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听到这话,心中一凛,仿佛有一道冰线沿着脊椎骨往下蔓延,浑身打了个哆嗦,一叠声问道:“怎么回事?突然三个剑意合一?是您突然做的决定吗?能做到吗?要怎么做?”
虽然金乌说的轻描淡写,但汤昭觉得其中信息量巨大,以至于他本能的觉得大事不好,但一时还分析不出究竟会不好到什么地步。
金乌异常冷静,好像真的是句东君重现,没有一丝焦躁,道:“不要急。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你先回去吧,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再回来的时候我再详细跟你说。”
汤昭强行冷静了一下,他也知道这样失态不好,尤其是回去嘱咐时面对队友如果太过慌张,情绪毫无疑问会传导给队伍,并十倍百倍的蔓延。在这种时候,即使胸有惊雷,也当面如平湖。
他点点头,抓住郑昀正要先回去,突然转头问道:“殿下,我要与他们交代到什么地步?要交代后事吗?”
他问的很直白,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转弯抹角的。想来金乌也不会遮遮掩掩的。
金乌温和的笑了笑,道:“不用。你会平安的。我们三个之中,我会保你留下来。”
汤昭更惊,高声道:“金乌殿下!”
金乌截住他,笑道:“先回去,先回去。”
汤昭紧紧抿着嘴,抱起郑昀,身形一闪,又再次离开了。
这一次他回去的时间不短,再次出现时神色已然平静,好像已经调整到无喜无悲的状态,与句东君的神色相仿,只是多了一分严肃,少了一分释然。
“交代完了?”
“是。”
金乌道:“好,那我给你看一眼。
他并没有挪动脚步,句东君的身躯也并没有起身,只是用手轻轻一拂,就像擦掉了玻璃上的水雾。
眼前的光明裂开了一条缝。
从缝隙里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
好黑啊……
一般的光照耀范围是渐次减弱的,中间最亮,周围慢慢变暗,哪怕看不到明显的光了,在适应黑暗之后也能分辨出周遭之物的轮廓,一直延伸到很远处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但在这里,光的咫尺之外就是无尽的黑暗,黑的如墨水倾倒,再强大的光也只能照到自己,照不到其他半分。
汤昭忍不住道:“这里就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啊。”
金乌立刻道:“世上没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如果照不到,就是太阳还没有升起。”
汤昭笑出声来,道:“不愧是金乌殿下。”
这个口气是活脱脱的金乌,金乌就是金乌,它并非句东君的化身。
汤昭也觉得世上不该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如果照不到,那自是有人存心遮蔽太阳,那不是太阳的错,是那地方的错。
驱散阴霾,重见天日,是我辈的使命。
金乌指了指黑暗世界的上方,道:“看那里。”
汤昭尽力去看,就看见了震撼的一幕:“天塌了?!”
之前幽灾很厉害的时候,罔两山的天空也好像要裂了一样,但那还只是裂了,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毕竟那些碎片还黏合在一起。
这黑暗的天空,是塌了。
天空的一部分向下凹陷,凹到一个极限,被一个庞然大物抵住,勉勉强强没有崩溃。
在汤昭眼里,影渊的天空就像一个鸡蛋,外面那层壳已经没了,剩下一层软膜包裹着世界,有一根手指压住软膜往下按,按到膜破裂的边缘停止,手指没有回缩还按在膜上,勉强保持着完整的状态。
透过那层薄膜一样的天际,能看到那根“手指”的下方模样。
那是个巨大的球,本该金灿灿的,此时却是金色中夹杂着黑气,黑气中夹杂着金色,金黑二色纠缠在一起,已经彼此不分。
汤昭想到了那幽海落日的雕像。那个雕塑太阳也是溅满了污水,但那种感觉只是外面脏了,如果用清水洗净,立刻能恢复成原本灿烂明亮的样子。
但这个球体却让人觉得它从里到外都污染了,那些污秽已经是它的一部分,它的金色已经不再明亮了。
汤昭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难过,声音发哑:“这……这就是……”
“嗯,毁灭啊。它被污染了。”金乌的声音也很平静,但汤昭总觉得其中有些悲哀。
这可能是因为汤昭代入了自己的心情的缘故。他现在就非常难过,非常悲哀,以至于喘不过气来,低声道:“它竟然被罔两污染了……”
金乌道:“可以说是被罔两污染的,也可以说不是。你注意到了吗?它是从下方开始污染的。”
汤昭确实是没注意到,仔细看时,发现确实,越靠近“鸡蛋膜”的地方黑色混杂的越厉害,反而上方还保留最纯粹的金色,明亮如昭阳。
“据我分析,大概是这样的……影渊作为罔两的剑势之界在最下方,而毁灭在它的正上方,毁灭上面是罔两,应该是和毁灭固定在一起,拆分不开。再上面我没看见,但你之前分析,可能是祭台。这样一层压一层。”
汤昭心想:原来是叠罗汉那种结构,倒也……
朴素?
