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来了!
传说中难得一见的渊使!
汤昭听到这一声,有些吃惊,但也有些:“果然如此!”的释然。
我就说我运气不好吧,总能撞上邪的。这不就撞上了?
而且,这还是我扮做幸七的模样,那可比之前在白玉京更其貌不扬,可以怎么扮演我还是与众不同的。
想到此处,他竟生出几分小得意来。
他还记得之前图非的提醒,索性站定礼貌的问道:“不知是哪位渊使?”
那声音的来处没有本体,但巨大的阴影稳定下来,轮廓便容易看清,比熊矮,比猫壮,又似狐狸又似犬。
似乎是……貉?
一丘之貉的那个貉。
就是狸。
汤昭都没怎么见过活貉,没想到罔两的使者中居然有貉。
那貉的声音相当清脆,仿佛孩童之声,道:“我并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汤昭一时有些愣住,紧接着感到一阵无言的尴尬。
突然,汤昭只觉得心砰砰乱跳,一股情绪涌上来,有些堵得慌,颇为难受,登时知道中招,忙运转剑元往下压服。
他一面平复一面惊怒:这畜生竟然动手?莫非窥破了他的伪装?
那只能放手一搏了!
就听那貉奇道:“咦,你居然还挺虔诚的。”
汤昭愣住,这是夸奖吗?
他也算常受夸奖,但都是些聪明帅气善良这些常用的形容,但还没被人夸过“虔诚”,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他心中依旧难受,有一股郁气在胸,正在缓缓纾解,一时没能说话。
那貉自言自语道:“我本来要引动伱心中阴影叫你郁结而死,没想到你心里阴影这么少。竟不起横波,甚至没有昏厥过去。这可奇了!似你们这等奴才个个心中阴暗,阴影成片,少见如此纯粹的。你一定把心灵都献给影渊了吧?这很好,那些奴才明明早晚都是影渊之料,偏偏都遮遮掩掩,不肯打开心绪,能少奉献一点儿是一点儿,好像他们能活很久似的。”
汤昭听得越发忿怒:果然不愧是罔两的使者,穷凶霸道,为些莫名理由动辄下杀手。亏了自己恰好不吃他的招数,不然岂不是莫名死在这里?
还有,他说没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问……
那貉轻松道:“既然你是个难得的虔诚之奴,我便饶恕你。喂,你是谁?”
他这次再问,汤昭已经知道,既然不是问他,问的只能是白狐。
白狐心中充满了戒心,却还冷静道:“我是幽火剑之剑象。”
貉奇道:“幽火剑——是谁?”
白狐道:“我的剑客,长发庄园简成龙。”
貉迟疑道:“没听过这个人。长发庄园,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我……”
他正要说下去,突然阴影顿住,有一个侧耳的动作,似乎听到了声音。
但汤昭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貉顿了顿,道:“我今日有事,先不聊了。长发庄园是吧,我记住了,改日必然拜访。”说罢阴影一动,消失在灰白线条之中。
来得莫名,去得也古怪。
汤昭顾不得其他,连忙紧走几步,奔向那出口,一时耳边仿佛轻轻一声“啵”的声音,像是泡沫破裂的声音。
世界一下子开阔,汤昭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是一片阴影,只有三个颜色,黑色、白色、黑白之间的灰色。
如果细究的话,黑白之间有很多种灰色,深灰、浅灰、亮灰、暗灰……这种各种各样的灰色组成时间,勉强算是五颜六色了。
就像一个完全色盲眼里的世界。
除了颜色暗哑,这个世界本身也是单调的,景物除了汤昭脚下走得一座桥,桥下的亮灰色水流,就只有远近大大小小的山头。
这些山头圆头圆脑,一个连一个,比起山陵更像是大漠的沙丘。又或者是放大了百倍的坟头。倒是远处,极目能看到连绵起伏,仿佛真山一样的山脉。
果然已经是独立的世界了。
汤昭这是第二次进人间之外的世界,第一次是前线。其余剑州也好,白玉京也好,云州下的扶桑也好,都缺少了那一层明确分割开的世界之壁,并未和人间完全分界,只是人间的一部分,算不得另外的世界了。
“不过如此。”
比起举目四顾的汤昭,凌抱瑜显然是吃过见过的,不屑道:“不过如此!外面那个入口花里胡哨,我还以为进来是什么神仙世界。没想到残缺如此、简陋如此!你看那些沙丘,好像都是从外面大漠中直接偷来的,拾人牙慧,毫无特色。为了省事到这个地步,剑仙这么做是要被笑话的!哈,还有这里的元气,竟然是外界抽进来的,简直是偷开一道沟渠,接在人间的大河上,把元气输入进来。一个空间连自己的本源也没有,都不配叫天外天!”
