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声音急切也诚恳的道:“您其实不用考虑我。正如您所说,我愿意寻找自己的路。事实上在我悟出‘天体’剑法开始,我就知道我的路和以往的太阳完全不同。我已经在思考如何搭建更加‘无情’的剑意直指我的剑道。交出生长剑意在我这里无足轻重甚至喜闻乐见。我很愿意剥离开来重新组成金乌剑,那只会让我将来更强大。您何妨以自己为主,考虑这一战?”
金乌看着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的选择是很冷静的。正如我不会过分考虑你,你也不用考虑我,你我都是太阳,无需考虑其他,只要凌空照耀万物便是。”
汤昭立刻道:“我正是冷静考虑的。既然要与罔两战斗,我一个剑侠经验不足,即使获得力量也不大会使用,哪里比得上您亲自动手来得稳妥?我愿意把这件大事交到您手上。”
金乌沉吟片刻,道:“可是金乌剑确实没有实体需要凝结,不用景行剑做基底?那用什么剑呢?”
汤昭手里还有闲置的剑,譬如刚刚从归融那里夺取的长恨剑,当初破碎一直没铸造的聚宝剑,还有……
汤昭问道:“当年的金乌剑呢?我知道当时碎了一半,那一小半在我手里。您要是保留了另一半,我将它拼起来重铸并不难。”
金乌剑叹道:“碎了呀。你看到云州下那颗扶桑树就是在金乌剑的残片上生长起来的。我手里也没有剩下的金乌剑了,只有些许残片,即使加上你那里的碎片也是拼不起来了。如今金乌剑留在世上的证明,也只有我了。”
他又指了指天上那个金色与黑色交织的巨大圆球,“还有它。”
汤昭看着天上临近毁灭的“毁灭”,再看金乌,只觉得心中戚戚然。
金乌笑道:“太阳有升起就有落下。金乌剑在百年前其实就该落下了,现在能这样落幕也很好啊。在最后时刻,发出灿烂的光芒,照亮世上最大的阴影,扫除顽固的阴霾,这不是很好的归宿吗?”
汤昭摇头道:“太阳岂能落幕,太阳是永恒不灭的。”
纵然熄灭,也当以亿万纪年。天下岂有和区区阴影同归于尽的太阳?
金乌道:“只要有新的太阳升起,旧的太阳当然可以谢幕,天空只需要一个太阳。正好这些日子里,我见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因此我做决定的时候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说着,句东君的手扶上了汤昭的剑。汤昭抬头,目光正好与那双如星光般明亮的眼睛对视,就好像穿过了百年时光,在于上一位东君对视。
金乌又道:“自然,我也不是说将来全在你身上。既然我刚刚出现,就能看到你这样的好孩子,想必人间各地还有和你一样优秀的少年在茁壮成长吧?有些可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能成为当空照耀的明日,但也能成为便撒人间光明的太阳花。这样想,这个世界不是很有希望么?”
“所以,不用在意一把破碎的金乌剑了。等到上个时代的剑元都消耗完毕,它也就该终结了。剑种还会留下,你就拿去铸一把新剑吧。我记得你是很厉害的铸剑师吧。”
汤昭咧了咧嘴,他不想谦逊,现在不是谦逊的时候。
金乌剑道:“一事不烦二主,铸剑的事也交给你了。剑意和剑元都耗尽之后,金乌剑也就消失了,再铸新剑也可以轻装上阵,选择最合适的年轻人,不用考虑什么传承,也不用加那么多包袱在身上。我听说向阳子托你去找新的金乌剑?你不用放在心上,与其抱着老的太阳呼唤它回来,天下可以拥有全新的太阳。”
金乌剑笑道:“子孙自有子孙福,我就不操心以后的事了。”
汤昭一时默然,看着金乌,又像看着当年那位神采飞扬的东君,突然道:“我倒觉得,您还是操心还是太多了。您怎么会想将金乌剑散去,让世界上多一把新剑?是嫌世上新剑还不够多么?我作为一个铸剑师可以告诉您,就我手里就压着好几个订单,好几个剑种,都来不及铸造,像我这样的铸剑师还有很多。世上多一个轻装上阵的新剑,重要吗?”
