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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难以置信道:“谁都不知道,那是谁派出去的啊?”
房蔚然道:“可说呢?事情就是这样。那位卧底去做罔两山的时候已经有相当方便的术器了,只需要他发送消息,这边就能知道,根本不用联系到本人,现在这个术器在汤指挥手里,之前就收到过消息了。其实要不是这次做大事,必须凝聚所有的力量,要各路线人全力配合,也不至于要所有人都现身。现在大家都现身了,唯独这个人明明是我们检地司自己人,他的身份背景,谁也不知道。连他是被谁派出去的也不知道。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只有一个魂魄、一团意识在时不时的发消息。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他潜伏的很深,没有破绽。在罔两山潜伏,真的一点儿错处也不能有。很容易就会消失的无声无息。卧底本就是将在外,有便宜行事之权。如果他认为现身会给他带来性命之忧,也有不回应的权利。就看汤指挥怎样决断。”
紫苏在旁边叹了口气,道:“是的,在罔两山潜伏又危险,又痛苦。前两天,我们罔两山的那位内应跟我接头时,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都希望这个任务早些结束,她有些呆不下去了。她可是个非常优秀的间人,曾经在敌营潜伏多年,从不叫苦。若不是遭遇太艰难,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希求的。”
她摇头道:“虽然我能体谅,但以我的身份又岂能答应什么呢?只希望这次结束,所有在罔两山的人都不用受苦了。”
房蔚然道:“那应该。这次结束就没有罔两山了。不过即使现在,也可以禀报汤指挥,看能不能为正遭受苦难的兄弟姐妹提供些便利……汤指挥怎么还不来?”
他们这些人都集中在这里,基本上每天晚上要对一次头,将情报汇总再讨论下一步进程。此时只有金乌和汤昭不在。
金乌还罢了,本来就不是做任务的人,他只在大体进程上配合一下便可,具体的计划不用他来执行,何况每晚喝酒应酬又哭又嚎也很辛苦,要不是他自己找的了扮演的乐趣愿意坚持,大家都不指望他做这些事的。汤昭还想换回郑昀来,是金乌不肯。一般他到这时候就休息了,不参加工作会议。汤昭可是会到的。
汤昭平时也会晚来一会儿,他似乎有另外的工作,那是他自己决定的单独任务,其他人也没法问他。
但平时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啊?
白芷有些惊疑道:“莫不是出事了?”
房蔚然迟疑道:“不会,汤指挥是很强的。谁能叫他出事?……以防万一,紫苏姑娘去禀报一下殿下,咱们做好准备。”
紫苏答应一声,匆匆去了,若真有敌人能陷住汤昭,也只有金乌出面才能控制局面了。
江神逸等紫苏出去,才道:“问题不大,除了汤师弟,那位白狐也没来。他们两个在一起,除非罔两下山,谁能动他们?依我说,这说不定是好事。”
“说明他一直在做的事,今天做成了。”
夜晚的街道寒风如刀。
沙漠的寒夜非常冷,即使绿洲也不能幸免,环境的严酷,让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当然,也可能是稍微本事差些的人都不敢上街,几千罪犯窝在一城难道是开玩笑么?就是大部分恶人自己也未必敢上街,这里可没有不许黑吃喝的道上规矩。
在临街的染坊隔壁,有一座独立小屋,连院子也没有,破破烂烂挤在两套大房子中间,左边是一个外来贵族包下的大院,右边则是已经成为风云之地的长发庄园染坊。
小房子是一间单间,里面四处漏风,只摆放着一套桌椅和一张硬板床,比平民的小屋更简朴。
小屋的桌上,正点着一盏小灯,灯火如豆,照亮了坐在桌上的俊朗少年和白狐。
深夜、边城、陋屋、孤灯,少年与白狐,就像那些成长故事的开头,在贫穷众相依为命的少年和他的动物伙伴。
只是事实上,这少年白狐其实都已经经历了很长的故事和很多的成长,已经过了需要在小木屋里点灯作伴的阶段。
此时,白狐打了个哈欠,道:“还没有来?”
少年道:“还没有。”
“是不是今晚又不来了?”
“或许吧。”
“今天是最后一天,今天不来,以后也不会来了。”
“应该吧。”
“好耶——”白狐从桌上滚起身,开心的跳跃:“终于不用每天晚上跟你像鬼魂一样乱转了。真是没趣儿。说是绝密任务,绝密倒是挺绝密,任务却是没看见。”
她看向少年,道:“反正要结束了,周围也没有别人,你跟我说一声,你到底等得是谁?”