她说着说着,连连摇头,道:“这连一般的剑仙的福地也没达到,哪位殿下自成大势之后不是紧着培养自己的本源?罔两连元气都直接偷,看来是没什么出息。剑祇就是剑祇,智慧不够,这点儿远见也没有。怪不得赖在人间不走呢,原来是怕跑到外面大势散了架了。”
汤昭跟着她点头,到底是剑仙座下剑侠,评价听起来有些道理。他也不是盲信“权威”,他身为剑侠对元气也颇有感应,明显的感觉到,这里的元气和外界也是同根同源,或者说是一模一样也没问题。
既然是同源,那这里就是人间,或者说是剑祇从人间挖了一块墙角。
至于说剑祇没有远见没有出息,汤昭倒是认为那也不是罔两想要这样——它倒是想自立,但是毁灭剑意压在身上,应该是动弹不得的。所以它只好维持现状,能偷则偷,蒙了层灰纱,又弄了一帮蛇貉鱼猴之辈为它驱策,装着日子还能过的样子。
如此现状,对汤昭可是大大的利好,尤其是元气互通,那代表他布置下传送阵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原本他还担心如果是完全的天外秘境,虽然有强力的传送阵也会受到世界壁垒的阻隔呢。
看来这一趟他是来对了,只刚刚进入罔两山,就已经解决了一个需要担忧的问题。这正是实践出真知的道理。
他还是想到了刚刚那貉,感应中问道:“刚刚那狸子为什么对你感兴趣?”
白狐道:“他啊,跟我是一样的。”
这时,汤昭感到有目光注视,抬头看见影阆桥前面,幸苍苍老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因为黑白色的黯淡色调,让他看起来更苍老、更古怪了。
他站在桥头,就像镇桥的怪兽,亘古不变的被雕塑在那里,发挥着神秘的作用。
这老家伙,越来越古怪了。
幸苍似乎浑然不知眼前人的敌意,笑眯眯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汤昭笑道:“当然,一路上顺顺利利的。”
他心想:不知老家伙遇到使者没有?难道只有自己不顺利么?
幸苍招手道:“这边来。”
汤昭往前踏了一步,立刻感觉到了桥往下沉去。仿佛自己一个人有千斤重,直接坠得桥往贴近河水。
那种失控感很像是在通道中的感觉。汤昭却已经知道这是错觉,稳住身形,站在桥面上任由桥向下坠落。
终于,在临到水面的前一刻,影阆桥随之稳定下来。汤昭依旧稳稳站在桥上,不慌也不乱。
幸苍被皱纹堆叠遮住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遗憾,但慈和的笑容保持的相当完美,笑道:“不错。你这份镇定很不错,明知脚下就是幽水却一点儿也不怕,年轻人真是厉害。要知道失足坠落幽水,可是要提前十年回归影渊的。”
汤昭稍微露出压抑住的慌乱之色,这份慌乱是属于幸七的。比起汤昭,罔两山本地人更对影渊畏之如虎。
影渊,也就是所有罔两山剑客的最终归宿,他们这些人,不管活着是痛苦还是稍微轻松,总归最后是要沉入影渊的,魂魄永远在影渊中成为一道影子。
虽然说或早或晚都会回去,但不代表罔两山的白发剑客们不怕影泽。正好相反,越是知道免不了要去越是怕去,提起来影渊两个字就心惊胆战。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但人人都怕死一样,有几个真的能做到“视死如归”?
“哈哈。虽然下面是影泽,但我们是自己人,是被罔两大人认可的人,走在影阆桥上只要定住心,是不会有事的。凡是坠落的心虚之辈。”
不等幸苍继续说话,后面图非也进来了,以为长发庄园的两个总管在闲聊,随便插上一句。他走路平平稳稳,桥面一点儿晃动都没有。
汤昭还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刚刚被他抽出影子的那件衣服已经被他披在身上,是一件华丽的大氅,披着气势立刻加上五分。
汤昭转头看了一眼幸苍,发现他脚下的桥面也是平整的,并没有凹陷。再看自己立足处,也是毫无痕迹。
果然是唯心。
汤昭真的讨厌这种唯心的诡异,比如罔两山,比如刚刚那个貉,都奇诡莫测,就不能真刀真枪的来上一局?
好消息是,在他精心的准备下,他马马虎虎得到了罔两山的通行证,甚至跟罔两使者面对面也没有露馅儿,谁还能质疑他?这入门的一关最难过,过去了就好多了。
图非之后,大部队陆陆续续进来了。比起图非和潇洒和幸苍幸七的若无其事,后面的剑奴也好,剑客也好,个个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一步也不敢踏错。
饶是如此,后排一个剑奴还是一个不稳,瞬间栽倒在影河之中,惨叫只发出了半声,就渺无声息。他后面几个剑奴也受到了惊吓,明显往下栽倒。倒是他们后面的幸五出手,把人拉回来两个,剩下的一个还是掉了下去,那是神仙难救了。
图非走在最前面,他似乎能操控影阆桥的方向,他走一步,影阆桥往前延伸三步,他有目的的改变方向,影阆桥在河面上伸缩纵横。
最终,一行人拖拖拉拉走过影阆桥,从幽水上中下到实地。图非满意道:“很好,一个人也没少。咱们到了,这就是落日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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