“我们毁灭是不怕罔两的,如果说罔两能侵蚀毁灭,那毁灭也能侵蚀罔两,双方处在平衡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影渊不同。我之前也不知道影渊是什么存在,这次才探查清楚,影渊就是影子,层层叠叠的影子。”
“自罔两诞生以来,它所吞噬的所有影子都吸入了影渊,几百年不知有多少,但是影渊一直没有扩张,其实范围并不大。所以这些影子越压越挤,只得一层叠一层,不断往上叠加。影子这物质特殊,大概是可以无限次叠加的吧,但质地渐渐变化,越加越暗,越加越沉,如今已经成了比罔两质地更晦暗阴沉的存在了。唯有这样,才能污染毁灭。我刚刚进来,差点都要被侵入,刚进放出剑意来抵御,现在也不敢妄动。如果我在这里呆上上百年,我也要被污染了。”
汤昭咋舌,突然道:“那被吸来的影子不会保留生前的意识了吗?”
金乌摇头断然道:“不可能。也许最早的那批影子有些意识,能够转化为罔两所用,比如那罔两力士可能就是元老。但现在随着影渊无尽叠加,所有的影子一进来就被碾碎,压实,化为那不可名测的深影的一部分了。这影渊已经不能新增罔两力士了,也没有其他造物可言。我甚至怀疑罔两已经对影渊无可奈何了。”
汤昭讶道:“剑祈不能掌控自己的剑势领域吗?”
金乌哼道:“本来应该是能的。罔两这个废物,居然失控了。”
它停了一下,道:“我猜可能是毁灭把它和影渊隔离太久了,这一百年正是影渊高速变质的时期,那种质变是超过罔两预期的。罔两全力对抗毁灭一直无力掌管,现在变局已成,它已经没办法了。”
把情况说完,金乌道:“我看到毁灭的时候,就知道没办法简单的把它与罔两分割开来,再集中力量对付罔两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回收它,阻止它真的堕落下去,变成比罔两还可怕的怪物。无论如何,我们还是金乌剑,怎么能变成那种怪物?”
“但如今,我的力量是没办法回收它了,只有真正的金乌剑才有机会。所以我决定先将剑意合一,两个剑意在一起,就可见金乌剑的雏形了,也能用神通。到时候毁灭自然会被吸引来归附。如果它不抵抗,那么剑意回归,金乌剑重现。假如它还要抵抗,两个剑意也能压制它一个剑意,反正最后它的意识会消散,回归成当初纯粹的剑意,这对它也是个解脱。”
汤昭松了口气,局面比他想象的好些,道:“好,我支持殿下,把剑意送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神色一变,急声道:“殿下!如果毁灭的意识注定会消散,那么你呢?”
金乌道:“这就是我一定要多留你在此的原因了。剑意回归之后,金乌剑重现,就和当年的金乌剑一模一样,但没有剑客的剑是不可能长久存在的。需要你来执掌――”
眼见汤昭张口急忙要说什么,金乌抬手道:“你先等我说完。我知道你担心原本有剑却还要执掌金乌剑会不会毁了剑客的前途。本来是有风险的,但我给你想了个办法。就用你那么剑为基底,不再另铸剑身。将你自己原本的那个剑意暂时封住,然后以生长剑意为主,我的照耀融合进去,然后等毁灭再融进来,你就可以暂时拥有金乌剑的力量。就好像使用权剑一样,你能与当年句东君发挥出一样的力量。那时你就是剑仙。”
“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杀掉罔两――那应该不难,它也不过是被毁灭消耗到油尽灯枯的一废品罢了。然后你就用所有剩余的力量斩开影渊。我大略估算,剑元是足够的。”
“然后金乌剑的力量大概也就耗尽了,会退出你的剑,只余下些残渣。剩下的就归你处置了。我记得你当初融合生长剑意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的选择。现在你的机会来啦,这三个剑意都归你选择,你喜欢哪个就留下哪个,如果有两个喜欢就都留下,一下子能凑齐三个剑意了,那你离着剑仙也不远了。如果一个也不喜欢,那就任由它们消散,你自去寻找自己的路。留下金乌剑的剑种再等有缘人就好。你看这个计划怎么样?”
它说的如此诚恳,是发自肺腑的好意。
汤昭终于找到了说话的缝隙,大声道:“什么前途、什么剑意,这是重点吗?殿下,为什么不能以你为主,我把剑意给你,由你来做这件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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