“重要的是传承,是从先辈们继承下来的财富,精神财富。就我认为,金乌、太阳、东君的传承,一代一代照耀万物的灵魂值得留存。如果您真要我铸剑,那我就在这里铸剑,重铸金乌剑。我要真正的金乌剑永久现世。主材就用金乌残片,辅材我这里有,这几年积攒的材料好东西并不少,挑也挑的出来。再加上您配合,我们全面复原金乌剑的剑意、剑元、剑象……复刻当年一模一样的金乌剑。那时有您为剑象,照耀、生长为剑意,自然能吸引天上的毁灭。到时候我倒是可以暂时执掌金乌剑刺破阴影,但金乌剑将来会有新任的东君。”
金乌听了沉默片刻,摇头道:“做不到。”
汤昭反问道:“刚刚您还把铸剑的事托付给我,现在又说我做不到?您到底是不是信任我?”
金乌道:“我说的是叫你拿着剑种从新铸剑,回去慢慢铸,现在铸剑怎么可能?没有时间了。离罔两现身也只有四天了。毁灭的情况还岌岌可危,每拖一刻都有不测的风险。我知道你们铸剑师铸剑动辄数月乃至数年,你才铸过几把剑,怎么能在四天之内铸成?”
汤昭正色道:“那就要问您了。重铸金乌剑能不能让金乌剑长久的留存于世?能不能延续东君一脉,能不能使您越过今天的死劫,成为长久的金乌?如果您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我就是拼命也要铸出来。”
金乌摇头道:“我之前看你那个剑法,以为你是个非常冷静的人,和我们金乌一脉不同,不受人的冲动情绪侵扰,没想到你也还是个热血少年,就好像流着金乌的血。能不能做到和拼命有什么关系?有些事不会因为你特别想要做到就能做到。比如时间――时间不会因为你想要就延长的。”
汤昭微微一笑,从空间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罐子,道:“时间不会因为我想要就会延长,但会因为我平时积累而增多。”
那个罐子里当然就是时间了,除了汤昭自己平时积累的零零碎碎时间,还有平江秋在汤昭成为铸剑师那一次大会时送的礼物。也只有罐子里度过漫长岁月的平江秋拿的出大块时间,加上汤昭自己的积攒,大概也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铸一把剑,对于汤昭来说当然还是要拼命,但是也算有命可拼。
汤昭再问了一次,道:“殿下,您给我一个答案,我现在铸剑,能把您留下来吗?”
这回金乌真的思考了起来。
片刻之后,它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汤昭神色微微一黯,金乌接着道:“因为没有先例。要在往常,什么仙剑圣剑剑客死了就该暗淡了,如果自身再破碎了,那就再没有一点儿之前的痕迹。什么仙啊圣啊,都是过眼云烟了。但金乌剑因为有我在,所以一直保有当年的部分力量和痕迹。”
“如果按照之前的估计,我将毁灭直接带来,继承它的力量或者保留它与它共享力量,其实还是以剑的形式存在。但现在要以原本金乌剑的力量吸引它进来,最后能保留到这什么局面我也不知道。留下的金乌剑可能保留剑象,但保留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即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
汤昭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心中自然是遗憾的,但他也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事实上,世上的事,肯定是未知比已知多,难道因为是未知就什么也不做了吗?
汤昭回答道:“既然如此,我当然要试试。取乎其上得其中,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我还是想要铸剑。我想比起临时用金乌剑的影子哄骗毁灭下来,让它真的重新回归金乌剑,它也会更加欣慰吧。”
毕竟毁灭虽然遭到了污染,但这不是它自己堕落,而是为了压制强大的阴暗才不得已被影渊玷污,它对人间实有大功,只是一直默默无闻。
它也是当之无愧的金乌剑。
汤昭想,就算不能留下金乌,能够洗涤毁灭,让它重回金乌剑也是值得的吧。
重铸金乌剑,有太多理由值得做了。汤昭有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做呢?
金乌的目光穿过句东君的眼睛,和汤昭的目光交汇,终于道:“好,那就铸剑!即使我不能保留下来,金乌剑是值得保留下来的。你做好准备了吗?生长剑意……其实是个好剑意,你本来拿着两个剑意,离剑仙只有一步之遥,更超脱于世上大部分剑侠之上。之前你压制归融也有双剑意的助力……”
汤昭立刻道:“其实我已经自己选定了一个剑意,只因为跟生长有相似之处所以压住没有悟。等剥离了生长我立刻就能替换,到时候还更贴合我的路线呢。”
金乌难得开心的大笑,道:“是啊,我干嘛担心我们的小太阳呢?你心里有主意的。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来稳定咱们周边,你就铸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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