那少年沉吟道:“我不知道。”
白狐一滞,紧接着反应过来,道:“来的是接头的人,你不认识他?”
那少年道:“我认识他。”
白狐愕然道:“可是你说你不知道?”
那少年道:“我不知道他,但我以前认识他。等见到他,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白狐莫名有些暴躁,道:“你说认识他,又说不知道是谁——你听听这话像人话吗?”
少年诚恳的道:“不像话,但是是实话。如果他来了,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只怕他没见到我,所以不来。我可能再也不知道他是……”
“叩叩叩——”
少年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就在座位上拉开门。
门前,站着一个少年,和屋中的少年差不多大,相貌柔和干净,黑发间有一绺绺醒目的白发,他定定地看着汤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终于低声道:“昭哥。”
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汤昭脑中的空白登时被喷泉一样的记忆填满,露出笑容,一下子抓住他,叫道:“长乐。”
卫长乐听到这两个字,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汤昭拉他进门,将门随手关上,两人互相抱住,好一会儿才分开。
卫长乐这才稍微平静,急促道:“昭哥,这里安全吗?”
汤昭道:“安全。你别看这里简陋,只有你才能看到这间屋子,外人是看不见的。”
卫长乐略一思索,很容易就接受了,只笑道:“别人会忽略这间屋子?是昭哥的剑术吗?我什么时候中的剑术?不知不觉的,不愧是昭哥。”
汤昭向白狐伸手介绍,道:“是这位凌姑娘的剑术。也不是你中,而是房子中了剑术,被藏了起来。只有怀疑‘汤昭是不是在这里?’的人才能看见。”
不仅仅是这栋房子,连汤昭的身影也是。他会在每天客人离开时用真身虚影一晃,然后藏进疑心的角落里,只有那一晃神间认出是他,或者至少怀疑:“那是不是汤昭?”的人才能继续看到他,看到他走进旁边的屋子里。
白狐的疑心剑术,要有“钥匙”才能打开,关键的钥匙就是“汤昭”两个字,一定要确确实知道他的名字才行。
卫长乐向那白狐欠身为礼,汤昭也介绍他:“这时我小时候的朋友卫长乐,也在检地司,我们好久没见了。”
凌抱瑜也还了礼,卫长乐虽然不如汤昭惊为天人,但相貌也是舒服顺眼,她便认可了,觉得也不算白等。
卫长乐道:“原来昭哥身边有这样的高手。怪不得还能记得我。”
汤昭摇头道:“我不记得你了。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才想起来。”
卫长乐讶道:“怎么可能?那您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叫我出来?”
汤昭道:“这个很难形容。我没有你的记忆,但我记得消失这个剑法本身。你不是在铸剑会时把消失剑送给我做礼物了?我一直记得。当时君侯告诉我所有人都不知内线的名字与身份,我就觉得隐隐有熟悉感,觉得可能涉及到‘消失’这个概念。”
卫长乐思索道:“你猜测有人用了消失,让人都记不起他的存在。但您不知道是谁用了消失?但您这样钓人,应该是知道这个人熟悉您,看到您会追过来吧?”
汤昭笑道:“这个啊……说循着蛛丝马迹猜测也可以,但应该主要是直觉。”
当他想到有人“消失”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是一个非常熟识的人,虽然想不起姓名和经历,但他觉得这人他肯定很熟。通过预先感到的正确答案,他再分析周遭的蛛丝马迹,登时越发确信。
这可能是他境界高了,精神力强,对剑术自然而然有些抗性,再加上和卫长乐关系深厚,留有印象,便有了这样的直觉。
卫长乐十分高兴,道:“昭哥记得我就好。如果有一天我彻彻底底消失在世界上,没有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人记得我,我就像尘埃一样飘散,也许还有昭哥还能记得我一星半点,也算没有白来一次人间。”
诶……不愧是卫长乐,说话还是那个味儿。
汤昭道:“咱们一别四年了。听说你为了成为剑客,选择去做危险任务,原来是来了罔两山。我都没想到你有这样的魄力,本来还以为你会稳妥一些的。”
卫长乐自失的一笑,道:“我是怕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了。如果按照一般的发展,似我这样的人至少要十年时间才能摸到剑客的机会,还不一定能成。可能蹉跎着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过去了。我想成为剑客,才能稍微安全一些,哪怕吃一波苦。我当时想,当年人间疾苦我一一品尽,还怕什么辛苦?”
他摸着头上那成绺的白发,苦笑道:“既然是昭哥,我也不怕说实话。来罔两山这两年,我真是时时刻刻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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