,冲向它早已真恨的目标。它咆哮着,暴怒着,尽情的爆发挥霍着力量,似乎全不在意越爆发离毁灭越近。
这些如果郑昀回头看一眼就能看个大概,或许看到大人物的窘境能让他好受点,但他无暇回头,只能拼命往前冲,企图找到他的大救星。
金乌殿下,你在哪儿?
如果在外界,捧日使是只凭直觉就可以找到金乌的,但在这里一切都是黑暗的,所有的感觉都会被深渊吸收,连直觉也是如此。
他是迫切的想要找到金乌,除了求它救命之外,还要告诉它――
危险!
要警惕……
此时不止一个人在找金乌,每一位都在找,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眼见小金乌已经瘦了两圈,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抹金色。
郑昀突然觉得眼泪夺眶而出。
找到了!
他催促着渐渐和自己心血相连的小金乌往那个方向飞去,就像归巢的乳燕,投向自己的父母。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来客都有所察觉。
那抹光在影渊中实在是夺目。
几乎在同一时间,众生转向!
原本咆哮着的现在安静了,原本激斗着的现在和缓了,原本绝望着的现在重燃希望了。一切向着金乌进发。
郑昀有一些先发优势,冲在第一个。然而后面的赶得非常紧。他能感觉强大的力量几乎就在自己脖子后面,让他背脊发僵。
他只觉得危机迫在眉睫,不由自主大声呼喊:“金乌殿下,金乌殿下!”
他喊的那么用力,几乎喊破了嗓子。
背后有人吼道:“小贼,吵死了!”
一股充满破灭、暴戾的气息冲向他!
那绝非是剑侠这个级别所能抵挡的力量!
郑昀只觉得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本能的颤抖――
千钧一发的时刻,眼前绽放了一道光芒。
那道光那么亮,一切的光明、温暖与希望都在其中。
郑昀真的哭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在他背后,最愤怒的是毁灭,它怒道:“岂能叫你……”
一个你字出口,毁灭的气息化作重炮接踵而至,光一样的速度无可比拟!
能比拟光的只有光!
一道光从后面袭来,一道光从前面迎上。
两道光针尖对麦芒,一道兑上一道,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就看郑昀的主观能动性了。
他的小金乌还剩下一大半,当下乌啼一声全力爆发,毫不犹豫的投入了前面那道光的怀抱。
在被光包围的刹那,温暖的安全感重新回归,郑昀用尽力气,大声吼道:“小心毁灭!它疯了啊!金乌殿下!”
毁灭看到这一幕,只骂了一句生平最狠的脏话,便把注意力移开,移向了久违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人,相貌之俊朗,风华之出尘,没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毁灭是极其熟悉这个影子的,以至于气冲牛斗,高声骂道:“谁让学他?你少给我学他!大模大样显你是正牌货吗?你也不照照镜子,像他不像?一个鸟样,还学人呢?”
它气急出口,全不在乎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这一边,金乌化作的句东君微微一笑,伸手向前,仿佛在邀请,道:“兄弟阋于墙,共御外侮。毁灭,罔两就在后面,你来跟我站在一起。”
它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仿佛笃定毁灭会跟它站在一起。
毁灭呆了一下,喝道:“少自作多情!这么多年还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你看着我,看我的模样?你还觉得我会和你站在一起吗?”
它动起来的时候,还是化作一道金光,但一旦静下来已经不是阳光的颜色了。
它现在没有化作面具,而是化作模糊的鸟的形状,鸟身上爬满了黑色的痕迹,像是纹身,却已然晕染开来,看起来脏兮兮的,已经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了。
句金乌仔仔细细看着它,道:“你的模样变了。但你是毁灭。我一眼就认出你来啦。一百年没见,今天终于重逢了。”
毁灭再度哑然,道:“我今天是来找你晦气的。你这家伙……你他么的……”
正在这时,那内里纠缠不休的影阆终于到了。此时可真是剥皮见骨了。那种混沌朦胧感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黑气和一道道银丝。
影渊还在不断的剥蚀所有力量,包括金乌在内,所有存在都时时刻刻被削弱着。但到了这时候,他们却都平静下来,不再激动了。
银色缠绕中,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那是罔两,他竟主动抽离了大半力量,化作人形平平常常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银丝当中传来几声琴音。那是华瑶之在说话。她依旧不露面,但琴音已经可以清楚的表现出她的心声:
她向金乌殿下表示问候。
百年未见,金乌可安?
同样,金乌欠身回礼致意。
我很好,谢谢。
互相的问候,就好像一百多年一样。
这反而是众人最安静的时候,因为大家都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了。既然见了金乌剑,那就该做个了结了。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只有全神贯注,任何多余的情绪,多余的动作都是浪费精力,做要做的事就对了。
当然这个时候,也有意外发生,银丝当中,一个黑袍人艰难的爬了出来,
那是大冢宰,他披着从头到脚的黑色斗篷,倒是看不出状态,但他的动作无疑是有点狼狈的。
虽然几个剑仙并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但他依旧是个位高权重,万人之上的上位者,即使处境艰难也依旧保持着风度,并率先直面金乌,道:“金乌殿下,还记得我吗?”
句金乌脸皮微微抽了一下,这是金乌自己的表情,不掺杂任何句东君的成分。
它居然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在云州下面强行跟它通话,并扬言要把毁灭从罔两山带来给它的人。
可以说,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这趟曲折磋磨的罔两山之旅。
它是想起这个人就烦。
大冢宰看它表情就知道还记得自己,也不枉他特意变成当初的声线跟它说话,当下微笑道:“殿下记得我就好。当初说好把我来把毁灭带给您,没想到您性急,亲自来了。当初的约定还算数,你看,毁灭这不就送到手边了吗?您何不履行当初的约定,我们联手,这里的麻烦、云州的麻烦岂不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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